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呆了一瞬。

堕魔?谁?三师兄?叛徒?就他啊?

陆然一把将陆白拉倒一边,用太乙秘术传音:“你疯了吗?游归鹄真身是什么他们不清楚,你还能不知道吗?他堕魔?还魔界尊主之一?他怕是到了魔界第一天就被洁癖逼死了吧?”

陆白勉强站稳身子,同样用秘术怼了回去:“我现在可是你的师尊!少跟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傅晓有些担忧地说:“师尊,小师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可千万别跟他生气。”

陆白回头,露出一个仁厚纯善的微笑:“放心,为师都知道。他只是看见为师太激动了,内心并无恶意。”

陆然翻了一个白眼,揪着他袖子又把人拽了回来:“快说!三师兄到底去哪了!再敢骗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洪荒内最大最深的恶意!”

陆白以观星卜算入道,除了仙门强制要求学习的剑道外,几乎不曾习武,和陆然这个器修在体术上菜的不分伯仲,并列太乙两大武力最废。被陆然猛然一扯,此时正不断咳嗽,银白的长发随着身体微微颤动。

陆然卸下力道,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怎么这人成了掌门,体术非但没有丝毫长进,反而更脆弱了呢。也不知道去长留药谷找个医修调理一下身子吗。

陆白喘了几声:“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游归鹄是跟着你大师兄四师姐一起去南疆妖森探险了,还给你寄了纪念品。”

陆然心想果然我就不该对这厮抱有任何期望,再为他担心我就是狗。

陆白看着陆然撸起袖子,急忙改口:“啊不是,我记错了,他其实是陪着五公主和六师妹一起去极北雪国看冰雕去了。”

陆然深吸一口气,懒得跟他废话,凝聚魂力幻化出铜灯,就要直接读人记忆。陆白吓了一跳,赶紧把铜灯推开:

“不不不,别用这灯照人!这回是真话!这回我一定讲真话!”

陆然森冷地看着他,陆白深吸一口气,四处望了望,鬼鬼祟祟地凑过来:

“这是最高机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泄露出去。”

陆然哼了一声。

“其实,你三师兄是去魔界做卧底了。”

陆然:“…………”

卧底?哪有人卧底直接卧成了组织二把手的?

要是再过几年他杀了天魔,谋朝篡位,成了万魔之首,是不是就该直接带着全体魔界投诚归降了?

编,继续编。

陆然磨着牙,举起铜灯就要往陆白身上砸。陆白这下倒是很机灵,迅速窜到一边,对着不远处的傅晓喊道:

“新来的七弟子十分活泼,为师很是喜欢。无奈还有要事在身,你们三人快带着你们的小师弟在太乙山内四处转转。”

要事?算命的能有什么要事?陆然刚要上前伸手把人再拉回来问话,傅晓已经站在了他身边。背后齐人高的“不平刀”看起来很凶悍的样子。

这是他爹的刀,陆然作为太乙宗门内唯一的器修,熟的不能在熟了。

【不平刀】是一把喋血狂刀,刀法刚猛凶悍。传言此凶器甚至会影响刀主神智,使人狂暴易怒。而他手腕上系的红绳,实际上是一件拘束法器,名为【牵绕】。能够禁锢修士部分法力,同时克制刀主心中日益增长的暴虐狂性。

但是“牵绕”的效果好过头了,现在傅晓的眼神简直温柔的跟晒好的棉花一样:

“小师弟,你初来宗门,想和师尊多亲近亲近,师兄都理解。但师尊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就让师兄师姐们陪着吧。”

陆然有些无语,他上辈子在太乙带了十八年,连宗门禁地都不知道偷去过多少次了,终南山上一草一木只怕比他们还熟,他带着几人发现太乙新天地还差不多。

那边陆白已经走到了殿内屏风旁,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扬声嘱咐道:“别带他去宗门禁地……算了,不许带他去太乙宗正门!正门方圆五里都不许他靠近!”

傅晓对他师尊言听计从,没有一丝异议,顺从地应下。

陆然莫名其妙,不让靠近宗派山门,这是什么奇怪的新规矩?总不能是山门口的玄冥石碑被陆白卖了还债,怕被自己无情揭穿吧?

“阿然——”

陆然烦不胜烦。还有哪儿不能去?他今晚就去都逛一遍。

“我很高兴你能回来。真的。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欢迎回家。”

陆然这才意识到最后这句,陆白是用的密语传音。但当他转头看去,陆白已经不见人影。

他微微垂下双睫。

陆白这人真的是,太令人讨厌了。

在他的身侧,宋珺看起来挺兴奋:“不如我们先带陆然参观一下住所?”

傅晓柔声道:“小师弟远道而来,肯定累了。这里离弟子们所居之地还有一些距离,小师弟可还有力气?太乙宗内禁止御器飞行,而终南山路崎岖难走。要不要师兄替你找一头后山园内豢养的灵兽载你过去?小师弟你喜欢灵鹿还是还是灵马?”

陆然心想我不仅有体力走到居住的屋舍,而且如果你再没大没小叫我小师弟,我还有体力半夜溜进宗祠禁地,找到我大师兄也就是你爹的魂火,千里传音让他回来揍你。

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心想快走吧可别来烦他了。

傅晓推开殿门,又回头叮嘱宋珺和阿影:“今天风大,两位师妹穿好外袍,系好衣带再出门,别着凉。”

阿影脚步一顿,默默把刚才在室内偷偷脱下的长袍又穿了回去,看起来活像一个蓬松绵软的毛团子。

太乙宫所在的毓秀峰上设有禁制,除非特许,否则不能御剑飞行,只能走路下山。傅晓走在左前方领路,带着几人向太乙弟子住所走去。

宋珺一边走一边跟傅晓讲述和隆客栈种种经历,讲到陆然放血为阿影解毒时,傅晓脚步一顿:

“滴血救人,这是【三春晖】?”

陆然唔了一声。

实不相瞒,其实他也好奇很久了。

中原以西,有药谷名为长留,谷内气候温润,长有各色奇花异草,其中修士多精于草木医药之道。

药师谷谷主裴决明裴夫人医药双修,以妙手回春,无论贵贱,悬壶济世,逢战必出著称。同【昆吾剑卿】顾疏泓、【龙兴佛心】苦济佛一样,同列太熙五宗师之位,被尊称为【长留药神】裴决明。

门下弟子多医师药师,不精武艺,平常只能靠药师谷外种植的带毒花草自卫。虽然仙盟誓约,凡进犯药师谷者,仙门百家皆可诛之,千年来几乎从来没人敢冒犯药谷。

但医者救死扶伤,却难以自医,终究令人扼腕。几百年前药师谷谷主悲叹于此,与当世其他长老潜心研究数十年,终于创造出一件宗门至宝——

【三春晖】。

和太乙山门石碑“终南神玉”一样,三春晖同为仙门举世无双的玄级神器。不过这其实不是一柄武器,而是一种血脉。

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心意。

随着药师谷弟子修为精进,功德累积,自身鲜血会逐渐拥有苏生之力,可以解百毒,祛病痛。具体表现,就是体内鲜血中会流淌着淡淡青金色光芒。几百年前的药师谷主因其回春之效,命名其为“三春晖”。

医修药修受伤后,三春晖血脉能大大加快自身痊愈速度。如果医修遭遇邪魔歹徒,被逼迫放血,那么三春晖自流淌出来的那一刻,就会转瞬变为剧毒。

三春晖虽然是一种血脉,但并不通过亲缘遗传。凡是拜入药师谷门下之人,通过淬炼身心,血液中都能逐渐拥有三春晖之力。而当他们背弃医者身份,害人为恶;或者心境消磨,久不为医,三春晖都会悄然消失。

大部分时候,医修仅用自身灵力,便可以为他人解毒治伤,远比放血来的高效。三春晖之血更多被当做一种身心高尚的象征。

很多人认为,所谓的玄级灵器三春晖,其实就是万世医者仁心。

陆然不通治伤的法术。但在客栈时,他想救阿影的心是真诚的,所以无意间使用了身体原主体内的三春晖之血。

原主昏睡数年最终魂魄消亡,必然是常年无法行医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原应随着原主意识的消逝而湮灭的三春晖之力,居然依旧流淌在他的血肉之中。

不过为什么会重生到这局身体中,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他含含糊糊地说:“啊,我曾经修炼医道,不过后来失去了记忆。又遇到一个剑修遭遇了一些变故,就转为器修了。”

陆然没有陆白颠倒黑白的本事,编的故事自己听都觉得假。医修,器修,这个专业跨度就十分惊人了。

况且那晚客栈遇袭时,他连给阿影解毒的药都是在袁已的帮忙下才配齐的。身为流淌着三春晖血脉的医修,学艺如此不精,这就更加离谱了。

陆然脸上正气凛然,内心一直在祈祷他们可千万要信了自己失忆的鬼话。

没想到几个人对医修失忆这件事,居然接受十分良好。

宋珺满含同情:“难怪你无家可归流落在外。”傅晓十分惋惜:“可惜,寻常人失忆我还能用南疆巫药试试治愈。医修失忆,这就没办法了。”

陆然没想到居然真能蒙混过关,想了想觉得还能再补救一下:“我知道器修有一门禁术,名唤【傀生】,能逾越生死的边界,模糊人物的距离。以钢铁零件替代血肉之躯,将人的魂魄熔炼到金属傀儡中。所以放弃医道后,才会转为炼器。”

宋珺想起陆然之前带的剑饰和凝神珠,再想想那个剑傀,心想一切都说通了。

她可怜的小师弟放弃学医后,和一个剑宗弟子两情相悦。后来剑宗弟子不幸身亡,陆然痛失所爱,万念俱灰,转学炼器。

那个剑傀应该就是给他的剑修爱人准备的容器。可惜前者为了杀化蛇失去双臂,凝神珠为了保存阿楠的魂魄化为她胸口护心镜。他的小师弟在遭遇重重不幸后,居然还保留如此着纯善之心。

宋珺悲切地看着陆然,眼中流露出疼爱之情,怜惜地说:“小师弟不必说了,师姐都懂的。等你放下那个剑修彻底释怀之后,再告诉我们也不迟。”

陆然眨了眨眼睛。

啊?你懂了?你怎么就懂了?你懂什么了?我也想懂啊?

谈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太乙弟子日常居住的院落旁。太乙宗内门弟子极少,陆然那一辈只有七个人,过了二十几年还是寥寥七人。因此每人都能分到一个单独的小院子。

一个淡绯色衣袍的娇小少年正站在院落门口。十八九岁的样子,肌肤白皙,容貌楚楚,面若初桃。厚厚的长袍衣带松散,穿了等于没穿,露出里面剪裁合体的衣衫,显得柔韧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只是似乎穿得太薄了,冷风中微微瑟缩着身子,鼻尖微红,丰润的嘴唇微微嘟起,仍然倔强地等候在那里,见到众人,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两颊梨涡甜美纯真。

宋珺停下脚步,发出一声低低地□□。

陆然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宋珺谨慎地向前看了看,见傅晓无奈地走到少年面前半弯下腰给他系外袍,才附到陆然耳边悄悄地问:

“会宫斗吗?”

陆然茫然地看着她。

傅晓看着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少年,满意地点点头,招呼陆然上前。那少年眼神怯怯中又带着一丝好奇,像是某种懵懵懂懂的小动物。他抿出一丝笑容,伸手行礼:

“你便是新来的小师弟吧?”

陆然犹豫一下,实在不想对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前世差不多大的少年叫师兄。

那少年间陆然不回答,眼中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

“陆师弟又是医修,又是炼器,如今又转拜太乙门下。真羡慕师弟,见多识广,随便就能找到师傅。小余儿胆子小,如果要以遗弃师门教诲为代价,宁可一生都只呆在山上。”

陆然:“?”

他为什么嗅到一股找茬的气息?

修道之途漫漫,最忌讳半途而弃虎头蛇尾。又是学医又是炼器,风马牛不相及两条路子,被认为是道心不坚难成大器也不奇怪。

比较诛心的是后面半句。师门不可轻易更换,师傅更不可随便怠慢。弑师跟杀亲一样,会在眼瞳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罪痕。

虽然前世太乙师门规矩比较随意——好吧是非常随意——但所有人面上嘻嘻哈哈,心底都对师尊万分敬重。

遗弃师门教诲?这是什么狼虎之词?这锅他不背啊!

少年嗓音绵软,双眸无辜而湿润:“不像我,天资愚钝,什么都不懂,只认得太乙“知天命”陆真人一人为师尊,再没多余的心思看其他人。”

傅晓颇为欣慰,轻轻拍了怕少年的头:“余师弟能有这样的诚心,实在可贵。”

宋珺跟看大傻子一样瞥了一眼傅晓,阿影湛蓝的眼底也露出一丝嫌弃。

这位太乙大师兄修为不错,就是眼神儿不太好。对着几个师弟师妹看谁都是人美心善小可爱。

少年微微低着头,带着泫然欲泣的嗓音:“然儿师弟来了,小余儿也不再是太乙最小的师弟啦。只是师弟的师傅遍布天下,而小余儿只想多得些太乙师尊师兄的疼爱,师弟你不会怪我吧?”

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怯怯地伸手抱住了傅晓的手臂:“呜呜,好可怕的小师弟,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哥哥。”

宋珺的阿影惨不忍睹地看向陆然,正好对上他真情实意求救的眼神:

“会宫斗吗?教教我。”

宋珺侧过脸,肩膀微微颤抖,艰难地憋住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傅晓:男妈妈滤镜八倍厚。虽然师弟师妹一个个跳塔纵火小绿茶,但在我眼里都是我的好大儿

【傀生】、【三春晖】,敲黑板,画重点,求求各位记一下

又申请了一次签约。填模板的时候,不知为何莫名有种当时写毕设开题报告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