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乔儿坐在榻前, 手端药碗,轻声轻气将药汤子里的热气吹干净,待觉得差不多了, 便起身准备喂榻上的人喝下。

沐芳笑着伸手去接:“我自己来就行了,喝个药罢了, 瞧瞧你们俩,里里外外, 跟伺候个老祖宗似的。”

从她回到家开始, 老二老三便成了她的左右护法, 一人一把椅子守在她榻前,也不吭声, 各自瞪着双幽怨的大眼睛发呆。

把药碗小心递到姐姐手中,施乔儿重新坐了回去, 欲言又止似的, 想说话又说不出口, 干脆手指头绞着自己的衣袖玩。

玉瑶呢,从始至终只静静盯着大姐瞧, 偶尔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亦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沐芳喝完了药,药碗交给丫鬟收去,使罗帕擦嘴时看着俩妹妹焉焉的样子, 颇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二人有话不直说, 就这样守在这,心里话是能从眼中跳出来如何?”

施乔儿等了等,见二姐不开口, 干脆率先抬头, 试探着说:“你以后, 不会再如昨晚那般了吧?”

沐芳轻轻摇头,眼中有些历尽风浪后的平静,温柔道:“不会了。”

施乔儿松了口气,双肩往下略塌了塌,异常认真看着沐芳:“大姐姐,我从小到大最信你了,你不准诓我!”

沐芳的心头一热,鼻头有些发酸,刻意用开玩笑的口吻道:“直到现在……还是愿意把我当成你们的大姐姐吗?”

施乔儿顿时恼了,蹙眉望着她:“这是什么话?别说现在,就是以后再以后,你也永远是我们的姐姐,我和二姐小时候吵架,长大了还是吵架,永远都是你在中间调合的,若没了你,我们俩早把对方当成眼中钉了,大姐姐就是大姐姐啊,你是我们的姐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这时朱传嗣在暗红毡帘外吆喝一声:“芋头栗子大红枣都烤好了啊,哪位馋猫想吃赶快出来,不然等会没了。”

施乔儿拉长脖子张望一眼,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沐芳笑道:“那我先出去啦。”

真是的,都知道大姐二姐不爱吃炉火烤出的东西,这一声吆喝分明是在钓她呢。

待老三出去了,施玉瑶的身体往前倾了倾,握住大姐的手久久无话,直过了有一刻钟,在外间传来的清脆笑声中,终究忍不住道:“错都是老一辈犯下的,我们何苦拿来折磨自己呢,人终归是要活在眼下,不能被过去之事紧绑不放。”

沐芳轻嗤一声,反握住穆瑶的指尖道:“人终归是要活在眼下?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看来昨晚那一夜,看开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玉瑶轻轻扯唇笑了笑,笑容中夹杂着释怀与苦涩混合在一起的情感,笑过后,顿了下说:“也不算看开,只是觉得太累了,不愿再继续折腾下去了,权当放了自己一马吧。”

沐芳点头,目光温柔望着妹妹:“对,我们都放自己一马,人生青春短暂,大好年华易逝,不可虚妄而过,不可不珍惜。”

姐俩相视而笑,冬日寒冷,她们的心中却都有一些坚硬的东西,在缓缓融化。

“红枣烤得好香的呀!你们俩当真不吃吗!”施乔儿在外间和小孩们抢零嘴吃,不忘藏两个在掌心给里面人留着。

施玉瑶忍俊不禁,扬声回她:“不吃!烟熏火燎最是难闻,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施乔儿哼一声,往嘴里塞了一个嚼着,心想哪里难闻了,明明甜甜香香的。

在她看来,炭火都是木头烧成的,有些木头原本便带些香气,烤时香气便融入到食材里面,明明别有一番滋味才是。

和里面那俩明显吃不到一块去,施乔儿有些沮丧,天黑沈清河来接她,她顺手就把留了一天的红枣塞他嘴里了。

沈清河嚼过之后咽下,道:“烤出来的?”

施乔儿来精神了,往他身上一扑,尾巴似的挂在人身上说:“相公能吃出来啊?”

沈清河担心她掉下去,忙伸手搂住她,双臂又一用力,干脆把她背在了身上,笑说:“有些松香气,又外焦里糯,当然能一下吃出来。”

施乔儿搂紧了沈清河的脖子,脑袋蹭着他软乎乎说:“果然咱们俩天生就是要做夫妻的!大姐二姐都不懂我,以后好吃的只和相公分享!”

沈清河没想到一颗红枣能引发他家小娘子那么多感慨,也没打断,继续顺着道:“三娘很喜欢烤制出来的吃食吗?”

施乔儿认真想了想,说:“只有冬天喜欢,因为围着炉火暖和,烤出来吃着也暖和,不过我是很少这样吃的,在家时我娘说那些容易给自己蹭一身灰,脏兮兮不好看,是哄小孩子玩的,大姑娘要有大姑娘的样子,要娴静。”

说归说做归做,施乔儿这辈子跟“娴静”二字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就是了。

沈清河打量着路两旁的积雪,沉吟片刻道:“那趁着现在冬天还没过去,咱们回到家,把想烤的都烤上一遍。”

施乔儿双眸一亮:“可以这样吗!”

沈清河嗤笑一声,恨不得再多长只手去揉她的头,温声说:“怎么不可以?在我们自己家里,你想怎样就是怎样。不过该注意还是要注意些,还记得咱们原来的房子是怎么没的吗?”

本来很是悲伤的一件事,经沈清河以这样的方式一说,施乔儿直接笑出了声,笑完逐渐安静下来,抬头看着漫天星光闪烁,喃喃道:“多快啊相公,一眨眼的功夫,咱们都要一起过第二个年头了。”

“是啊。”沈清河说,“小乔儿又要长大一岁了。”

施乔儿“哎呦”一声,心还提有多软,恨不得抱着沈清河就亲上一口,可惜她是在他的背上舒服趴着,一时半会还真舍不得下去。

此时离出齐王府还要走上会子路,周遭婆子丫鬟虽是簇拥,却也离得不远不近,沈清河步子又大,轻松便将人甩开一截儿。

她转头扫了眼其余人,心里坏水一翻,将沈清河的衣领往下一拨,唇瓣紧贴在他的后颈上,轻轻舔咬起来。

“嘶……”大冬天的,沈清河倒吸一口凉气,无奈道,“又皮。”

施乔儿又扮作无辜模样:“放心吧相公,她们只当我趴在你肩上睡觉来着,不会发现的。”

沈清河:“……”

他在乎的是这个吗。

施乔儿越来越胆大,仗着大庭广众之下沉清河没法拿她怎么样,借着趴他肩上小憩的假样子,在他耳后点了一连串的火,一旦消停,让他以为她愿意放过他了,她就再悄悄张口,用齿尖轻轻硌上他一下。

还要在他耳畔悄悄说上句:“相公好香,想吃掉相公。”

“……”

沈清河觉得,有些事,真怨不了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马车上,施乔儿感觉沈清河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知晓是玩脱了,但想到车厢中冰冰冷冷的,她的亲亲相公担心冻到她,肯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便又是不知死活缠到他身上仰头一亲,手也开始不老实。

“三娘,别闹了。”沈清河眼中忍耐明显,别过脸故意避着她,喉结却在滚动。

他越这样施乔儿就越忍不住继续凑近他,说话时还故意微蹙着眉头,当真是在认真询问似的:“怎么样是闹啊相公,是这样……还是这样?”

沈清河干脆回过脸,抓住她那只乱动的手负到腰后,另只手臂揽住她的腰一使力,轻松将人带到了自己的腿上。

施乔儿动了动腰,知他现在有多难受,却委屈着道:“车厢里面好冷的,相公肯定不舍得冻着我吧?你必定是能撑到回家的,对不对?”

小样儿,天道有轮回,终于轮到她磋磨他一回了。

沈清河眼底泛着红,呼吸一声重过一声,指腹捏着那只嫩如笋尖的小巧下巴细细摩挲,小声道:“放心,我不去你衣物。”

施乔儿眉梢一扬,正准备得意呢,便听沈清河在她耳边又道——

“一门之隔有人赶马,等会儿,小点声。”

……

虽同在城里,但糖水街地势僻静,从处于繁华地段的齐王府过去,也得历经半夜。路上有些残雪未化,结成冰凌铺在地面,一路颠簸。

施乔儿下了马车,路差点没走成个儿,眼里水汪汪湿润一片,扶着丫鬟急冲冲往家中去,张嘴便要热水沐浴。

沈清河跟在她后面,本伸手蹭了下唇上的伤口,走出两步不知想到什么,返回马车上,将那条做工精致的鸳鸯绦藏于袖中带回。

次日晌午,天气仍有些阴,所幸不再刮风。

沈清河在房中写他的卷牍,施乔儿带着四喜猴儿去了湖畔,各揣一把石头,努力把结冰的池畔砸出窟窿喂小鱼。

砸着砸着,她的注意力不在冰面了,而是在池畔的亭子上。

施乔儿伸手比划了下,双目一亮,突然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欣喜着对四喜道:“去找点厚毡什么的!我要把这个亭子的四面都包起来,这样人待在里面就不冷了!”

四喜诧异:“姑娘若是嫌冷,直接回到房里不好么?”

施乔儿:“哎呀你不懂,我要在这亭子里烤东西吃,烤完吃完将厚毡一揭,烟气便散了,多便利。”

四喜虽不懂自家姑娘的脑瓜中都在想什么,不过还是照着吩咐去做了,待取来厚毡挂在亭子四面,里面再升上炉火点上炭盆,小小一方天地顿时温暖如春日,与待在房中相比,又是另一番感觉。

施乔儿原本还只是烤些瓜果什么的吃着玩,后来脑筋灵机一动,让猴儿跑到厨房去取了一方猪肉过来,用筷子串上,架在炭火上烤,没一会便滋滋冒油。

四喜看着直皱眉头,好心劝道:“姑娘不会打算吃它吧?还是不要了,您听奴婢一句劝,烤些别的吃也就算了,肉这样直接烤,烟熏火燎的也不干净,吃下去闹肚子疼怎么办?”

毕竟她家姑娘过往吃只不是当天现捞的虾都要犯恶心的。

施乔儿却大喇喇全然不放心上的样子,转着筷子让猪肉烤得更匀称些,还伸手扇着烟气道:“我就是好奇嘛,我好像还没见过这种吃法,炙羊肉在过往倒见我娘吃过不少次,但我不喜欢羊肉,也吃不下去,干脆就弄个炙猪肉。”

四喜欲哭无泪:“姑娘,炙羊肉那也是在锅中做出来的啊,哪有这种直接摆到炭上烤的吃法?不干不净的,看着就……”

施乔儿翻了个白眼:“哎呀,再唠叨我,等会烤好了第一个就给你吃,四喜你再去给我找把刀来吧?我怎么感觉肉太大块了,不太好烤熟的样子。”

四喜哭丧着脸正准备去,厚毡外便有人声传来:“娘子,五皇子带人在外面求见呢,是否要见?”

施乔儿雀跃起来:“见啊!正好赶上了!让他俩来吧,我正愁这一大块子肉回头要怎么吃呢。”

少顷,朱昭带着邀月来到亭中。

本以为是沈先生摆着一案香茶相候,清朗脱俗宛若世外仙人。

结果是沈夫人围着炭火烤大块猪肉,见他们来,还不忘招手:“坐坐坐,别客气,等切开再烤一会儿就能吃了。”

朱昭啼笑皆非,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但飘来的味道实在是香,不由便坐下了,看能烤出个什么花样。

刀还没到,施乔儿扫了眼邀月腰间的剑,就那么神态自若地一伸手:“借我用用。”

邀月看了眼剑,又看了眼肉,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傻子想干什么,冷嗤一声道:“我这剑是用来杀人的,你确定要用来切肉吗?”

施乔儿瞬间收手:“啊那算了。”

朱昭咳嗽一声,努力憋笑。

又过一刻,终于把四喜给等来,施乔儿不是很想碰那油油一大块,便让四喜用筷子摁住肉,双手握刀,拉大锯似的把肉给锯成了小块,串在筷子上接着烤。

这回一烤,往外冒出的油更多,滴在炭火里,滋滋直响,香气四溢。

沈清河也被香味引来,掀开厚毡进来道:“好香啊。”

施乔儿即刻弹起来,兴高采烈跳到沈清河面前:“相公!我做的!”

朱昭起身拱袖:“先生。”

沈清河点了下头,并未有太大反应,坐到炭火前帮着娘子烤肉,还颇有见解道:“三娘主意真好,这种天吃个炙肉最是舒服不过,配些爽口小菜,便是极好一顿。”

施乔儿挨了夸,心里更加美了,若是有尾巴,此刻定会晃来晃去嘚瑟不行。

“那我就去厨房弄些菜过来,”她笑嘻嘻提议着,“酒窖中应该还有剩的桂花酿,我也带来一坛。”

沈清河:“我与你一起去。”

施乔儿摆手,噙笑飞他一记眼刀,极为动人的娇嗔模样:“你给我在这好生烤肉吧,反正现在是由你接了,若是不好吃,回头唯你是问。”

沈清河只得无奈点头,嘴角直往上扬。

邀月似乎觉得跟俩臭男人待一块没多大意思,随着施乔儿一并往厨房去了。

朱昭呷了口茶,看着如谪仙个人物坐在炭火前专心烤肉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现在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先生能将功名利禄视为尘土。”

沈清河却轻轻一笑:“沈某是个俗人,生活在俗世,哪里能将那四物当真看作尘土一般轻重?只是冬有暖衾,夏有凉席,又有夫人相伴,日常吃喝不愁,如此,便胜却人间无数罢。”

朱昭听着,沉吟片刻,好奇道:“若先生当年未与施三姑娘成亲,如今会是如何光景?”

沈清河微微顿眸,开始去试想那种可能性,沉默片刻启唇说:“可能,早就离开了京城。”

当时之所以回来,只是为了完成母亲重归故土的心愿。若没有遇到他的三娘,或许在母亲离世以后,他就会带着猴儿启程回钱塘,又或者去到其他地方,如同他过往岁月一般,永远活在路上。

朱昭听着,有些恍然惊醒,不由点头道:“是了,当人读过了万卷书,余生必是要行过万里路的。先生如此通透,庙堂闹市,皆不如你心意,本就该是逍遥于山水之间的人。”

沈清河眸光柔和,噙着淡淡笑意抬眼:“山水之间,不抵我夫人身旁。天地悠悠,我也只贪这方寸安虞。”

朱昭心中似有所动,心头惆怅暗生,恍然间把杯中的茶当成了酒,一口险些饮尽。

寒冬腊月能吃上口青绿小菜实在不易,单吃寡淡,但若就着香喷喷的炙肉,便是世间难寻的美味。

施乔儿从小到大每每吃肉超不过三口便叫腻,偏今天,不知是亲力亲为做出来的就是香怎么,居然一点没皱眉头吃了好些,就着甜津津的桂花酿,香到忍不住咬舌头。

连最不愿吃的四喜,吃一口也再停不下来,心中很是奇怪,看着普普通通的炭火加普普通通的肉,怎么出来了便是香得这般出奇?

朱昭自不必说,有沈清河在,干嚼黑炭他也能嚼出好些滋味来,更何况好酒好肉招呼着,人一舒坦,在外的所有皇子架子都没有了,拉着邀月回忆起以往在宗人府的苦日子,一会哭一会笑的,宛若脑子被门夹。

邀月懒得管他,随他叨叨,自己吃自己的。

眼见肉要不够吃,施乔儿忙命人又到厨房拿了好些过来,鸡牛猪都有,随他们自己烤了吃,自己喝到微醺,赖在沈清河怀中说胡话。

一直热闹到了天将黑,经手下提醒,朱昭才扶着邀月颤巍巍站起身子,对着沈家夫妻二人一拱手道:“今日,多谢款待,来日,来日……”

邀月忍不住想踹他,不耐道:“就你这个结巴劲别说来日,来年都难,先走吧,若等天黑透,遇到刺客我可不能保证能否留住你这条小命。”

朱昭被一通威逼加恐吓,依依不舍裹上他的大氅,随着邀月出了亭子。

沈清河握着施乔儿的手略紧了紧,将她好生卧在软塌上,亲了口道:“我出去送送客,三娘等我回来。”

施乔儿点头,拽了拽他的衣袖,睁开迷蒙的眼道:“快点回来啊。”

沈清河答应,又俯身将拽着他衣袖的小手握住吻了下,如此方出去。

乌云压境,大雪又至。

沈家门外,朱昭看着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眼中的醉意逐渐被清醒所替代。

出了身后那扇门,他对一片薄薄的雪花都要有所警惕。

听到有脚步声响在身后,朱昭转头一看是沈清河,便对马上的邀月抬了下手,示意她带人离远些等候。

待只有他们两人了,朱昭对着沈清河又是一揖:“先生。”

沈清河将人扶起,眼神中有些沉重的复杂,说:“五皇子光临寒舍,必不可能只为吃顿碰巧的炙肉而已。”

说到这,沈清河压低了声音:“可是拱卫司那边有眉目了?”

朱昭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沈清河见他神情,便知一切已经坐实了。

“殿下,我知你心意已决,”沈清河最后提醒道,“但你必须知晓,你若坚持在这条路上走,非要去查个水落石出同那位斗到底,朝堂宛若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你如今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再次离你而去。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但若再来十年,二十年,你还能坚持到有出头之日那天吗?”

朱昭垂眸沉默,眼眶渐红,但终究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痛意,抬眼道:“先生,我知道,我要做。”

沈清河神情一顿,再多的劝告皆凝结于喉,眼神中有惋惜,有不忍,更多的是钦佩。

他抬手,头次对面前之人一揖到底,郑重道:“沈涧,恭送殿下。”

朱昭再次回礼,起身于雪中矗立良久,缓缓转身,抬腿向车马走去。

不多时,栽种于门两侧的竹子被雪花所覆盖,青绿罕见,唯腰背始终不弯。

沈清河回到亭中,把全身积雪掸尽,脱下外袍,手放在炉火上烤了烤,待全身暖了方坐回榻上,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将酣睡中的娇儿惊醒。

施乔儿睡意浓重,却依稀知道是沈涧回来,眼皮未睁,哼哼着鼻音朝他张手,嘴里含糊不清嘟囔一声:“相公,抱抱……”

沈清河心一软,弯腰将人搂入怀中。

作者有话说:

二更依旧十二点前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