蒋沉上次和丐帮交手吃了不少暗亏,暗中让孟得鹿先去鬼市向野良通了口风,请求援兵,以备不时之需。

事关“极梦之舞”的真相,野良认为自己责无旁贷,但藏身鬼市的人大多不敢见官,于是,他便带领兄弟埋伏在坊墙之上,伺机援手!

金将军铠甲前的护心镜亮如铜镜,映出一张正在坊墙上探头探脑的人脸,虽然那脸庞很快便被一只大手按着埋下头去,崔半晟还是眼尖地看清楚了!

“是孟得鹿!”

他灵机一动,急忙高声求饶,“将军饶命!请将军代为转告圣人,下官要将功赎罪!检举告发!那蕉芸轩的舞伎孟得鹿乃是地,地……”

眼前寒光一闪,残月刀抹过崔半晟的脖子,又隐入坊墙后。

崔半晟张大的嘴巴一口一口地涌出鲜血,直到仰面栽倒在地,再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几名金吾卫立刻上前护住金将军,其中一人低声道:“将军,属下认识那兵器,乃是鬼市之主野良所用的残月刀!”

金将军面沉如水,他还记得刚才正是那柄残月刀救了自己的性命,也知道今夜如果没有坊墙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援军”相助,这一仗必定会让他的部下伤亡加倍,自然不愿当场忘恩负义。

何况,区区一个丐帮都让他赢得如此艰难,更别说是亡命之徒聚集的鬼市了,他更不愿无事生非为自己树敌,便拖长了声音问道:“蒋帅,你总在万年县地面上行走,方才他说的是……什么刀?”

蒋沉脑袋一低,恭敬回答:“禀将军,小人眼花,没有看清!”

金将军一双丹凤眼一转,朗声宣布:“大理寺正崔晔,勾结丐帮,暗售毒物,危害甚众,拼死抵抗缉拿,意图弑杀金吾卫将军,就地正法!”

众属下立刻会意,齐声重复:“大理寺正崔晔,抵抗缉拿,弑杀将军未遂,就地正法!”

蒋沉悄悄抬眼,向那残月刀飞回的方向望去……

崔半晟临死前喊出了孟得鹿的名字,他不可能不关心,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当众流露出半分好奇,只能按捺下满腹狐疑,暗暗猜想孟得鹿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金吾卫与不良人押着丐帮和崔半晟手下的余党回去复命,野良亲自护着孟得鹿赶回蕉芸轩。

一路上,孟得鹿一语不发,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当中……

今夜,崔半晟差点把那个关系到自己与整个钟家性命的秘密全部抖出,蒋沉和野良明明都听到了,却都默契地装聋作哑,连一个字也没有向自己打听……

她一时摸不清这两个男人各自的心态,却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算一步了。

蕉芸轩的招牌近在眼前,孟得鹿这才想起应该向野良道谢,乍一回头,却看到野良也正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

野良回过神来,“我是在想,崔府从前一贯和鬼市有‘生意’往来,前阵子,他们却突然取走了存在鬼市柜坊的所有东西,切断了和我的一切联络,若按以往,崔半晟有‘极梦之舞’这样的生意,也一定会先来鬼市和我商谈合作,又怎么会去找丐帮呢……”

孟得鹿反问:“崔半晟如果找你做毒物的生意,你会答应吗?”

野良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会!但此事你知我知,他却不知道啊!事出反常必有妖,最近崔府好像有意事事绕开鬼市……”

“也许反常的不是崔家,而是……

一个念头冒出脑海,孟得鹿嘴快说了一半,又赶紧打住,生怕一语成谶!

她往腰中摸了摸,掏出那个绣着野鹿的小钱囊递给野良。

“这是小时候阿爷给我放压祟钱的小红包,在我流落江湖的时候,多亏了这里面的零钱才活了下来,我把它送给你,你把最重要的东西收在这里面贴身收藏吧,也许有一天能用得上……”

托着那小巧精致的红包,野良的心头也浮上一丝不祥……

“极梦之舞”终于清剿,消息很快在坊间蔓延开来,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这日晌午,北曲妓坊的假母思妍和中曲妓坊的假母知雨悄悄前来店中拜访孟得鹿,支开众人后,二人突然对孟得鹿齐齐下拜。

孟得鹿急忙上前扶起二人,惊异问道:“两位老板娘为何行此大礼?得鹿受之有愧!”

昨夜,有不良人到北曲消遣,酒后多言,透露了孟得鹿暗中帮助官府清剿毒物的事,而孟得鹿当初去碧波湖赴宴,看到的两位被胡商逼迫吸食“极梦之舞”的正是思妍和知雨店中的舞乐伎。

知雨眼中泛泪,“自从那夜小女去了碧波湖赴宴,就再也没有回来,想必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我知道,她都是被‘极梦之舞’害的!”

思妍也捏着丝帕轻轻拭泪,“小女也深受‘极梦之舞’控制,身不由己,我们对毒物深恶痛绝,只恨自己是风尘弱女子,无能为力,想不到,得鹿娘子也是弱女子,却能帮助官府清剿毒物,娘子也算替小女报了仇了,小妇人代小女谢过恩人!娘子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小妇人定当尽心竭力!”

这一刻,孟得鹿突然觉得,她与恶龙缠斗,虽然九死一生,但终究是值得的……

窗外的空气格外清新,丐六子还在街角打瞌睡,看起来他没有被卷进前夜的血战,孟得鹿高兴得像见到了大难不死的兄弟,忙用纸卷了两块糕点扔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平康坊的每一个人都当作了亲人……

丐六子三口两口咽完糕点,她隔窗挥了挥红穗铜钱,丐六子会意,跑去县廨通知蒋沉去钟鼓楼相会。

县廨班房里,兄弟们正各自抱着一只大碗边吃着汤饼边兴奋地聊着天。

“老大,你这回帮助朝廷清剿毒物,立了大功,肯定在这班房里也待不长久了,也许今天就是兄弟们最后一天一起当差了!”

“是啊,等一会儿散了衙,咱兄弟们好好聚聚,痛快地喝上一顿‘散伙酒’!”

“哎,什么叫‘散伙酒’啊,是‘庆功酒’,为老大终于脱籍了庆功!”

热汤熏得蒋沉的双眼湿漉漉的,曾经,他把这县廨班房视作耻辱的牢笼,但真到了道别的时候,心底又漾上一股深深的不舍……

好消息来得比众人预期得更早,众人正说着,朝廷的奖赏已经传达了下来!

“万年县县令钱进岱治下有方,屡破奇案,清剿毒物有功,助朝廷除却心头大患,圣心大悦,擢升京兆府少尹,即刻到任,万年县不良人血战有功,各自赏一年工食银!”

除此之外,再没有人提到揪出“极梦之舞”的最大功臣蒋沉半个字了……

蒋沉顾不得礼仪,一口气冲到三堂想找钱进岱问个究竟,但书房里早已人去楼空,只有衙役们正进进出出地往里搬着新县令的行李。

蒋沉待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白镜也为几日来发生的一切惊出一身冷汗,暗暗庆幸当初没有中了梅如的引诱站错了队,引火上身,眼下,虽然不良帅一职又回到了蒋沉头上,好在他心态好,认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自己有心,一定还会等到下一个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