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太乙宗脚下城镇。

滴黏稠的黑血从不平刀的锋口滑下。

傅晓

随意抖动陌刀,将那些污秽的妖魔□□甩在地上。

伪装成落难女修模样,企图以楚楚可怜的皮相**刀修,进而混进太乙的妖魔,连惊叫都还没发出,就被拦腰劈成两半,化为一滩脏污的黑泥。

太低级的套路了。但凡稍微了解他一点,都该知道不应自恃美貌,企图用那些娇柔的容颜迷惑他的心神。

俊美非凡,带着明显南疆巫族风情的眉眼冷冷地盯着眼前的暗巷。

几十团纠缠耸动的魔息,在暗中蠢蠢欲动。禁制法力,克制凶性的红绸【牵绕】依旧牢牢地捆在手腕上。就这么几十只小魔物,还用不着他解开“牵绕”的束缚。

据说十几年前,这片土地曾有顶尖法器相护。神器有灵,庇佑万物,镇压邪魔,泽被一方。终南山常年雨水丰饶,人心质朴,很少有邪魔为祸;太乙宗门历经仙道万年坎坷,屹立长青,都是潜移默化间受到神器的赐福。

但是从十几年前开始,终南太乙就自愿放弃了神器的庇护,毅然决然地接受了周边风水异变、灵力失调、妖魔滋生的惨痛代价。

太乙的掌门,是一个手不提剑的天师数算家。在他和白凌尚未成年长大的十几年,只能靠请其他宗门的修士,不定期前来镇妖除魔。

不过现在,他已经有能力将整个宗门,连带着里面所珍视的人一起,护卫在自己的陌刀之后。

之前尚有【黄泉结界】压制群魔,那些鼠辈不敢在仙门脚下闹事。如今封魔结界式微,漏隙频现。那些智商不高的魔物受到魔界五尊的指示怂恿,尚不知道自己不过是第一批炮灰,就纷纷离开魔域,到人界搜寻探查情报。

更有不知死活的妖魔,连仙门周边的城镇都来偷偷潜伏。甚至居然妄图进犯太乙。

竟然敢在终南山下惹是生非,那想必一定是做好必死的觉悟了吧。

不平刀垂落在身后。

傅晓面无表情地朝着群魔寄居的暗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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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玄影殿。

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两人现在的心情谁更崩溃。

白凌

心如刀绞,恨铁不成钢刚。

他这可爱的小师弟,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送伴侣礼物,当然千层套路,万重心机。如同一个层层缠绕的法术迷阵,环环相扣,丝丝入心。

结果他给自己举的这些例子都是些什么野路子?之前是哪个合欢宗的高人给陆然洗脑,告诉他:爱情就是干柴烈火**爆炸,所以礼物的造型色彩一定要具有视觉冲击力,令人念念不让刻骨铭心耿耿于怀风声鹤唳杯弓蛇影……

这都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破理论都过时多少年了啊?而且这不是去送礼,这是来搞精神污染的吧?

白凌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已经快萎了,第不知道多少次苦口婆心地劝说:“送礼,要送得让人舒心体贴,长相思念,神魂牵绕。比如我临走前送给我恋慕的人一款香料。每当他点燃香料时,都会觉得我还在他身旁。”

“嗯?你问我为什么没能一直陪在爱人的身边?”

“哦,是这样的。其实当初有个要去地主家搬砖的活儿。我和端木……椴木,椴木衣柜修炼成精,简称椴木精,都可以来打工。但是考虑到椴木树妖身娇体弱还会中暑冻疮,而且对地主一直怀着深刻的偏见,估计大概率要造反,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来了。”

“后来啊?后来我一不小心,意外受了点工伤。好在地主是个好人,给我放了工伤假,还报销了医疗费。说起来你对这个人美心善多财多亿的地主感兴趣吗?什么?你不感兴趣?你怎么能不感兴趣呢?!没事我给你描述一下你就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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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冰原,银月之宫。

根惊悚的汗毛不自觉地从头顶竖了起来。

周青鸾

战战兢兢地转头,生怕紧接着一个大麻袋就扣过来了。

那一天密涅瓦收下他好不容易带来的鸢尾箭后,他在银月之宫的待遇迅速一跃而上,得到了质的提升。宫廷里的护卫对他礼貌有加,送来各色异域美食。而那些姿容婀娜,形貌奇异的侍女,则更喜欢簇拥在他的身边听他唱歌。

周青鸾浸泡在爱慕的眼神中,整只鸟都快飘了。这才是神鸟应该有的待遇啊!那个总是嫌弃他太吵了,整天神出鬼没给他贴禁言符的阿影,能不能学学如何欣赏?

不过他其实也不是唱歌。——有一半的时间周青鸾是在仗着语言不通,啰啰嗦嗦地挑衅:“那个女骑士长呢?来啊?让她过来打我啊?怎么不当着她女王的面把我套麻袋了?啊?哈哈哈哈不敢打我吧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么强……”

青鸟一回头,正对上一双宛如黎明曙光的冷淡琥珀色的眼睛。

周青鸾:“…………”

青鸟歪着脖子,颇为心虚地先去确认她的两手。

很好,没有大麻袋。应该不是来揍自己的。

青鸟哼哼唧唧,发出轻微虚软的示威:“神鸟不欺负外国人,这次就先放过你”,僵硬地转过头去,顺便还施展了几个小言灵术。言出法随,复杂的符箓纹样在空气中舒展。在看不懂中原文字的异域人眼中,宛如一朵朵绚烂绽放的春花。

围绕在他身侧的一个侍女用繁复弹舌的异国语言,惊喜地掩嘴轻笑道:“你听,它的鸣叫更婉转了。它说不定只是害羞了,其实很喜欢你呢,欧若拉。”

名为欧若拉的女骑士长漠然瞥了一眼看上去乖乖巧巧,又呆萌又甜美的青鸟。

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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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剑宗。

个修士正在各种手忙脚乱整理东西。

阿影

心死如水,沉沉地看着忙碌的众人。面色灰白,一言不发。

当知道宋珺早已背着自己悄悄离开剑宗赶赴军中后,阿影本想即刻下山,被好说歹说劝阻了下来——

好说歹说的意思是,施臣和靳杉联手将她逼到没有影子的大太阳下。然后一个人负责使出全力挟制住她的双臂阻止她的激烈反抗,另一个人喋喋不休逻辑混乱地嘴炮话疗。

不多会,简瑛背着行走不便的元子墨也过来了。元子墨手中提着工具箱,从女剑修的背上下来,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可羞耻的,反而指尖微动,对此次出行表达了诚挚坦率的批判:“太硌了,不舒服。”

简瑛愤怒地心想会硌难道不是因为你身上用于支撑的外骨骼太多了吗?要怪就怪施臣。要是当时是他留下做维修,臂力就足够直接把你抱过来,我俩都不用受罪了。

正在努力困住阿影的施臣莫名觉得自己又背上了一口锅。他熟练地令人心疼地接下罪名,对着阿影温言劝说道:“停停停。元子墨来了。你的傀生手臂已经能够很好的和原生的躯体融合。等他最后给你再做一次检修,就放你走。”

阿影闻言渐渐冷静了下来,意志消沉地由着施臣引领坐到了桌前。

元子墨进入了工作状态,凝神聚气,运转灵力,和傀生手臂同频同调。剩下三个剑修则开始根据自己脑补出的各种离奇的情况,代替阿影收拾下山的行李。

阿影坐在桌前,有些恍惚地看着忙碌的四人。

她和施臣、元子墨不过刚相识一个月不到。和自称是陆白好朋友的简瑛和靳杉更仅仅才只有一面之缘。

她想不明白,区区一个潜影的刺客,她有什么值得他们倾心相待。

元子墨虽然身体天生不足,但是工作效率却很高。一刻钟后,他收回了法力,示意几人最终的调试已经完成了。

阿影站起身,施臣将三人收拾好的行李递了过来。阿影接过装着各种莫名其妙东西的行囊,默默朝门口走去。

“阿影。”

就在即将潜入阴影时,施臣突然叫住了他。

“这条傀生手臂,是由太乙的师徒教授刀法;归来的器修赋予生灵;斩金的首席调修细节;昆吾的剑修协调为一。”

“我们自愿将它全权赠予你。所以如果当你身上的一切都不由自己作主时,至少这条手臂是独属于你自己的。”

阿影一怔,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光。

她敛下眼睫,咽喉耸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感谢。随即整个人消失在幽暗的黑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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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阳郡,镇北军营。

辆运送物资的马车驶进了营帐。

宋珺

端坐在隐匿的帐篷内,军中其他高级将领围坐在她的身旁。

随从传来了消息,首批最紧缺的医药物资已经被送来,清点检查无误。第二批粮草马车也将不日送达。听闻此言,镇北军将领中面上都露出了久违的喜色。

宋珺也大大送了一口气。之前自己回到北境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军中,她的旧部当天就带着手下跑到了昆吾剑宗的门前,就差直接强闯宗门。

她惊愕于军中状况之危机,决定瞒着还在专注康复手臂的阿影,独自一人偷偷返回临阳镇北王府。

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所以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谨慎。乔装打扮,嘱咐旧部万万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她不可能一直待在隐匿的帐篷中。了解镇北军中窘迫的情况后,她不得不开始四处奔波,各地走访,上下打点,恩威并施,终于尽可能快的调集来一份粮草,缓解镇北军的燃眉之急。

现在情况稍微转好,她委托旧部处理掉几个中饱私囊的贪官庸人,又划了几个自己认为的可用之才填补官职空位。告诉众人如果朝中再有意苛刻粮饷,可以使用哪些方法通过哪些人情,获得帮助。

春日将至,鞑靼部落蠢蠢欲动,开始频频进犯。宋珺又给将领分析了一下鞑靼部落构成,那些部族主张和平诚善守信;那些部族鼓吹战争出尔反尔,必不能容下。最后还是不放心,又讲解了一遍自己曾经赢过的几场战役中使用的策略。

她总觉得还有许多要嘱咐镇北军的,可是她已经不是这里的统帅了。看到第一批物资已经抵达营帐后,宋珺终于下定决心,今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昆吾剑宗,和阿影汇合。

身边几个高级将领早就听闻宋珺今日要离开的消息。如今围坐成一圈,彼此交换了一个颜色。终于,一个资质够深的将领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开始没话找话:

“殿下,您今天就要走啊?”

宋珺点点头:“军中事务已经逐渐回归正轨,我三年前已经步入仙道,本就不应该多管凡世政务,眼下确实应当离开了。”

将领语塞了一下,继续废话:“今天天气不错。我记得三年前,也曾见过这样好的阳光。”

宋珺心想五大三粗的武将讲话怎么跟宫里的文臣一样,话里话外弯弯绕绕的。

将领闭了闭眼睛,终于讲话说了出来:“三年前,如果先帝破格将您立为太子就好了。”

宋珺哑然,营帐内一片沉默。

话说道这个份上,将领也所幸豁出去了:“新帝继位,宫中太后一心礼佛,朝中大臣各怀鬼胎群狼环伺。”他一着急,张口下了定论:“陛下,陛下他太小了!他坐不了那个位置!”

他恳切地望着沉默的长公主:“难道您就真的对皇权没有半分欲望?难道您就真的对皇位没有半分肖想?哪怕您垂帘听政,如今的局面也不该是这样!”

宋珺仍未说话。

欲望?

她已经忘记这个词很久了。

在宫廷时,她端庄温厚,礼仪得体。在军中时,她骁勇善战,深谋远虑。在仙门时,她勤勉刻苦,友善聪颖。在归灵时,她真诚可靠,舍生取义。

从未有人将她和“权力”和“欲望”联系在一起。

因为,是她自己在强令自己和“欲望”割席。

她一直掩饰地很好。

唯独有一次在堰城,燕国的遗民问她:“真的吗?”

可是如果没有欲望,为什么要在堰城时叱喝权势凌人的太守夫人。如果没有欲望,为什么要对着阿楠许下海清河晏的诺言。如果没有欲望,为什么要在定城率军清剿匪帮。如果没有欲望,为什么要受命于灾变之际,企图力挽狂澜。

如果没有欲望,为什么她现在会坐在这里,为了镇北军队竭尽心力。而不是跟自己编造的那样,在剑宗潜心修炼道心。

但是她不能向世人展现她的欲望,她的贪婪,她的野心。

她应该是一位温厚的公主,应该是一个飒爽的女将,应该是一个勤奋的修士,应该是一个友善的同伴。她应该拥有一切受到世人称赞,完美纯善的品格。

唯独不该是一名向着史书或许可以将一个寡廉鲜耻、奸诈薄情的男子辩证为“枭雄”,却绝不会对一名垂涎着权力的巅峰欲壑难填的女子有任何悲悯。

她只能苦苦压抑着自己日渐膨胀的欲望,假装自己知理守节,温良敦厚。维持着众人交口称赞的虚假模样。

直到三年前,太子之位确立。

他们宁可要一个三岁小儿坐镇明堂,也从未想过,也许大周,可以有一位女君。

那一天,她是真的动过反心。

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如果继续待在宫廷,她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怪物。

于是,她几乎是逃出了京城,逼上了终南山。

她只是个公主,而元初帝是嫡长子,只能是他继承皇位,她不能违背宗法礼制。

绥和帝在她弟弟不过三岁时,就将小儿子立为太子,她不能悖逆圣旨皇命。

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她不能跟她的至亲争权夺势,让她的母后心寒。

宋珺抬手轻抚着胸口凝神珠幻化而成,寄寓着女鬼残魂的明镜,轻轻地,不知道究竟是在对谁说道:

“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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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太乙宗。

张纸一字排开铺在桌面。

余不尽

靠坐在病榻上,对着纸上那些混乱的鬼画符陷入了沉思。

哼,师尊明明说自己是他招收的最后一个弟子,结果又给他找来一个小师弟。还对他那么宠爱,分明是不喜欢小余儿了。

平常师兄师姐们最疼爱的都是他,无论什么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他。没想到小师弟一来,就个个那么的亲密。那他算什么?不闻哭声的旧人吗?

一想到这里,余不尽的眼框就又有一点酸涩。他压根不想做什么师兄,也没有什么高远的理想。他只想做一个被所有人围着宠爱呵护的小余儿。带上他最喜欢的一个有着清新怡人绿茶香的香囊,漂漂亮亮无忧无虑地走上仙道。

最好时不时还能因为自己天赋异禀的语言天赋,破译一些上古密文,然后被各个宗派长老大能称赞褒奖。在修仙界无数钦慕的目光中,大大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要被新来的小师弟夺走了。他在师尊和师兄师姐中的地位也要被取缔了。而他自己又要即将启程前往沙海协助端木世家的人归灵。等小余儿回来时,会不会已经被忘了,被打入冷宫了,被彻底新来的小师弟替代了呀?

那一晚,余不尽忍着泪水咬了咬唇,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要在临行前,破译完整篇【幻海魔文】。偷偷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在考场上受到成绩的刺激,他已经超常发挥有了新思路。所以在一开始破译时,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难题。然后随着破译工作的深入,他也开始对这篇过去几百年中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密文,感到棘手和力不从心。

怎么办,自己后天就要走了。要是今晚做不完,等他回来就要房里一千三百二十六块砖,每一块都抚摸过无数遍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为了将来不去数有几块砖上长了细碎的裂纹,铤而走险。他将一些不解其意的符文拆下来,和其他已知用意和功效的其它魔域文字组合在一起。探出一丝灵力,尝试激活句段,看看会产生什么效果。

古老的魔文,每一个字都具有法术效力。在未能知道魔文的含义时,就擅自念诵改造,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被所有文修视为大忌。但是现在时间紧迫,他决定冒个险。

他兴致勃勃的开始了尝试。却不知道二十多年来,一直将天魔死死困住的【黄泉结界】,在几天前破裂。

魔界至尊的魔息感受到他的所言所行,应召唤蜂拥而来。恐怖的魔息几乎在瞬间就侵占了他的心神,逼迫他用诡异的舞蹈语言完成条约。

之后他被他的师兄师姐以及那个新来的讨厌鬼联手救下。不过,这就是他醒来之后才知道的事情了。

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篓子,一定会被师兄师姐和师尊讨厌的!果不其然,师尊总是以忙为借口,就没来看望过小余儿几次。

二师兄早就走了,三师兄和四五两位师姐也相继出了远门。就连一直陪伴自己的大师兄,最近都频频下山忙碌了起来。

如果不赶紧做出点成绩,拉回众人的好感度。等成功归灵的那个新弟子回来,自己就真的从最受宠的活泼小余儿,成为无人问津过期的咸鱼了!

好在,天魔那个大傻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它在强迫自己吟诵古怪魔文的时候,他其实还保有一丝神智。如今养病时趁着傅晓不在,他抓紧时间,循着模糊的记忆,终于搞清楚了幻海魔文前几句的含义。

摊在桌上的六张纸上的鬼画符,是六种意象从古至今不同的书写方法。分别是:神,魔,弓箭,叶子,树木,荫庇。

整段话应该翻译为:

—玄天晦冥,群魔俱生;

—神人为弓,危矢破邪。

—取之五材,必以其时;

—五材齐聚,器者和之。

—无叶之木,其荫若盖;

—以之为干,既远且疾。

虽然后文没有全翻译完,不过这看起来,像是炼制某种破魔之弓的方法。神弓需要五种材料炼制。其中神弓的弓臂,要取材于一种没有叶子、却能荫庇世人的树木。

如果这种神奇的树木真的存在——余不尽敲打着桌面,快速思考着——

那就只有可能在南疆的妖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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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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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硝阁,火器库。

门崭新的火炮整齐地摆在台上。

一个鬓发花白,皱纹纵横,满眼沧桑的老者,慢慢将特制的火药,填装入刻画着腾腾火焰符文的炮膛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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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冰原,银月之宫。

份待批的重要文件被暂时压在锦盒之下。

密涅瓦

坐在桌前,凝神看着摆放在锦盒内的紫色羽箭。

箭镞锋锐犹如凛冬的风雪,箭尾却奇异绚烂,宛如绽放的花朵。当箭矢破空而来,便仿佛那拖曳着燃烧着的长尾,从天际坠落的流星,在无尽的苍穹中绽放出一束紫色的火焰。

【在我的故乡,每一种花都寄托着人们的情愫和愿望。人们会借用鲜花无声的语言,表达那些无法直接传递的隐秘心意。】

桌子一旁的立镜中,映照出半人半傀儡、几乎已经失去了人类姿态的生物,如今看起来怪异非凡的姿态。

银月女王、苍月怪物、月光女神、蚀月之魔……

她在冰原上有无数个或崇敬或畏惧或赞美或诅咒的代号名讳。那些不敢见到日光,只能苟活在阴影中的流言蜚语、戏谑诡谈,不止一次顺着夜晚的月光流进宫内。内容之扭曲粗鄙,足以让圣人动怒。

但是她不在乎。

纵使人们对她有千种偏见万种不满,纵使人们每天都能找到一个新的角度抨击她的缺陷错误,也无法扭转她现在是这片土地上最具有权势之人的事实。

她早就学会不去搭理这些无用之言。

【你知道紫鸢尾的花语是什么吗?】

书房外传来恭敬的敲门声。德才兼备,深得主人信任的女骑士长得到许可走进了屋内,单膝跪地,朝着银月之宫现在唯一的主人行礼。

密涅瓦伸出金属炼制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锦盒内的利箭,平缓地问道:“国境东方村庄内生灵异动的原因,已经查明清楚了?”

欧若拉站起身,回答道:“是的,陛下。已经探查清楚。我带着银月骑兵一路搜寻,在森林深处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冰洞。洞穴内的冻土反常地融化,封印其中的魔物正逐渐醒来。。”

之前她之所以会带着骑兵团出现在林间,其实是刚好完成了勘探的任务,正准备返还城中。中途抓到那只脑子有毛病成天叽叽喳喳的青鸟,纯属天降巧合,意外所得。

【这是雪原开春时,最早一批绽放的花朵。当紫色的繁花开遍了田野,青年暧昧纯真的情意,在冰雪消融时萌动发芽。思念期盼已久的春天将驱散寒冬,如约归来。】

密涅瓦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羽箭,关上了锦盒:

“传令宫廷内的大术士,将这只羽箭带到那处冻土冰洞。之后我会将羽箭【归灵】的术法告知于他。提醒他带上足够多的侍卫。因为当他使用完术法后,体内所有的魔力都会被抽干。只能依靠侍卫为他清剿已经醒来的魔物。”

欧若拉沉闷地应下。对这个结果略有不甘。魔物的源头是她带领的银月骑士团发现的。她本以为那里的魔物,也理所应当交由他们来处理清剿。

银月骑士是直接效忠于女王的兵团。人数并不多,仅有寥寥九十余人。但是其中每一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战士。当他们集合发起冲锋时,坐下的铁骑和手中的重剑,甚至足以冲垮百倍于他们的军队。

而最为特殊的一点是,这几十个人在入团时,都得到过月辉秘术的加护。这种耗时颇长手续繁复的秘术,能够让他们免于受到血毒的侵染。

不过血毒之灾对于这片土地而言,已经是一个几百年前就消失的噩梦。这份月辉加护在他们眼中,荣誉的价值远胜实战的意义。

总之,无论如何,被半道杀出的术士抢夺功劳,都是一件无法值得高兴的事情。

【所以它的含义是:】

不过欧若拉心中的困惑和少许不满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时至黎明。密涅瓦缓步至窗前。透过窗格注视着远方尚且黑暗的天际线处。

日月的轮转,昼夜的交界,晨昏的分晓。

那是凭借她现在的这副,只能靠着血池苟活的残躯,已经无法远行亲至的彼方。

“我需要你现在立刻集结所有的银月骑士,跟随青鸟信使,赶赴风暴将至的东方。”

【纯洁的爱恋。】

欧若拉错愕抬头。

银月骑士最为直接效忠女王的最精锐的兵团。从建立初始,众所周知的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护卫女王的安全。

现在有些贪生怕死的高级贵族,出个门都恨不得带一个兵团,生怕被人暗杀。结果现在,冰原雪国最有权势的女王却反而告诉她,她要把她身边最锋锐的重剑调离身边,跟着那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青鸟,前去遥远的东方?

她也有过听闻。当年王储未定时,密涅瓦作为顺位继承人之一,为了避嫌,更是为了自保,曾经不惜远赴他国,并在那里结交了数位挚友。但如果只是报答故友情谊,最多只要派去一个小分队就好,何尝需要全军出击?

他们离开后,宫中孤身一人的女王应该怎么办?如若有歹徒趁机发起宫变,失去了护卫的女皇要如何自保?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银月女皇从来都不是那些不通武艺,软弱无能之辈。但是,暗箭难防,万一……

【以及——】

欧若拉犹豫着,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恳切劝阻:“全部的银月骑士吗?”

【我永远想念你。】

“是的,当然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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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妖森,巫族祭坛。

只新生的尸鬼,僵硬地从巫药浸泡的池水中爬了上来。

巫族的祭祀们带着鬼神的面具,无言地看着这些酷似血魔麾下活死人军团的尸鬼,钻过结界的裂隙,消失在魔气纵横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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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血液和毒火交织的战场。

枚隐秘锋锐的黑色翎羽,犹如蓄势待发的箭矢,悬浮在黑衣男子身后。

游归鹄

隐匿了身形,站在陡峭的峰顶,冷眼注视着脚底的一切。

焦黑的血土之上,一束毒辣的火光从混战厮杀之地陡然升起,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气势,直冲天际。不过很快,又寂灭在滔滔的血河中。

尽管仿佛小山一般高大的火焰巨人仍旧发出闷雷般的怒吼,顺着流淌翻滚的岩浆朝着战场的前线进发,每一抬步,都要用沉重的步伐,引发战场强烈的地震。每一挥手,都要用焚毁一切的怒火,灼烧殆尽身边一切可燃的事物。

但是,心思最为敏锐的那一批人正渐渐察觉到——

炎魔已经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血魔正在用活死人尸骨的汪洋,强行熄灭所有沸腾的火焰。

明知结界破裂,天魔已经复苏在即。但是多方挑衅下,血魔和炎魔已经无法再容忍彼此丝毫,正式宣战,不死不休。

作为五位魔尊当中攻击力最高的两种魔物,他们之间的战役本应更加旷日持久——

如果没有来自外界的推波助澜的话。

炎魔麾下最后一只魔将级别的魔物嘶吼着碾压着战场。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可怖魔物,足足有百尺之高。身上都挂满了无数的血尸,宛如腐尸上蠕动的蛆虫。

在久远的上古,这种巨大的魔物是用来攻破神灵之城的兵器。只要一只,就足以踏平以浇铜的古犀之皮铸造的城墙,扭转战争的胜负。

现在,尽管已经在无穷无尽的血尸纠缠下,损耗了半数魔息。但巨魔仍然能以倾轧战场的姿态,横行于蝼蚁般的走尸黑潮中。

游归鹄高立于无人之地,漆黑的发丝在燥热的疾风中猎猎飞扬,强横的魔息在指尖凝结。身后的三枚翎羽闪烁着幽微的寒光。

魔息凝聚到极点,翎羽快速振动,发出铮然的鸣响。血痕贯穿的罪瞳深邃犹如无尽的深渊。骨节分明的手指猛然一收,高速震动中的翎羽猛然停顿,随机宛如三道纤细的黑色闪电,直冲下方火魔而去!

疾驰而去的利箭宛如一串黑镜的碎片,反射着周边的火光,近乎隐形。仿若无物地穿透附着在火魔身上的走尸,没有丁点的停留。

这些没有智商的愚钝魔物,根本来不及了解发生了什么,就被击碎了头颅,跌入身下火焰魔物的高温烈焰中,化为灰烬。

翎羽继续直线向前冲刺,直直地射向火魔胸腔内,被蓝色的烈焰,重重障壁的魔核。

游归鹄冰冷地凝视着仍在喷吐着漩涡般火焰光束的魔物。

三枚枚翎羽几乎同时刺向魔物的核心!

正在魔物口中凝聚的下一发火焰戛然而止,只发出一股呛人的浓烟。火焰魔将蓦然睁大了仿若焦炭黑洞一般的眼睛。

已经钉在魔核上的三枚翎羽突然停了下来,短暂的蓄力,随后——

贯穿魔核!

魔核骤然炸裂,三枚刺杀的翎羽在最后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最后一只最强大古老的魔将级别的火焰巨魔,终于因为力竭轰然倒地。无数血尸迅速将魔将庞大的身躯吞没。

胜负已分。

游归鹄漠然望着魔域中被暗中操纵胜负的战场。修长的手指被他藏到了袖子中。苍白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已经遍布了狰狞可怖的鳞刺。

实微力薄的新晋魔尊玄影殿之主,最先对血魔发来贺信。鬼缩于自己领域内的幻魔来使紧随其后,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无上敬意。唯有心魔的恭贺姗姗来迟。

心魔可以通过聆听活物的心跳,读取它们的思想。在情感剧烈波动时,还能干扰混淆它们的神智。

然而这些能力在实力为尊的魔域并没有任何优势。大多数魔物并不能明白为什么这种孱弱的废品,居然能始终得到天魔的青睐和重用。

但是心魔自己知道。

所以在尚无人知晓之时,它早已不动声色地将重心转移到了人间。

监察司御史和他手下的影卫,实在是太好用的棋子。

天魔重新降临,孱弱的人族终将湮灭,人间广袤的山河将倾数化为魔族的土地。等到那个时候,这些还在为了魔域一寸半分的领土,争斗的你死我活的愚蠢魔物就会惊诧地发觉——公认的自身杀伤力最弱的心魔,竟然不知何时早已强占了先机。

它从来就不是棋盘上那些强力的棋子。

它是拨弄棋局操控局势的那一双看不见的手。

那些对着它冷言冷语的魔物恐怕都已经忘了。二十年前仙魔大战,它是如何靠着对人心的险恶拨弄,同时拖垮了两个由太熙宗师坐镇的仙门大派。

只是这一次,它也遗忘了一件事情。

对弈的棋手,已非从前。

游归鹄亲眼确认了战场的胜负,也不再留恋,展开双翼返还断崖。

几天后,一个小道消息不慎传入了两魔之战的失败者,现如今满目疮痍空空****的宫殿废墟内。

据说几百年前,发源于西方诸国的血魔,在屠杀肆虐几千个城池后,经由极北的冰原,流窜至东方的土地。

而在它成为魔域之尊前,曾经通过恐吓威胁,成为某一部族祭拜的对象。直至几百年后的今日,那个神秘的族群依旧掌握炼制走尸的秘诀——南疆巫族。

被彻底的溃败刺激的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炎魔,站在战火焚毁的灰烬之上,用愤恨之火熊熊燃烧的双眼,紧紧盯着黄泉封魔之结界的裂隙。

这么说来,血魔曾经的老家,在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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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太乙宗祠禁地。

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师卜卦未来的所有奥秘,皆衍生自这八字真言中。

陆白

依窗而坐。容颜依旧清俊,体魄依旧健全。既无丑陋的棘刺,更无傀儡的肢假。事实上,除了一头看起来颇为增添了些仙风道骨之气的白发,他的外表一如往昔。

说到底,这才是一个正常修道之人在漫漫仙途中,应该保持的状态。

宗祠禁地内有些许闷热,陆白随意卷起了袖口,露出一截净白瘦弱的手腕。如果此时有人正在他身边,并且得到允许仔细查看,就能发现手腕大动脉上,几道愈合已久、只留下清浅印记的疤痕。

同样因为自虐自残而造成的累累疤痕,还出现在颈侧、腰腹和心口。

只是当年心智尚不够坚强成熟时,脑子发昏做过的一些蠢事。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不提也罢。衣袖遮下,他依旧还是那个史上最年轻的仙盟之主,太乙掌门。

所有宗派的资源都向他打开,所有仙门的法器都由他调派,所有世家的弟子都任他差遣。

因为他是天师白家算无遗策的【知天命】。他的这双眼睛,天生就是为了从六十四卦中卜知未来而生。他所窥探到的一切不可泄密之天机,几乎都会得到应验。

包括,一次偶然中,他预见到的自己的命运。

天兆机要,自古以来就不是可以免费预测的。

不过所幸,代价并非不可承受。

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代价是他无法承受的了。

光线晦暗的宗祠内,胡峰大小的灵器【若目】静静地躺在供台上。这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百年一遇的尊贵之物。但这是他二十年来仅剩不多的念想。

在供台对面,巨大的山河堪舆图上的光点比上回见时,又熄灭了两个。巨大的地图,宛如一头沉默的荒原猛兽。

陆白目光淡然,望向窗外群山之后熹微的曙光。

他有一个秘密。

自从二十年前那一战起,他就一直能听到一个声音。

像是哭泣,像是诉说,像是呐喊,像是沉默。

为了那个在他心中回响了二十年的声音,一切拥有的都可以抛弃,一切获得的都可以利用,一切珍稀的都可以舍离。

陆白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中。因为黑暗的侵蚀,身形显得少许有些模糊变形。

现在,随着结界的破裂,那个日夜在心底徘徊的幽微私语,正在他耳边振聋发聩地嘶吼:

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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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太乙宗门。

个背着长刀的身影缓缓朝着太乙和自身实力地位极不相符的,朴素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糙的宗派山门而去。

之前太乙宗门武试,陆然在听到傅晓报出不平刀重量后,立刻就意识到这把刀应该被重新冶炼过,所以才会变得轻了些。

不得不说,陆然作为器修的直觉真的非常准确——

因为这的确曾是一把断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是两代太乙弟子的轮转。这也就是我的人设√

如果我说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好这章是第九十九章,你们会相信吗(狗头)

第二代七人以陆然为中心对称。跨越了整整二十年一代人,他们是刀修,是白家,是神鸟,不承认自己太乙弟子,是公主,是作精,是陆然。他们是如此的相像又是如此不同。

《太乙篇》最后一章的作话再粘贴一遍√

大师兄是一个刀修

二师兄是天师府白家的人

三师兄是传说中的神鸟

四师姐死活不承认自己是太乙弟子

五师姐是尊贵的公主

至于六,是一个绝世小作精

陆然排行第七,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