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盛:“那殿下大可等到九皇子大婚以后再作打算, 也趁着这段时日再考虑一二,到那时无论陛下龙体如何,说与不说, 都是你一念之间的事情。”

朱昭想了想,点头:“那就再等等, 好歹过了老九大婚。”

说着正色起来道:“这件事我可只跟你们俩说了,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沈清河点头:“好。”

秦盛点头:“好。”

在他们身后的施乔儿跟着点头:“好。”

三人刚开始未有反应, 随即一愣, 仰头望去。

只见施家两姐妹一脸聚精会神,似乎比他们仨还专注, 施乔儿还催促:“接着说啊,怎么不继续了?”

朱昭活似被挤了尾巴的猫, 炸着头发跳起来道:“邀月!邀月!”

邀月面无表情踹门而入, 冷冷道:“干嘛?”

朱昭指着俩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差点气成了真结巴:“你你你!你怎么把她们俩放进来了!我不是说了要你守好门的吗!”

邀月瞥了两人一眼:“我和她俩比较熟。”

朱昭吐血的冲动都有了,痛心疾首道:“和她们比较熟?那要是和个刺客杀手比较熟, 我这条小命,还还,还不得早就玩完了!”

邀月不耐烦:“姓朱的你有完没完?我爱怎么样怎么样,别得寸进尺。”

朱昭:“你你你!你气死我算了!”

施乔儿原本还想质问沈清河一番的, 见状感觉也不是时候, 拉紧了沈清河袖子道:“先走先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施玉瑶白了秦盛一眼,也拧紧了他的耳朵, 没好气道:“回去收拾你。”

四人刚出书房的门, 便听到里面传出摔桌子砸板凳的动静, 一下子溜更快了。

……

一转眼,临冬时节,九皇子大婚之期到来。

同时,皇帝昭告天下,封皇九子启为魏王,婚礼当日行册封大典。

魏王婚礼过去,次月,皇五子昭当朝指控三哥朱煦勾结东南匪头欲对朝廷不利,更于十二年前,构陷前太子谋反,致太子府上下百口血案。

拱卫司为他所用,搜集来的证据都是铁一般稳固,满朝党羽鸦雀无声,屏声息气等待上头那位发话。

最终,因铁证如山,朱煦被判处斩首抄家。

立冬之日,临刑前夜,朱昭去了一趟天牢。

充满腐臭之气的黑暗中,他的三哥,昔日里高高在上的三皇子,蜷缩在牢中一角,宛若丧家之犬。

见到他,朱煦疯了一样扑过去,隔着铁栏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当年之事我早已处理干净,不可能会被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朱昭并未对老三这副模样感到开心,眼中反倒出现不少悲悯,回答的平淡:“一件事情只要做了,就肯定有痕迹在,三哥,你的确很能筹谋,但冥冥之中,公道还是存在的。”

“去他娘的公道!”朱煦彻底疯魔,双臂拼命往外伸着,想要将朱昭掐死,咬牙切齿道,“如果你没有从宗人府出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皇位只能是我的!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为什么要从里出来!”

朱昭摇摇头,低下了声音,似在问朱煦,也似在问自己——“做皇帝就一定很好么?”

想必是不好的,看他父皇就知道了。

但这注定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为了他的大哥,也为了他的母后,他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在三哥无休止的谩骂中,朱昭出了天牢,步伐踉跄,毫无胜者姿态。

……

腊月十四,安远公夫人临盆。

国公府好些时候没这么忙碌过,从羊水破到开始生,一家上下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一起,直到那一声嘹亮的啼哭传出,里里外外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施玉瑶生的时候都没怎么哭,光顾着听稳婆的话使劲,等看到那皱巴巴一小团,哇一声便哭了出来:“苍天!这是我生的吗!我怎么生出这样丑一个东西!男孩女孩这是?”

秦盛给她擦着汗,回答的比稳婆还快:“男孩,全须全尾的,健健康康。”

施玉瑶一听哭更厉害了:“不应该的!男孩随娘,他怎么能这么丑!我不答应!拿走拿走!我不要看到他!”

施老头在门外听着动静,又急又气:“你刚出生那会儿八成还没人家好看呢!不稀罕给我!别哭了,赶紧喝汤歇着!”

云姨娘亲自动手熬的十全大补汤,里面加了不知多少好东西,老母鸡小火煨出来的,施乔儿那么好奇味道都没舍得给尝一口。

施玉瑶因为受了打击,现在看着孩子爹也十万分不顺眼,连吼带凶把秦盛也赶出去了,房中只留着姐妹几个和那刚出生的小崽子。

施乔儿给她小口喂着汤,沐芳就给她擦着身子宽慰,苦口婆心道:“刚出生哪有几个好看的,我们家那三个一个比一个丑,现在不都水水灵灵的?养养就好看了。”

施玉瑶抽噎着:“此话当真?”

沐芳:“自然当真,可惜没画下来给你看,丘儿尤其丑,皱皱巴巴小老头似的,我当时都被吓到了,哪里想到小婴儿还有长皱纹的。”

玉瑶:“那你哭了没有?”

沐芳:“我没哭,你姐夫哭了。”

施乔儿勺子一敲:“哎呀等会儿再说,先把这汤喝完,凉了不好。”

施玉瑶难得老实,果真闭嘴乖乖喝汤,也是实在没了抬杠的力气了。

房中热气腾腾,刚出生的小崽子嗷嗷哭着被洗了洗身上的血水,洗完裹上干净的小褥子,又被乳母抱着吃了几口奶,这方安静下来,被送到了他娘身边。

施玉瑶这会儿再看,便没了第一眼时触目惊心的丑了,虽然也绝对算不上好看,但心情稳定下来许多。

脸那么小,手也那么小,手指头更是小,她都不敢碰他。

外头热闹非凡,贺喜的送礼的,宫里来送赏的,施老头孙子的面还没来得及见,光去应付乱七八糟一堆人了,等忙完都已是大下午。

到了夜里,新手爹娘睡着睡着觉,一个突然说:“他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一个答:“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二人下床,蹑手蹑脚到了摇篮跟前,伸手去试了一下鼻息,确定有气,回去继续睡觉。

过了年正月十四,安远公小世子满月酒。

国公府的流水席从外宅一直摆到大门口,酒菜香气熏得整条大街都是。

满京权贵云集国公府,诸多皇子自然也不例外。

施乔儿帮忙到前面管些事,看到老五,上前说笑一番,注意到他身后空空如也,便问:“邀月哪里去了?你不是到哪都带着她吗?”

朱昭眼中闪过丝异样,笑道:“她今日有些不适,故而未能与我同行。”

施乔儿诧异:“她还能有天身体不适?”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姑娘家,或许小日子来了呢?

如此这般,施乔儿也未曾多想,领着他往前入席。

殊不知朱昭落座以后便迎满桌道喜。

“下官在此恭喜殿下,内阁方老之女素有贤名在外,陛下今朝赐婚,乃为天作之合,天定良缘。”

“方家嫡女端庄娴雅,又满腹经纶,以才学名冠京城,颇有其父之风,与殿下郎才女貌,日后定成一段佳话。”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恭喜殿下。”

朱昭只顾点头笑着,只在饮茶时眼中闪过一丝郁色。

筵席一直到深夜都不停歇,大有通宵达旦之势。

沈清河早就被拉去陪客去了,施乔儿在榻上学着摆些妖娆之态等他回来。

摆正起劲,她忽然听到门外有些动静,以为是相公终于回来了,跳下榻便奔过去开门,娇滴滴唤了声:“相公你回来啦!”

结果一开门,见是邀月。

这女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穿回了一身女装,施乔儿愣了一大会子才反应过来是她,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来了?白日里我还向五殿下问起你来着。”

邀月未答,径直入内,扬声问:“有酒吗?”

施乔儿关上门:“酒自然有得是了,不过你怎么不去前面喝?那边好酒好菜可多着呢,我这边一点小甜酒,不醉人也没什么酒劲,你若是想喝,我就给你搬两坛子来,还要菜么?”

邀月摇头:“有酒就行了。”

倒是怪好伺候。施乔儿在心里想着。

她果真从柜中取了两坛果子饮,觉得在房中干喝没什么意思,又把邀月拉到了小阁楼上,虽然冷,但天上的星星月亮实在美,望着它们,就连前面的喧嚣都听不到了。

施乔儿喝了一口酸甜的果酒,感觉身子暖和了不少,转头看着邀月道:“你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呢,你和老五吵架了吗?”

邀月嗤笑一声,也喝了口酒说:“我和他哪天不吵架?”

施乔儿想了想,叹气:“也是,你们俩没有不吵架的时候,跟我爹娘似的,天天吵,可又分不开。”

清辉照耀中,邀月的眼睛很亮,里面似有晶光闪烁,笑道:“别拿我和他跟你爹娘比,他有他的路走,我有我的路走,我和他凑不成一块,一个馒头的恩报了十几年,也是个头了。”

施乔儿一怔,明明也没听对方明说,就是鬼使神差问出一句:“你要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一定长回来!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