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可能!”

潮生差点跳了起来,双颊涨红,结结巴巴地辩解:

“绝不可能!我是佛宗弟子,我昨夜才和陆公子见面,这…这绝不可能!”

“那就是一见钟情。”宋珺揶揄道。

潮生快哭了,他可怜巴巴地看向陆然,诚恳道:

“陆公子,你相信我,我绝无此意!”

但那边宋珺显然不想放过这个挤兑潮生的绝好机会:

“那便是你们苦济大师对陆然动心了?”

陆然:“…………”

潮生双掌合十,低念罪过。

陆然哭笑不得,将净心还给潮生。水晶球内扬起的白沙从左往右缓缓转了三圈,像是进行某种肃穆的仪式,然后才慢慢沉到底部。

宋珺又拿去转了转。但不管他怎么翻倒,水景球内的净心沙始终一动不动——这证明净心并未损毁,于是现场更尴尬了。

陆然尝试换个话题:“不知诸位对昨夜惨案有何线索?”

潮生努力正色道:“昨日我借宿陆公子屋内……”

袁已挑了挑眉。宋珺刚要开口嘲讽,潮生立刻撇清关系: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坐在地上修行,半夜隐隐听见楼板下有窸窣异响,布下的符咒经文却都没有动静,便只当是房屋老旧,滋生鼠孽。及至清晨,听见楼下惨叫,这才发现出了命案。”

宋珺点点头:“我也是这样。”

陆然又转向袁已:“你呢?”

袁已眨了眨眼睛:“我昨晚睡得太沉,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一些难过地垂下眼角:“对不起,帮不上你的忙,你不会怪我吧?”

陆然赶忙安慰道:“怎么会呢。不过你昨夜鼻息如雷,应当是体内气脉不通。如果想要步入道门,练气期恐怕要多用功了。”

袁已梗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辩驳道:“那不是我……好吧没错那就是我。”

他木着脸别过头不想说话了。

陆然讲述自己的见闻:“昨晚我曾在屋内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鬼,念着那句青青南坡柳的歌谣。两位进入客栈后,便从窗户跳到楠树中消失不见了。”

潮生分析道:“陆公子看到的女鬼,应该就是店小二口中的【阿楠】。女鬼作祟,多是为情。”

宋珺沉下脸,瞪着潮生:“若是男鬼,便有为国为家为道义,千般理由万种心结。怎么到了女鬼这儿,就都是为了男女情爱私情。难道这世上万千女子都是大傻子,成天只会撒娇卖痴,谈情说爱么?”

潮生忙解释道:“小僧并无此意。只是这女鬼歌谣又是柳树‘柳’通‘留’,又是望君归的,才推测这阿楠应该是囿于情障,不得解脱。”

宋珺显然还想争辩,陆然赶紧再换话题,朝宋珺问道:

“早上店小二惨叫过后许久你才出门,可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宋珺唔了一声,不怎么想回答。

陆然又道:“我看见你的鞋底沾着泥土。你清晨是不是去过后院?”

宋珺露出一丝窘迫,不说话了。

潮生精神一振,终于轮到他的回合了:“宋公子怕是清晨强行【归灵】失败后,被那女鬼报复了吧。否则二楼那么多客房,为何只有你的屋里清晨遭到女鬼侵袭?”

宋珺眼神飘忽。

潮生乘胜追击:“唉,我们两个门派同时接到此项任务,理应互帮互助,而不是相互竞争。宋道友大可不必趁我们下楼时,翻窗到后院抢先归灵。”

宋珺受不了了:“行了知道了,我之后不跟你争抢就是了。到时候只看谁带的法器更适合谁就负责归灵,行了吧?”

陆然一脸茫然:“【归灵】是什么?”

宋珺皱起眉头:“别装了。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不是来归灵,难道是传送阵画错了掉这儿的?”

陆然想起那个不靠谱的神经病剑修,磨了磨牙

潮生愕然:“陆公子真不知道归灵之事?”

陆然有一丝泄气。他死后又过了二十几年才重生,又失去了大半记忆。这世上有太多事他不知道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惊叫,紧接着是陶器落地摔碎声。

四人顾不上说话,飞奔下楼,之间饭桌被掀翻,盘子碗筷摔了一地。张跛子不在,店小二站在饭菜汤水的狼藉中,眼看就要晕过去。

虚伽道长抱着脑袋躲在大门外瑟瑟发抖。城主夫人软着身子靠着墙勉强坐着,神色惊恐。肩膀上森然是两个清晰的血手印,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鲜血。

陈大郎站在屋内另一边,神情古怪地盯着她。

伴随着诡异的窸窣声,店中又回响起森森的歌谣:“青青南坡柳,日日望君归……”

袁已闭着眼睛,软绵绵地歪倒在陆然身上。陆然赶忙撑着他的身子,被潮生和宋珺落在了身后。

潮生拾起一块碎碗残片仔细端详,宋珺蹲下身子扶起城主夫人,见她嘴巴微微张合,连忙凑近聆听。

妇人双眼紧闭,哑着嗓子,喉咙如同一扇破风箱,模糊地漏出几个字:

“【双双燕飞过】……”

宋珺默念了一个镇神的咒语,也不避讳男女,直接拍向妇人胸口。不一会儿,城主夫人悠然清醒。见到身边正在施法的宋珺,明显一惊。旋即紧闭双唇,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潮生仔细观察着碎碗边缘的黏稠血印。里面还有一根长长的发丝,正宛如活物般挣扎扭动:“又是女鬼阿楠。”

宋珺不回应,掏出一枚银元,放到洒了一地的菜汤内。

陆然的眼角都下意识一抽。

有银元不用可以让给有需要的穷鬼。

不过他俩完全没有吐槽的机会——

一会儿工夫,银元慢慢变黑了。

饭菜内有毒。

宋珺站起身,眉毛紧锁着:“恐怕不止是厉鬼作祟,还有人心难测。”

宋珺继续照顾城主夫人,店小二则被按在一旁椅子上。潮生是佛修,看着太面善,只好让陆然板着脸,厉声质问道:“说!为什么你们客栈的饭菜里会有毒!”

他年少,又生的好看。硬板着脸学捕头凶人,看在袁已眼里,只觉得像一只奶凶的小兽,十分可爱。

他嘴角刚微微勾起,陆然凉飕飕的眼神就顺着照了过来。袁已只好配合着气氛正襟危坐,也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来。

店小二六神无主:“我不是,我下的不是剧毒,真的,不会死人的。”

陆然:“…………”

他看了看潮生。这都不打自招了,还用接着审么?

那边宋珺给城主夫人把完脉,又伸手探了探额头:“夫人不曾吃下含毒的酒食,只是白日撞鬼,受到惊吓,休息一下就好。”

陆然继续恐吓道:“你为什么毒害城主夫人?你可知道这是要杀头的罪!”

店小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真的不是什么剧毒,只会让人上吐下泻几天。我只是想赶城主夫人走,让她别再管客栈的闲事。”

他越哭越凄惨,眼泪糊了满脸。陆然被他哭的心里发慌:“哎不是,你别哭呀,我……”

他手足无措,袁已又在此时笑了出来:“小公子好凶啊。”青年噙着笑逗他,只觉得他真的好可爱:“第一次见你这么凶,我都被吓到了。”

陆然简直焦头烂额,觉得袁已真讨厌。他求助地看向潮生:快,高僧,抚慰众生,你们佛宗的活。

潮生显然完全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只当没看见,一本正经地跟宋珺讲着话:

“那女鬼强行突破我布下的佛门法阵,伤害凡人,应该也受了重伤,正虚弱着,暂时不用担心她再作祟了。”

就在这时,城主夫人突然抬起头:

“小师傅!妾身心里非常害怕,请小师傅现在就跟妾身回府。”

她的眼神锐利:“我观这位宋公子的面相,跟我也有缘的很,请这位小公子一并到城主府暂住两日。”

店小二一下慌了,顾不上抹眼泪,紧紧抓住陆然的手。

陆然安抚地捏了捏店小二的掌心。

他之前因为要扶着袁已落在后面,没轮到他施展法术。不会被城主夫人带走的。

袁已蓦地沉下脸,不高兴瞪着了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冷哼一声,利落起身坐到对面去了。

夫人心意已决,一手抓着潮生的袖子,一手握住宋珺的手腕,招呼一声虚伽道长,就要带着有缘人离开。

宋珺还要挣扎,潮生冲他眨眨眼,朗声道:“我有一件睡袍放在**没有叠起,还请陆公子帮我挂在衣柜中。”

袁已幽怨地看着陆然。陆然一脸迷茫:两人清清白白,潮生的睡袍怎么会出现在他的**?

宋公子愣了愣,心领神会立马接道:“我屋内点着香薰。劳烦陆公子也顺便帮我看着点炉火。”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店内横梁:“如果觉得寂寞的话,我的影子会一直陪着你们。”

陆然更无语了。

店里有女鬼就够吓人了,现在又多了个跟在身后的影子。恐怖能负负能得正是吧。

宋珺假模假样咳嗽,陆然脑内灵光一闪,答应道:“没问题,我等会便上楼去。”

潮生和宋珺放下心,随着夫人离开了客栈。他俩达成共识,觉得女鬼已经被重伤,构不成威胁,留陆然一人看店就行。反倒是城主府,看来得好好搜一搜。

待几人走远,陆然走到袁已身边,拉过他的手腕:“走,我们上楼。”

袁已没动,语气含着一丝怨怼和委屈:“你刚才便让那店小二一直握着手?”

陆然愣了愣:“对哦。店小二在妇人进店时,便一直挡在我身前,这次更是直接拉着我的手,生怕我也被带走的样子。他肯定早知道妇人会干什么!等一下。”

陆然盯着客栈偏门:

“难怪昨晚要带着我们从后院偏门偷偷进来,就是为了避开城主夫人耳目。不将我们登记在册,也是害怕账簿被查。胆子那么小却敢下药,肯定也是积怨已久。”

袁已:“…………”

他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吗?

陆然好不容易抓到点头绪,脑海飞速运转:“曹捕头肯定是清楚,如果不赶紧定性成人为的谋杀,就会被城主夫人半路截胡,说成是邪祟作乱,派一个假道士弄神作鬼草草了事。”

他转过身,一把抓住袁已的双手捧在胸前,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这家客栈以前一定发生过别的邪祟案件!城主夫人和客栈的关系非同小可,潮生和宋珺肯定能查出东西来。先回二楼房间,他俩应该是给我们留了对付邪祟的法器!然后我们再去盘问店小二!”

袁已凝视着陆然明亮而兴奋的双眼,心中那股子幽怨慢慢沉底。他那他丝毫没有办法地笑了笑,慢慢回握住少年的手,紧紧攥住:“好。”

作者有话要说:

【归灵】,关键词,画重点。

一个好消息,我上古纯新晋榜了诶,不过得往后多翻几页~

另外,其实我好奇很久了。我不在榜单上时,你们都是怎么找到这篇文的(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