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说服他们的?”

苏木亚神庙,端木坚匪夷所思地看着推着负担了全部家当的沙地特制木车走向神庙的苏木亚城民,满脸震惊。

宋珺想故作高深,却没能忍住得意的笑容,把自己和易远的推论说了一遍。

“我们跟他们说,二十天前,有一支香料商队已经从沙漠的尽头启程返乡,不日即将达到这里。队伍中有四个苏木亚城民。”

宋珺一口气讲完了整个撤离过程,端木坚瞪大眼睛:

“这他们也能信?隔了一整个沙漠,你们怎么可能知道香料商队到达时间?”

宋珺摊手:“易远说是他之前所在的商队头领的朋友的情人的闺蜜的郎君的小厮醉酒后非要扯着他的袖子告诉他的。而且——”

宋珺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也有点迷惑:“而且,易远还描述了四人的外貌特征。老人都说确实是他们的孩子。”

端木坚充满敬意地看了一眼易远,觉得这个可怕的男人简直深不可测。

易远正巧走过来,看见两人崇拜的目光,微微一笑:“我瞎编的,没想到居然凑巧对上了。其实只要他们心底相信了,编的都是错的也没有关系。”

端木坚是土木双灵根,对于土石变形组合得心应手。之前累积在庙门的石块在她灵力操纵下,被切割为更小的石砖。砖与砖之间用特殊的材料粘合,一块块垒在了洞口。

端木坚用了拱券的结构,庙门顶端已经快封上了,底部还留有供人出行的拱门。

宋珺绕看了一圈,在差不多肩膀宽的砖墙上比划了比划,怀疑地问:

“这真能挡住虫群撞击吗?”

“好的老板知道了老板我这就去改方案老……呸呸呸。”

端木坚懒洋洋地掏出一颗辟谷丹吞下,含含糊糊地敷衍道:“呵,时间不够人手不够材料不够灵力不够,能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行你上啊。丑是丑了点,但还是很坚固耐用的。谢天谢地,苏木亚人这次没有挑剔门是否堵得美观了。”

“不能再厚一点吗?”

端木坚耸耸肩:“并不是越厚越好。这座砖墙在搭建的过程中,被赋予的‘抵御外敌’的心意,这是一种无形的阵法,比那些随手幻化的土墙要牢固的多。算了跟你说不清。”

端木坚辟谷丹吞得太急又光顾着讲话,不小心噎住了。头戴菱格花纹缠布的老妇人将一只水囊送到端木坚手中。端木坚谢过,仰头痛饮。

“明天就要验收今天才开始动手,好久没体验过这种兵荒马乱随时要完的感觉了。幸亏没人催我,不然我真的要心态爆炸了。陆然那边怎么样?”

易远柔声说:“我和宋珺带着城民撤离时,他刚结束第二阶段炼制。最后一阶段大概在傍晚能炼制完成。”

“太好了太好了。”端木坚成功把炼器的事情甩给陆然——而且陆然看起来还相当可靠的样子,内心充满了快乐:“他炼制了一个什么?”

宋珺皱了皱眉毛:

“有点难以描述……他将启明星石的分成两半,一半打磨为空心棱体,另一半分割为多个拇指大的小块。我们走的时候,他正在将空心棱体和不移之枪连接在一起。小师弟说,最后的成品是一个形似玫瑰花形的法器。可以几乎没有损耗地将月光均匀散步在圣山上。”

端木坚正用灵力操控一块砖石向上运送以填补拱门顶部空缺,听到这句话灵力一个不稳,差点把砖石摔下来砸到自己头上:

“什么?启明之星只是块石头啊!你那师弟难道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神仙吗?”

宋珺难掩自得:“别把我们太乙小师弟跟你这种半吊子器修相提并论!”

苏木亚人目不斜视地路过开凿在山壁间,存放逝者遗骸的大小石窟,来到最大的神庙面前。他们五体投地跪在神庙前,嘴中低低念诵着苏木亚的语言虔诚祷告。又自己割下一缕头发用火点燃。做完一切后,才一个个安静地走进了神庙。

几个尚有余力的开始帮助端木坚搜集附近可用的石块,用泥沙、草木杆和浆进一步加固砖石大门。

他们驾驶的车子虽然破破烂烂,但造型很特别。加宽的车轮能在沙地上滚动。

易远和宋珺在城市和神庙中来回往返多躺,将水、食物、保暖的衣服送进神殿中。

夜幕降临,天边黑压压的虫群裹挟着沙尘,犹如一团风暴即将向苏木亚倾轧而来。平寂了一整天的风开始游**在荒野,将令人悚然的嗡然虫鸣传到瑟瑟发抖的耳中。

端木坚开始在石门上用丹砂和石青两种颜料描摹守护符文。这种纹路原本应该直接雕刻在门上,但眼下是肯定没那个雕花的功夫了。她只能想办法尽可能将符文建构的更加精致周全,以在沙蝗风暴的冲击下护佑神庙内避难的人群。

宋珺和易远登上高地又估算了一遍距离。飞蝗移动的速度远比他们想的要快。大概在明天上午,虫潮就会在城中登陆。

端木坚的小屋中,归灵的法器已经炼制到最后关头。四野八荒稀薄的灵力如同潺湲的细流,涌进简陋的石屋。一种看不见的韵律在陆然和启明星石之间振动。

启明星石已经完全脱离的之前粗苯朴素的样子。光滑的半球壳底部,是【不移之枪】的枪头。周围漂浮着八道用柔软的秘银雕琢而成的轻盈的羽翅,上面用蛛丝般的金线描摹出复杂的花纹。

由另外一半启明星打磨出数个光面而成的细小晶体,以特殊的序列镶嵌在金线延伸的尽端。清晰光滑的棱面辉映发射着纯净的光芒。

陨石和陆然的灵力同频同调,交织归一,不分物我,两相融通。守在屋外的宋珺和易远也感受到凝重的氛围,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灵力凝聚升华至顶峰。八道羽翅缓缓合拢,和半球合为一个完整的球体,像一个圆圆的花蕾。不移之枪的枪头仿佛花苞下的茎秆。

球壳内突然光芒大盛,八片秘银如同沙漠之花的花瓣,以一种极为璀璨绚丽的姿态,缓缓旋转绽放。晶莹变幻的五色虹彩投映在简朴的墙壁上。

屋内振动的灵息停止了,但半晌都没有声音。易远比宋珺还要等不及,敲了敲门见没有回答,便径直冲了进去。炼制完成的灵器静静的悬浮在空中,陆然瘫软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易远倏然色变,冲上前抱起陆然,右手抚上陆然胸口,感受到他均匀规律的心跳后,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换了一个姿势,让陆然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宋珺面上流露出赞叹之色,观赏着炼制完成的法器。正如陆然所描述的,硬邦邦的石块在炼器师卓越的手艺下,如一朵盛放的花朵。每一片秘银编织的花瓣都反射流动着宛如朝霞的光彩。

陆然绵软着身子,带着鼻音哼唧:

“秘银花瓣的形状要再轻薄精致一点,棱面应该再重新打磨抛光一次,不移之枪还可以融合地更巧妙。”

陆然挣扎着抬起手:“扶我起来,我还能改!”

宋珺不客气地夺过灵器收好:“省省吧,到时间了!”

她面上又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这件法器已经很完美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陆然的手耷拉下来,易远将碗递到他嘴边给他喂了一点水。陆然枕着易远温暖结实的胸口,眯着眼睛吞咽着清凉的**。

为了避免打扰陆然休息,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不知为何,陆然心里却越发焦躁,眼神不受控制地盯着易远宛如刀削一般的下颌。

易远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头正对上陆然偷看他的眼睛,紧张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然端着高高在上心冷如铁的仙君架子,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易远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宋珺在一旁问道:“这件法器有名字了吗?”

陆然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随口道:“就这么粗糙简单的法器用得着额外取名么。叫闪光石头就行。”

宋珺不赞同地拧起眉,易远则连忙附和:“挺好。非常符合。”

陆然:“…………”

符合什么符合!谁敢将这么精妙绝伦的法器叫做闪光石头,头都给他拧下来。

他愤愤地瞪了一眼易远,森冷道:“啊,我突然又想到它的名字了。【沙漠之星】。它原本就是一颗陨落在沙海的星星。”

宋珺还是有点意犹未尽:“【沙漠之星】,这名字也就凑活吧,总觉得还是差了点意思,配不上这么精美的法器本身。”

陆然有意无意地又看向易远,但易远已经不敢再贸然开口说话了。陆然冷笑一声,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就毫不留恋得挣脱他的怀抱站了起来。

炼制灵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得将它放在圣山上吸收月亮的光芒。三人推门朝圣山走去。易远低眉顺眼默默跟在陆然身侧。陆然悄悄用余光撇过去,轻咬下唇。

宋珺都知道赞美一下他炼制的法器。

他怎么……怎么就不夸夸他呢。

凄清的残月将惨白的冷光投射到人间,城镇内岑寂无声。隐在夜幕中的断垣残壁将奇怪诡秘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如同潜伏于黑暗,伺机而动择人而食的魔兽。

虫潮隐匿了身子,只有嗡然如闷雷的虫鸣从四面八方远远地传来,仿佛要在最幽深的噩梦中将暴露在荒原上的村庄一寸寸包围绞杀。

陆然端着法器的手微微颤抖。尽管宋珺向他保证,经过预估直到明天早晨这里都是安全的,但是那和天地共振的鸣响依旧让人心惊。

陆然将法器放置于戏台大小,只有半人高的,有风化的白石和泥土堆砌而成的圣山中央。不移之枪的枪头制作的茎秆稳稳地立在石面上,八片花瓣无声的收束旋转,以一种含苞待放的姿势微微绽开。

秘银上细腻的金丝流光明灭,镶嵌的黑晶辉映着清冷的月芒,经过巧妙复杂的折射反射,将光线汇聚到半球的内部,汇集成一轮如烟般缥缈的光团。

陆然边操作边解释了法器的构成。让启明星石沐浴月光并释放本身很简单,但存储过程中总会有损失。那些复杂的构造,都是为了能在明晚让法器更好的模拟出月光投射的环境,以免圣山不认账。

八片羽翅将在今晚将月辉收集储存到半球壳内并封闭,在明天晚上夜幕降后自动释放出来。通过羽翅上的星石折射,让月辉均匀撒落在圣山上。而【不移之枪】的枪头将保证在虫潮冲击中法器牢牢固定在远处。

不过有一个问题。虽然【沙漠之星】释放月辉是自动的,但是今晚收集完毕后,必须要人手动将法器倒转,扣置在圣山山顶。

其实如果这里灵力充裕,陆然完全可以远程感应法器完成这一操作。但是眼下沙漠条件恶劣,为了炼器和修补神庙大门,附近为数不多的灵脉也都被尽数榨干。炼器的时间又太紧张,实在无以为继。

保险起见,陆然易远和宋珺三人决定今晚留守村庄,等到早上将法器改装完毕后,再撤退到神庙。

霜夜降临,三人盖着毛毯缩在圣山旁。因为担心火焰的光芒影响流泻入法器的月辉,只是靠着陆然的魂灯照明。不同于世间真实存在的光源,魂灯中的火焰来自于灵魂的光芒。魂灯只能照明,完全没有温度。

陆然本想展现风度,让唯一的女子宋珺坐在他和易远中间,但他很快发现火灵根的宋珺比他这条废柴强多了。在第三次因为灵力过度消耗和低温差点睡着后,被宋珺勒令立即跟她调换位置。

陆然几乎是一坐到中间就不自觉地往易远身边靠。易远简直就跟一只温热的鸟一般,身上落满霜雪,双翼之下却散发诱人的暖意。陆然面上维持着矜持,身体却下意识地追逐温暖,在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完全缩进了易远怀里。

魂灯中热烈的火焰噼啪作响,让人感到一种虚假的温暖和安慰。火焰怀抱着黑色的晶石,摇曳摆动,很是雀跃的样子。

宋珺是火灵根属性,这点低温对她而言问题不大。唯一的缺点是干坐着太无聊了。而且看着旁边又贴在一起的两人,宋珺莫名有种被排挤在两人世界之外的孤独。

再也无法忍受对着火苗发呆的宋珺开始没话找话:

“小师弟,你跟周青鸾是怎么回事?”

那个微醺的夜晚,宋珺听到异动,翻过栖梧殿围墙,看见她身为昆仑神鸟的三师兄,谦卑地化出原型,羞涩地向才认识不到两天的陆然表达爱意。

阿影从屋顶的宝石上得到了线索,向她讲述了寻偶的鸟筑巢的故事,更是令她大为震撼。可惜没找到机会八卦,就匆匆启程来到了沙海。

陆然被易远身上传来的体温烘的头昏脑涨,昏昏沉沉,丝毫没注意到身下易远突然僵直的身躯和脸上羞赧的红晕,完全不过脑子随口答道:

“啊,就是他来给我修葺栖梧殿的屋顶,然后那晚我们就在一起了。”

和那只傻鸟扭打在一起。

易远错愕地看向陆然。

宋珺吃瓜吃的津津有味:“周青鸾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说他爱你。看来是一见钟情了。”

咔。

一声脆响。

不远处一座房屋外墙裂开一条巨缝。

魂灯乍然一暗。宋珺以为飞蝗提前来了,差点跳了起来。易远面无表情,一贯温柔的嗓音中透露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没事,是风。”

宋珺警戒了一会,见周围确实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想办法继续闲扯聊天:

“所以周青鸾为什么要给你修屋顶?我听说栖梧殿是曾经的太乙叛徒游归鹄的旧居。那里条件不好吗?”

陆然清醒了一点,想起因为屋顶叮铃桄榔没完没了的施工噪音夜不能寐的夜晚,还有那个脑子缺根筋,逮又逮不着的话痨,咬牙切齿:

“栖梧殿简直是我生平住过最差劲的屋子,品味低下,审美粗俗,工艺拙劣,无可救药。我就是冻死在街头,也不会再走进栖梧殿一步!嗯?易远你很冷吗?”

魂灯终于暴露了它作为老古董年久失修的本色,旺盛的火苗逐渐变得奄奄一息。陆然顾不上运转魂力,忧虑地看着颤抖的易远。

易远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双眼满含惊惧,继而又化为凄风苦雨一般地水光,含糊不清地哽咽道:“没事,是沙子进了眼睛。”

陆然哦了一声,继续发泄满腔怒火:

“我看周青鸾那房子就建的深得我心,清净宜人。住过一次就让人难以忘怀。不愧是凤鸟后裔,筑巢水准一流。我打算这次回师门,就住到他那里去。

嗯?易远你怎么了易远!易远你醒醒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游归鹄:#呜呜呜道侣嫌弃我准备的新房怎么办#、#巢穴被配偶嫌弃还有机会求偶成功吗#、#完了我就是天底下最失败的鸟#、#周青鸾你过来我们聊一聊保证不会打死你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