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枯拉朽的毁灭和凤凰浴火的重生,皇权更迭,骇浪惊涛渐渐归于平静。    大周历癸巳年,史书上洗练隐晦的笔墨盖不住字里行间的血腥。    这一年,上阳宫的太上皇重新走进了人们的视线,去昭延帝帝号,废为庶人。    那位废帝,被浓墨涂黑,只留下了短短的几个字,从此,成为史书上最讳莫如深的一笔。    同年太上皇复位,复年号隆安,同时颁下诏书,去沈氏后位。    隆安帝复位后,紧跟着便下了两道圣旨,一道立江妃为皇后,居翊坤宫,一道是皇三子宇文恪立为东宫太子,又因年迈体弱,令太子监国。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在经历了那样的血洗之后,没有人再生异议,是不敢,也没有必要。    曾经的吴王殿下,现在的太子,手握兵权,势头正劲,俨然就是当年手刃兄长夺位的隆安帝。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名震朝纲的支持者,北静王水溶。    这位王爷,不显山不露水,步步谋划,运筹帷幄,终将废帝拉下马,又助吴王登上今日之位,其城府不想可知。    驰隙流年,恍若一夕星霜换。转眼,已经是四月的光景。    春风飒然轻柔,淡硝烟,融了血色,催醒了六朝帝都的繁华,凤凰台上凤凰游,莫愁湖畔柳吐绿,生机盎然。    水溶陪着黛玉在济城呆足了一个月,直到黛玉出了月子,又迁延了十几日,在宇文恪再三的催促之下,返回金陵。    昔日的王府早已重修,有人也已经在这里等候。    宇文恪从楚州将贾母还有云姨娘等一并接了回来,一家子团聚。    贾母已经年迈,这些年的变故奔波,愈发见了老态。未想到还能和疼爱的小外孙女见面,此时相见之后,都是百感交集,少不得抱头痛哭了一场。    本来,她是不该住在王府。老人家年岁大了,自然喜欢儿孙绕膝,若是另住,纵然是日日看望,亦难免寂寞,黛玉又不放心。水溶怎不知黛玉的心事,便将贾母和云姨娘具留在了王府之中。    贾母自在王府,看着外孙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夫君疼爱宠溺,曾外孙和曾外孙女更是生的可爱,人逢喜事,身子倒是健旺了起来。    唯一的遗憾是,凤姐和晴雯在楚州将绣坊的生意经营地风生水起,一时料理不开,赶年下才能回来。    黛玉但知道众人都好,便也就安心,不过还有另一桩事令她揪心。    卧房中,欧阳在诊脉。不过现在被诊的那一个不是黛玉,而是水溶。    “王妃放心,王爷的伤已经不碍了,再修养阵子,不动内力,该是无事。”欧阳绝细细的给水溶诊过脉道。    水溶微微一笑:“玉儿,我说如何。你总不信。”    黛玉瞥他道:“还不是你总不肯对我说实话。”    原来,前番水溶经了那一番爆炸,震伤了脏腑,却没有及时的医治,而后却又紧赶往济城,奔波之下,那伤,又重了几分,可他偏不肯在黛玉面前露出来,一直强撑着,守在黛玉身边,做没事人一般。    可是这个瞒得住旁人,如何瞒得住欧阳,欧阳见他暗里吐出血来,急的火上房,便悄悄的告诉了黛玉。黛玉起也疑惑他为何手总是发冷,还以为是寒毒又发,未想到竟是受伤之故,立逼着水溶,让欧阳给他诊脉,事情才白了出来。    黛玉自然少不得为此落泪伤心,慌的水溶连连认错。从这之后,但欧阳给水溶诊脉下针之类,黛玉必在旁边陪着才会放心。    黛玉听见说好了,略安心些,向欧阳道:“欧阳,这阵子还得你多费费心,回头和宗越说,让他看着你们王爷些。”    欧阳绝一脸庄重,不,简直是严肃:“谨遵王妃吩咐。”    水溶看着他,嘴角微微勾动了一下,那笑让欧阳绝忽然背后生寒,心里毛毛的,眨眨眼眸,期期艾艾道“可是,王妃……”    “他若不听,回来告诉我。”黛玉自然知道欧阳犹豫什么,就这几个人,水溶能听他们的才怪,说着侧脸看了水溶一眼。    水溶立刻摆出一副温顺羔羊的模样。    “是!”欧阳绝心里好生得意,敛眸而答,可是水溶还是看着欧阳绝眸中的掠过的小得意,不觉一笑,罢,让你这小子得意一次,咱们走着瞧。    欧阳自谓有王妃之命,百毒不侵,当下笑笑:“王爷,王妃,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告退,给两位小主子请个平安脉去。”    黛玉含笑道:“辛苦你了,欧阳。”    “不敢,不敢,这是属下的分内之事。”欧阳绝语气十分之真诚,任劳任怨。    一时,欧阳去后,水溶轻握着黛玉柔若无骨的小手,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玉儿这可放心了。”    黛玉鼓着腮,轻戳他的额头:“说了多少遍了,要你爱惜自己,总是不听。”    “是,我错了,还不成。”水溶笑听着她数落,握着她纤软的腰肢,顿觉心猿意马:“玉儿,我怎觉得你如今更胜往日了。”    他心里想的什么,她怎会不知道。黛玉抿嘴一笑,推他道:“青天白日的,做什么呢。别闹,过去看看琰儿和琬儿。”    自从有了孩子,黛玉的心里眼里便是孩子最要紧,哪怕是半夜,听见厢房暖阁里孩子哭醒,也要披了衣服去看看。    说话间,黛玉挣开他的臂弯,站了起来,一面轻轻的整理衣衫,然后习惯性的要挽他手臂,却落空,回头见水溶坐在那里,并没动弹,不觉奇怪:“怎么了你。”一面近前:“那里不舒服么?”    “是很不舒服。”水溶瞅着她,一脸的失落,一面顺势又将黛玉揽回怀里,将脸颊埋在她颈间,嗅着那淡淡的幽香,语气里有些酸酸的:“玉儿是我的。”    黛玉怔了怔,便明白过来:“你……”哧的声笑:“怎么当了爹爹,愈发孩子气起来,和孩子争个什么。”    “若不争,还不知玉儿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来。”水溶揽着她不肯松手:“你说说,自打前几日琰儿半夜里发热,你每天晚上都是陪着他们,再没理过我。”    黛玉哭笑不得,咬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不也一般的心疼么,这时候又来说我。”    “我是心疼,可我更疼玉儿。”水溶深深的凝着她的眸:“说好了,今晚上不许去。”    其实,他在乎的不是别的,而是她为了陪在孩子身边,夜里总是睡不好,这让他怎不心疼。    黛玉无奈,在他侧颊轻轻吻了一下道:“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和我去了?”    水溶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起身。二人挽着手出门。    午睡过后,两个小家伙醒过来,云姨娘令人将摇床安在院子里,抱着两个小家伙晒太阳。    院子里绿意扶苏,翠荫之下,两张婴儿的摇篮,一个挂着淡蓝的流苏,一个挂着粉色的流苏,煞是精致好看。水琰和水琬两个都是不哭不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眸好奇的看着周围,圆乎乎的小脸蛋,红扑扑,粉妆玉琢。两个孩子的襁褓,绣工皆是不凡,乃是名噪江南的雯绣。    晴雯每个月都会给两个孩子做些衣衫鞋袜,令人送过来。    欧阳说是来请平安脉,其实也就是给水琰水琬望了一望:“小主子净饿了几日,倒是见好了。”完事也不急着走,逗俩孩子玩,一面左顾右盼,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云姨娘找话说。    云姨娘不知底里,心思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倒是春纤和紫鹃挤挤眼暗笑,就是不告诉他雪雁去哪里了。    “给我看看,我的小琰儿,小琬儿俊不俊……”丫鬟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了出来,正是贾母。    一身衣衫,都不复当日贾府老太君的华丽,简单却整洁,满面的慈爱的笑容。    紫鹃和云姨娘便一人一个将水琰水琬抱了起来。    日色下,贾母轻轻的眯着眸,左边逗逗,右边看看,乐的合不拢嘴:“琬丫头这眼睛眉毛,真真和玉儿一个稿子。”    “果然当日的稳婆说中了,世子和郡主都是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可爱。”春纤笑道:“又乖巧,不饿不哭,可人疼着呢。”    “那是,王爷和王妃都是仙人般的品格儿,小主子还能差的了。”紫鹃跟着笑道:“前次抱去宫里,皇上还有娘娘都喜欢的不得了,明日是小主子的百岁,听娘娘的意思,还想要好好操办操办。”    “我看还是算了,小孩子家家的,没得白折了福气。”黛玉笑着走来。    她和水溶牵手而至,眉目如画,衣袂当风,当真是如紫鹃说的神仙中人。    水溶也道:“玉儿说的是。若宫里操办,少不得朝中有人就要跟风了,到时候不胜其烦,累赘的很。自家人热闹热闹也就罢了。老太君意下如何?”    贾母笑道:“这事自当该由王爷做主。”    黛玉便令人取藤椅来:“外祖母年岁大的人,怎得日头底下站着。”    贾母笑道:“这也没什么,我躺了半日,出来松松筋骨倒也罢了。”    云姨娘道:“我看老太太这身子是一日好过一日,多亏了欧阳大夫的妙方。”    欧阳绝听见夸奖,笑眯眯的正准备谦虚几句,水溶已经淡声道:“这都是他分内的事。”    欧阳绝的话被生生的噎回去,一脸讪讪的道:“王爷道的是。”    这时候,却见雪雁抱着雪儿进来,一脸的担忧。黛玉道:“雪雁,怎么了。”    雪雁纳闷道:“王妃,雪儿又胖了,这是怎么着了,也并没有多吃多少东西,怎就胖的恁快,又懒得动。”    雪雁臂弯里,雪儿翻了个白眼,将自己团成个大大的雪球。    欧阳绝看了一眼:“笨丫头,有什么可纳闷的,带了崽子呗,约着就要抱窝了。”    一句话,令人都怔住。雪雁啊了声:“是这样?”低头:“雪儿,你什么时候有的?”    雪儿根本懒得理,只是眯着眼打瞌睡。    水溶笑了笑:“这也能看出来,欧阳,你果然又进益了。”    欧阳绝忙道:“王爷过奖了。”    水溶摆摆手,话锋一转,近前轻轻的摸摸雪儿的脑袋:“欧阳,雪儿是灵狐,几次三番救了本我和王妃,是吧?”    欧阳绝点头:“是……”    “那让你照顾一下,不过分吧。”    “不……过分……”    “那好,就这么定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啥?    欧阳绝立刻傻眼:“交给……我……”    水溶只是看着欧阳:“为难?还是不愿意领这个差事?”    “属下……愿领……”    “那好,这是--命令。”    “是,这是……命令……”欧阳绝重复着,一脸悲苦,一抬头看到水溶眸中隐隐的笑意,顿时明白了王爷是为了刚才的事在整他。    真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王爷。    黛玉也情知如此,笑笑:“也罢了。雪雁,你和欧阳一起。”    雪雁眨眨眼:“奴婢?”    欧阳绝这一下大喜过望:“是是是,就是你。”一面向黛玉道:“请王妃放心,属下一定尽力。”一面拖着雪雁:“走,我现在就给雪儿看看去。”    雪雁懵懵懂懂的跟着走了。这里黛玉小声向水溶道:“王爷真厉害,欧阳又不是兽医,却硬是被你派去办兽医的差事。”    “玉儿更厉害。”水溶也低声笑着回道:“雪雁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卖出去了。”    黛玉啐了声,也不理他,径转回身去看孩子,水溶立刻凑过去。    两人声音都压的低,旁人看着只当是两人打情骂俏说情话,具是好笑。    贾母坐在藤椅上,看着外孙女和外孙女婿情投意合的模样,笑的眯起了眼睛。    天边,湛蓝的天空,流云舒卷……    还有什么比的上这样的静好岁月。    东宫。    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宇文恪舒了口气:“楚凇,这一摞马上发尚书省,那边一摞是留中的。”    楚凇闻言,便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道声是,将折子归拢。    大局既定,楚凇护送贾母等到了金陵,宇文恪监国后却并没有立刻升赏他官职,仍旧留他在东宫,帮他处理一些案牍草诏之事。    这也是水溶的建议,所有的亲信,一列赏而不升。毕竟监国离登位还有段距离,所以对自己的亲信不宜升赏过快。眼下宇文恪在观望,那些朝中大元何尝不也是在观望吗,那些嘴那个是省事的,到时候又要传出任人唯亲的话来。    而将楚凇留在身边草诏,虽然官职不高,可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要从这里走,非极心腹而何。那些混迹官场的人,自然寻的出这其中的意味,巴结是免不了的,只是楚凇品格端方,并不吃他们这一套,拒了几次之后,才渐渐的消停了。    宇文恪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琰儿和琬儿明日百岁,你同孤一起去北府凑个热闹,如何。”    楚凇笑了笑:“只怕明日,北府的门槛都要被踩扁了。”    宇文恪嘴角勾了勾:“恐怕灏之不会耐烦。”    正然说着,一个内侍在外道:“殿下,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若是得空,便去翊坤宫同用晚膳。”    一句话,令宇文恪脸色有些怪,他手一压楚凇正准备抱走的折子,笑了笑:“回去上覆父皇母后,孤这里还有不少折子没有看完。等看完了,晚些时候再过去请安。”    内侍看着那积累如山的折子也有些无奈,只好答应着去了。    这里宇文恪才移开手,轻描淡写的向楚凇道:“拿下去吧。”    楚凇看着他,却没动:“殿下,你这么躲着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大局才定,孤还无心于此。”宇文恪简短的道:“明日下了朝,去北府,你,先下去……”    “是。”楚凇躬身退去。    殿中的光线渐次的黯了下去,宇文恪却是久久的坐着未动,半晌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向怀里掏出那一枚箭镞来,将线绳勾在手指上。    楚凇说的没错,逃避,不是办法。    苦笑,递到父皇母后手中的小像画轴是越来越多,京中不少亲贵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把自家的女孩儿送到自己身边来。    箭镞在指间轻轻的晃动,提醒着他,该做个决定了。    这日,下朝之后,朝臣们匆匆忙忙的各自回府换下了朝服,便争相赶往北静王府。    今儿这个日子可了不得。    今天是北王王妃一对儿双生爱子爱女--北王世子水琰还有钦封的如懿郡主水琬的……百岁。    原来,北静王的双生爱子爱女,虽然才出生不久,却非常得到皇上皇后以及太子殿下的喜欢,再加上那北静王已经是御前第一人,是太子爷的把兄弟,就冲这个,谁敢怠慢,都是争先恐后的巴结去了。这些人的心里都是另有盘算,讨好了两个小娃娃,就是讨好了王妃,讨好了王妃就是讨好了王爷,王爷一高兴,在皇上,特别是太子殿下面前说两句好话,保荐两句,那可比什么都好使,直接官运亨通。更有甚者,知道北静王和太子殿下交情颇深,而北王妃又甚得皇后娘娘的欢心,便想要通过这些门路给自己家的闺女铺路。太子妃,还有其他东宫嫔妾的位置都空着,这可是个绝好的忌讳。    他们只管在这里小九九拨拉的乱响,到了北王府才知道错大发了。    北静王早有准备,但来的,连人带礼一并挡驾。    门口两尊门神,一个是长史祁寒,一个是抱着剑靠着墙冷冷立着的北静王的贴身领侍卫将宗越。    那祁寒是满面笑容,客客气气的请来的人都回绝了:“王爷诸事繁忙,分身无暇,诸位大人都请回吧。”    “祁长史,拜托给通融通融。”有人犹自不死心的央求。    “哼!”冷冷的一声来自宗越,那黑脸将军令那等文官都浑身打了个颤。    祁寒看一眼宗越,回过头来对着众人笑的更加可掬:“诸位大人,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似乎十分无可奈何的压低声音:“有贵客在。”说着向上指了指:“诸位若真要我进去通报,那……”    太子殿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脸色由白转红。太子监国三个月,大刀阔斧的整顿朝纲,但有结党营私的,一列严惩,这个时候若是被太子知道这番无事献殷勤,那不是自个儿往刀刃上撞么,一时也都不敢再坚持个个都借故离开。    转眼北王府门口便恢复了清净。祁寒大大的出了口气,回头和宗越对了一眼。宗越拿手揉了揉绷的过紧的面皮,这红脸不好唱啊:“祁寒,真有你的,早知道不出来帮你了--扯谎扯的似模似样,得亏这会子不会有人往宫里求见殿下,否则定是穿帮。”    祁寒微微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总得拉个人出来镇一镇,若扰了王爷王妃的清净,那不是更糟。”    二人说着便要回府去,听得身后一个声音:“祁寒,你为王爷清净,便拿殿下来顶缸,好大的胆子。”    话是不客气,可是语气却是压不住笑意。    祁寒宗越回头一看,不觉惊了一下:“太……”    宇文恪轻骑简从而至,直接将他们的话截断道:“太什么,是说我来的太迟了?”    祁寒笑道:“不敢,不敢!臣这就去通禀王爷。”    “还通禀什么。”宇文恪笑道:“难道你家王爷还敢不让我进去。”    说着,一敛衣袍,大步而入,楚凇落后一步,和祁寒等打了个招呼,微微颔首,便也随着进去。    身后,祁寒、宗越彼此相觑,眸中都含着一丝笑意,展昶扯扯二人:“笑什么。”    祁寒无奈道:“当真是有贵客在。”    展昶一愕,想明白,便有些挠头了。    房中,黛玉抱着水琬,江皇后便抱着水琰在膝上,喜欢的不得了:“这两个小家伙,几日不见都怪想的--想奶奶了没有?”    水琰咧开小嘴就笑,胖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脖子上挂着一个足金打的长命金锁。    水琬的颈上也挂着一个,只是花纹略有不同,重量样式都是一模一样,这是隆安帝特意命宫内的匠人打的,比的是皇子皇女的例。    江皇后给逗乐了:“瞧瞧,这小家伙冲我笑呢--今天跟着奶奶回宫,好不好啊--玉儿你看你看,他还笑呢。人都说小孩子哭闹的紧,他们倒是笑的时候更多,真真是可人疼。”    “那是看到皇后娘娘了。”黛玉道:“昨个夜里还闹呢,直我去了才好。”    紫鹃和雪雁在旁对视一眼,抿嘴直笑,王妃说的真真不错,只是当时王爷脸上那无奈劲儿,实在是让人想笑,阴着脸说世子:“怎么男孩子这么恋娘。这毛病得给他改。”    江皇后笑道:“小孩子家,恋娘也是难免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水溶正陪着隆安帝进来,听见这句话脸色顿时黑了黑,雪雁看在眼里愈发忍笑忍的辛苦。    隆安帝看着两个粉嘟嘟的小家伙,伸手道:“来来来,小如懿,过来叫皇爷爷抱抱。”    水琬真的就冲隆安帝扎着小手,依依呀呀。隆安帝哈哈的笑,抱着水琬,亲了又亲。    水溶看着隆安帝络腮胡须,再看看自家女儿娇嫩的小脸蛋,心疼的了不得,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倒是江皇后看出端倪,便将水琰交给黛玉,起身笑道:“好了皇上,小心吓着小姑娘,来,还是臣妾来抱。”    一面又将水琬抱了回来。黛玉看着水溶松了口气的神情,不觉轻轻的一笑。    隆安帝却道:“水溶啊,朕给你说的事,你放在心上。”    水溶道:“是,臣遵旨。”    和黛玉相视一眼,只怕也难,这解铃还需系铃人。    正然说着,一个朗朗的声音响起:“还不快让孤看看我侄儿和侄女儿。”    宇文恪大步而至,见到隆安帝和江皇后也是一怔,有些意外道:“父皇、母后,怎么……”    隆安帝翘着胡子:“怎么,许你来凑凑热闹,就不许朕和你母后来凑热闹?”    宇文恪笑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父皇和母后要来,何不跟儿子说一声,一起过来倒也便宜。”    江皇后道:“只怕你躲还躲不得呢。”    宇文恪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再多提,一面抱起水琰来逗弄:“小琰儿,叫伯伯。”    水琰真的很配合的动了动小嘴,宇文恪不觉笑了起来,神情十分温柔。    隆安帝在旁和江皇后道:“哎,没想到恪儿也这么喜欢孩子。”    一句话,越发令宇文恪哭笑不得,黛玉无法,只得说些别的将话题岔开才罢。    隆安帝和江皇后在这里坐了一坐,又赐了些东西来,便也就走了,宇文恪只说和水溶有事商议,便要多留一会儿。隆安帝和江皇后也理会,只又嘱咐黛玉和水溶得空带了两个孩子到宫里去。    “这宫里,人少,冷清。有个孩子还热闹些。”江皇后道。    这话,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水溶一面应着一面瞥了一眼宇文恪。    一时,隆安帝起驾回宫。黛玉便带着孩子去歇歇,水溶和宇文恪便去园子里闲坐说话。    谁想,这二人对面坐着,却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开口。最后宇文恪终于忍无可忍:“说话!”    水溶故作惶恐道:“太子殿下令臣说什么?”    宇文恪哼了声,一脸都是老郎中,你少给我开这个方的表情。    水溶微微一笑:“皇上确实跟我提了,要我得空劝劝你,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    宇文恪敛起笑容,叹了声才要开口。水溶打断:“别跟我说什么大局才定、新丧未久,你也并不是为了这个缘故,你是在犹豫,你以为自己还看不清楚,可是这犹豫却是最大的在乎,你不忍心。你知道她若留在你身边,面对的会是什么。”    一眼间,便透辟了他的心思,这才是知心知意,同甘共苦若许年的兄弟:“其实,她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之所以没有留她,就是因为不知道这样是算不算对她好。”    无休无止的规矩束缚,行动便被冠上国体,那样无拘无束的女孩,他怎舍得就这么折断她的双翼,将她困在皇宫之内,哪怕是以情之名。纵然她甘之如饴,他又于心何忍。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水溶一笑道:“也罢。京城不乏名门闺秀,你勾勾手指便可以从乾阳门排到宁武门,你要选一个高贵端庄的太子妃或者皇后,并不难。”    宇文恪眉心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水溶看着他的神情,心下已经了然:“我是说,你当然可以娶别人,冰儿也不是非嫁给你不可,只是我想知道,设或如此,你不会觉得愧疚?”    “愧疚?”宇文恪摇头:“不是愧疚,而是遗憾……还有……”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静静的看着水溶,突然笑了一下:“多谢了,兄弟。”    水溶叹了口气:“为德,情字本就是自私的,一时犹豫,便可能抱憾终身。”    “灏之说的对。”黛玉不知何时缓缓近前,望着宇文恪道:“三哥,冰儿对你情分不输任何人,三哥既如此怜惜,更不会令冰儿委屈,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    宇文恪望着黛玉,嘴角扯开一丝淡淡的笑:“我知道了。”    水溶轻轻的挽着黛玉的手:“正是如此,既然选择了,就不该让她受委屈,有时候,身不由己四个字,不过是托词罢了,我始终相信事在人为。”    黛玉转眸凝着他,微微一笑,点头。    宇文恪心中释然,却佯作不悦的皱皱眉:“行了行了,你们二人就非在我跟前现恩爱。”    水溶看看天色:“太子殿下,都这个时辰了,你不回宫么。”    宇文恪哼道:“回宫做什么,难道我那侄儿侄女的百岁宴,都不肯算我一桌席面?孤王今日还就不走了。”    水溶向黛玉道:“玉儿,堂堂的太子殿下居然跑到咱们这里讨吃,你说赏不赏他?”    黛玉忍着笑,嗔了一眼,便令人去准备晚膳。    这里水溶道:“我知道你为何要在这里,你是怕回宫去,皇上和娘娘要你去陪他们用膳。”    宇文恪瞥他一眼:“孤王会怕用膳?”    水溶淡淡促狭的笑道:“用膳当然不怕,怕只怕,你不在那一堆美女卷轴中选出一位现在的太子妃日后的皇后来,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不许你过关的。”    一拳把某位算无遗策玉树临风的王爷的鼻子打歪是什样子,现在宇文恪很想知道。    在他发火之前,水溶却恢复了正色:“你可要快些,不然要被别人抢了先。”    有件事,水溶没有告诉宇文恪。    是魏子谦陪着冰儿走的,这厮利用手中的印信开了关门,放了赫连冰离开,然后自己也……跟着去了!    春日渐染,纵然是遥远荒寒的北疆,亦渐有了暖意,冰河初裂,草根泛起了黄绿。    一骑枣红色的骏马驰骋在广袤的草原之上,少女一身红衣劲装,黑发飞扬,只是脸上多了一副银质的面具,正是赫连冰。    急行一阵之后,马儿都跑出了一身的汗,赫连冰才缓缓的放慢了速度,驻马在缓坡之上,静静的望着天与地之间灿烂的晚霞,一动不动,整个人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暮色转眼苍茫。    这时候,清脆的马蹄声自身后的方向疾驰而至,而赫连冰仍然没有动,只是淡淡的道:“子谦。”    魏子谦嗯了声,令马缓缓的近前,却并不做声,只是陪着她一道看着夕阳吐艳。    天与地之间,似乎是燃起了熊熊烈火,燃过之后,却就无声的寂灭,黑暗渐渐笼下。    “你还不回燕都么。”赫连冰终于开口:“在这样下去,人就该传你谋叛了,这可担不起。”    魏子谦只是平静的道:“不妨。”    赫连冰怎不明白,却也只说了两个字:“何必。”    一丝心痛蔓延而起,原来,为情而痛,是这般滋味。魏子谦微微叹了口气:“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赫连冰微微垂了下眸,旋又抬起:“哥哥一直想要把我嫁出去,我和他说,别费心了,我早已不想这件事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远离牙帐,远离石国,只是想要逃避而已。    魏子谦望着她:“如果是他呢?”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可能。”    “他来了。”说出这几个字,天知道魏子谦有多么的艰难,可是,他必须说出来,选择要由她来做。    他来了!    三个字,令赫连冰心剧烈的一震,握着马缰的手也微微的生出一丝颤抖,半晌,她听到自己有些哑的声音:“是吗。”    最初,她有过期盼,那隐隐的一点期盼让她在跨过边城的界碑时还忍不住回望,可是三个月的音信不通,她自以为已经平静,可是这个时候,这三个普普通通的字再度令她的心头起了涟漪,不,是翻江搅海,不辨滋味。    “太子亲率使团至,大汗让你回去。”    赫连冰苦笑了一下:“来不及的。”    魏子谦怔了怔:“什么?”    赫连冰转过脸来看着他:“来不及的。太远了,我回不去。”说完一扬马鞭,调转马头,奔向来时的方向。    魏子谦迟疑了一下,放调转跟上。    这,会是最后的结果么。    旌旗猎猎,马蹄急踏如浪,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方向,是自石国返回。    没有变化,没有多一个人。    路程已经过了半,离大周的边城越来越近,宇文恪勒住马,回望,赫连冲的话在耳畔回响。    “殿下,抱歉,冰儿不肯回来。那个牛心左性的丫头,我拿她也没办法。”    “不妨,我等。”    他在石国停留了半个月,直到隆安帝的旨意直接发到石国,召他回去。    放弃了吗,舍不得,又奈何。    避而不见,这大概就是她的决定。    一丝苦笑扬起,宇文恪忽然开口:“停下,休息片刻。”    展昶微微有些愕然,但还是传令下去。    宇文恪跃下马,避开众人,缓缓的走向黑松林旁的一带溪流,冰已经融掉,脉脉溶溶向东而去。    宇文恪静静的立在溪水畔,默默的从靠近胸口的位置取出那个箭镞。    红色的线绳勾在手中,箭镞在日色里染了淡淡光晕,有些刺眼,他不得不眯了眯眸。    不知立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望着来时的方向空荡荡的官道,手中猛然一送。    水噗的一声,化作一一晕开的涟漪。    “展昶,启程。”    “是!”    回头时,他的脸上,再无茫然,只有素日人前的霸烈果决。    他还是那个,被父亲盛赞英果类我的宇文恪。    大队人马,消失了很久,一个身影从黑松林出来,很急的奔向了水边,几乎整个人都探在水里,在水底紧张的摸索着什么。    可是,无果。    水底什么都没有,想是已经被冲走。    心仿佛被什么深深的刺中,又像是被什么一点一点的磨碎。赫连冰身体一软,便坐倒在溪水之畔。    望着那一痕碧水,她一把扯下面具丢在一边,溪水倒影着她的面容,其实那道疤痕已经很淡了,淡的几乎看不出来。    泪水顺着侧颊一滴滴的落下,碎开,最后啜泣终于变成了压抑的哭声。    当那哭声再不能压抑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压在了她的肩头。赫连冰猛然抬起头来,却不肯回身,眼前一丝红线穿着一枚箭镞,在风中轻轻的晃着。    “是在找这个么?”    声音很是平静,可是尾音时也能让人听得出竭力的克制。    赫连冰愣愣的看着那个箭镞,一时间全无反应,直到身后的人低低的叹了口气,干脆坐在了他的身边,然后将那个箭镞挂回她的颈上:“这次,我来,就是要物归原主。”    赫连冰嗯了一声,伸手轻轻的握着那个箭镞,那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温度,所以并不凉。    “我一直觉得我做什么事都不会犹豫,这是唯一的一次。”宇文恪没有看她,只是望着远处:“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算不算自私,我也不知道,我能给你多少。”    他再度转过脸来,深深的凝着她,伸手抹去她侧颊的泪水:“可是刚才,我忽然有了决定。”    赫连冰望着他,泪水再度簌簌然而下,低声道:“什么决定。”    宇文恪微微的笑了一下,仿佛是在笑她这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然后忽然俯下身去。    他的唇触上了她的唇,极其温柔的相触。    他的眸阖着,睫毛垂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某个小女孩仍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是惊呆了,睫上仍然挂着泪珠,不觉失笑:“喂,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把眼睛闭上?”    赫连冰回过神来之后,脸上顿时红透了:“我,我……你……”    “什么你啊我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赫连冰憋了半天,终于道:“你还没说你的决定是什么。”    心中,一丝甜蜜慢慢的浸润开来。    宇文恪无奈的刮刮她的鼻:“真是不解风情的小丫头,好吧,那我就说的明白点。”    他的双手轻轻的扶住她的肩头,深深的凝着她的眼眸:“我还缺一位太子妃,不知道赫连公主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的目光深邃如潭,一眼望不尽。    “你在求我?”赫连冰脸上的泪痕未干,却笑了起来,梨涡生动。    宇文恪有些头疼:“是,我求你。”    “我可以说不么?”赫连冰小声道,唇被掩住。宇文恪摇头:“我第一次和女孩说这样的话,所以,你不可以说不。”    赫连冰复犹豫了下,有些怯怯的:“可是,我怕我做不好,我怕……”    宇文恪深叹了声将她轻轻拥在怀里:“这样,你就不会怕了。灏之常跟玉儿说,有他在。这句话我也要对你说,有我在。”    赫连冰在他怀里,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夕阳西下的溪水畔,落日剥落一弯粼粼。    相拥的剪影很长,很美,却灼痛了另一个人的眼眸,魏子谦看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只是那笑里有些酸,有些涩,却在转身的一刻,化作隐忍。    然后,转过身,只身远走。    背影被夕阳拉长至落寞。    是年。大周与鲜卑联姻。鲜卑王赫连冲之妹公主赫连冰嫁太子宇文恪为太子妃。大婚三个月后,隆安帝以年老体弱为由禅位太子。太子宇文恪即位,尊隆安帝为太上皇,江皇后为太后,当年仍续用隆安年号,以示尊敬,次年,方改元崇元,追先王妃江氏为淑贤皇后,享庙祭,太子妃赫连冰为皇后。    宇文恪即位之后,破例加封北静王水溶为亲王,世袭罔替,不受三代之限。而北静王妃林氏常为江太后所喜欢,收为义女,晋长公主号。    这样的恩宠,可谓绝亘古今。然朝中,但有非议的,帝皆“斥而退。”从此未有敢异议者。    时光如水,转眼三年已过。    夜色已深。    黛玉便打发水琰水琬两个小祖宗睡去,便专心的依靠在榻前看书,一面等着水溶归来。    “紫鹃,别忘了把参汤煨上。”黛玉道。    进来的却不是紫鹃,而是春纤,春纤笑道:“王妃可是太想紫鹃姐姐了,行动就会叫错。”    黛玉笑道:“可是我糊涂了。”    雪雁在旁笑道:“大概紫鹃姐姐一日那耳朵根也要热上几十遍。”    那是前年的时候,水溶放了宗越到南疆带兵,两年之后挟战功而归,这个时候的宗越要去取个朝臣之女也很容易,可是他却全拒掉,转向水溶黛玉求紫鹃为妻。    水溶黛玉心中明白,也已经默许,却不肯正面回应,只让宗越自己去问紫鹃的意思。雪雁和春纤躲在一旁偷听,笑到软,说是宗越大将军将吃喝拉撒睡全部问了个遍就是问不到主题,最后忍无可忍的雪雁冲出来替宗越将军问了,当时紫鹃就是一大红脸,但也并没有拒绝。    一切顺理成章。所以此时,紫鹃已经嫁给宗越另居,只是还是经常会来王府,看看王妃、王爷,小世子和小郡主。    春纤看看天色:“今日王爷回的晚呢。”    黛玉道:“修律已经到了最后了,自然比前头更忙。”    宇文恪即位之后,做的一件最要紧的事便是重修大周律。律关系国家之根本,非同小可,所以这件事,理所当然的是交给水溶来,这近一年多的工夫,水溶也是不遗余力,而现在也离大功告成所去无几。    之后,他总算可以歇歇了。    黛玉想着,不觉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又缓缓收去。    朝中的境况,她也知道,这几年,北静王府荣宠已极,宇文恪甚至以水溶累年征战痼疾为理由,赐庙见之外,御前免跪。朝中虽然无人敢明着议论什么,但暗里话传出来的也不少。    虽然,三哥并不在乎,视他们仍如往日一般,可是这样终归是不好。    想到这里,黛玉轻轻的叹息。    “玉儿何故叹气?”水溶不知何时回来了,轻轻的搂住她的肩头,吻了一下她的侧颊。    黛玉微微而笑,轻轻的握住他的手道:“你回来,怎也不令人报一声。才琰儿和琬儿都被我打发了睡去,琬儿还直吵着要你这个父王。我跟她说你今日不会来了,睡着时还在念叨。”    水溶笑:“让他们睡去,咱们才好自在说话不是。”说着,便在黛玉旁边坐了下来,却是默然不语。    黛玉望着他:“灏之,在想什么。”    “玉儿在看什么?”水溶不答,反倒是拿起刚才黛玉看的书:“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玉儿想去看海么?”    “不过随便看看而已。”黛玉道。    水溶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我说过,要带玉儿看遍天下美景,只是却又耽搁了这几年。”    黛玉轻笑:“我也早说了,有你在,哪里不都一样。”    水溶拥着她道:“如果我说,现在就可以,玉儿愿意去么。”    黛玉一怔:“灏之,你在说什么……”    水溶望着她,眸色沉静却温柔。黛玉明白,低低的叹了声:“你决定了?”    “应该说,早就决定了。”水溶轻理着她的鬓发。新的大周律已经可以刊行天下,水溶向宇文恪告了一个月的假,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人却并未如约归来。    等到那份辞官的奏折递在宇文恪手里时,他已经带着妻儿离开了,许远,不知所踪。    奏折写的很简单,旧伤复发,难再效力,乞离朝堂。可是宇文恪读得懂他的深意。    离开,是让他放心,也让整个朝廷放心。    他也知道,水溶这个决定不是一日二日了,从辅佐他一步步走上今天这个位置时,他便已经给自己备好了退路,再多的荣宠,高位,权力,甚至一步步走来深笃的兄弟情,都阻不住他离开的决心。    而今,就算是自己想找,恐怕也很难在找他回来。    御景亭里,宇文恪握着那份奏折,静静的立了很久,面向的方向是北,虽然他知道,水溶未必是去了北方。    长烟落日,茫茫人海。    宇文恪苦笑了一下,心中怅然。    “他走了?”赫连冰站在他身后,心中也有些酸楚。    “朕已经下旨,保留他的府邸和王位。”宇文恪长叹道:“不过还是,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赫连冰走近他身畔,握住他的手:“放心,他会回来的,在你需要他的时候。”    宇文恪点点头,伸手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冰儿,现在,我可只有你了。”    他说我,没有说朕。    赫连冰抿嘴一笑,将他的手拉过来,压在自己腹部:“还有他。”    宇文恪怔了怔:“你是说……”    “太医才诊过脉,已经两个月了。”赫连冰低声道。    是年秋,皇后诞皇长子,取名,宇文胤。    陌上花开,马车缓缓驶过。    车帘微卷起,传来清脆欢快的童声:“爹,娘,快看,那里好多花,我要去摘花来。”    马车只好停在了路旁。一个挽着双髻的女孩跳下马车,虽然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却生的眉目精致,俏丽可人,她下了马车,却不忘再拖一个人下来:“琰哥,陪我去摘花嘛。”    被她死命拽下来的小男孩,也同样只有五六岁,也同样的漂亮,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显得老成许多,一脸大人样的无奈:“那都是你们小女孩喜欢的东西,我才不去。”    “你不去,我就告爹爹,让爹爹罚你。”    “那你怎么不让爹爹陪你去。”    “爹爹要照顾娘亲。”小美人继续撒娇:“我不管,就你去么……好哥哥……”    “好了,琰儿,陪妹妹去摘几朵回来。”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自马车中响起。    “是,母亲。”小人儿一板一眼的回头行礼,方被妹妹拖拽着去了。    马车中平静了一会儿。    “玉儿,我们也下去看看。”白衣的男子打起帘幕,回身去扶,一双纤纤玉手压在他的臂上,缓缓的下了马车。    郊外,空旷,天淡无云,湛蓝如洗。    水溶和黛玉轻轻的执手,相视而笑,然后水溶挽着她的腰肢:“慢点走,仔细脚下。”    “也不必这么小心。”黛玉轻轻一笑。    “怎么不小心。”水溶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黛玉靠在他怀里:“那你怎么不背着我,难道是年纪大了背不动了。”    水溶轻轻的捏捏她的鼻:“又调皮。说我背不动,要不要试试看。”    说着就要蹲下身去,黛玉忙拽住他:“我说着玩,叫他们看见怎么好意思。”    抬起头,看着前头疯跑的两个小小的身影。    水溶摇头道:“琰儿,带着妹妹小心点。”    水琬在前头回过来:“没事,爹爹。反正欧阳叔叔和雪姨都在后面车子里。”    黛玉头痛不已道:“你看看,这琬儿都叫你宠坏了。”    水溶低低的一笑:“怎么,玉儿吃醋了?”    黛玉哧的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动不动就呷孩子的醋。”    水溶怨念道:“还不是被你逼的。”轻拥着她道:“玉儿放心,我再宠那小丫头也越不过你去。”    黛玉浅笑:“你是要宠我一辈子?”    水溶摇头,凝着她如玉的容颜:“是宠你生生世世。”    黛玉嫣然一笑,靠紧在他怀里。    风静静的拂过,带来初春的清沁。    (正文完)    ------题外话------    终于完结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