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抗拒

那『露』出水面的削肩更加冰冷,那青紫的淤痕刺目极了。他俯下头,轻轻吻上她,覆在她的肩头,用唇点吻着那些伤痛,又吻上她颈上的红肿,似乎想要为她疗去那不堪和屈辱。

她没有抗拒,不,应该说,她没有反应。只是良久,她的肩头在他臂弯中轻颤起来。他看不到她的脸,却听到她的呜咽。他更加心疼得揽紧她,却始终隔着木桶的沿壁,无法感受得清晰。

“玥儿,相信我,不会有下一次了,这一次你的伤痛已经让我后悔莫及,绝不会再发生了,相信我。”

“我信你……就是因为那坚持到最后的相信,才让我等到了你的到来。可是事情不仅仅是如此啊……我信你,可我不信我自己……你说她爱你,是她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就可以安安心心享受待在你身边的日子吗?她划破自己的容颜,难道也是咎由自取?你如若说那自责的苦是该你承受的,难道我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地独自轻松快乐吗?一个玉玲珑的爱,竟已经深刻到如此,如果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不信我自己还能坚持下去……”

“玥儿……”

她已经变得泣不成声:“我只是一个区区的小女子,却把别人的命运生死系于我身上,我承受不起。你还认为这一切都与我无干吗?你还认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承担这些吗?不是的……那只是你自私的想法……你总是自认为这一切都影响不到我……所以我就合该待在你身边……你错了……我,我坚持不下去了……”

她的每一句控诉都像一把尖刀一样,深深『插』入他的胸口……难道他真的无法给她真正的快乐吗?自从她来到他身边,就不断地承受着由他产生的一件件问题。他总是认为那些与她无关的问题,只要自己承受就够了,但事实证明,不是这样的。荷依她们与自己的问题,让她流泪哭泣;圣莲教的问题引出的万乔山,差点毁掉了她的清白;玉玲珑与他的纠葛差点要了她『性』命……是的啊,他是自私,即使一次次让她痛苦,却仍不许她走开……

玥儿……难道你真的要就这样离开我吗?你竟就这样舍得了吗?

我所有的爱,就要被你弃之如敝履而逃开吗?不!我不允许!

他不顾她抽搐的肩,低头再印上一吻:“听着,丫头,我不会放你走的。即使你再坚持不住,我也赖定了。尽管骂我自私好了,你永远别想逃掉!”

他猛地放开缠绕着她的手臂,转身快步离开了。只留怅然若失的闵玥儿感觉到自己肩头好烫,她侧目看到那上面有几颗晶莹的水珠,随即顺着她的肌肤滑落在水中——那是……

他的泪吗?

他竟哭了!

梓州发生了两件大事情。

一件是大名鼎鼎的万鹰堂,一夜之间被烧成一片废墟,华美豪宅化为乌有,世代产业付之一炬。百余堂众四散逃离,就连万鹰堂堂主万乔山也失踪了。后来经过府衙查证,仅仅是天干物燥而引起的意外失火——这无疑令所有人诧异而惋惜。

另一件,是闻名遐迩的玉楼消失了。一日之内,所有的姑娘被遣散,玉玲珑和王妈妈乘船而去,似乎再也没有回来的意思。但据那个载她们由玉楼出城的车夫而言,这其中肯定有障眼之法。因为他说玉玲珑出来时,戴着厚厚的面纱,一阵大风吹开面纱一角,正被他不小心瞥到。那竟是一张狰狞可怕的刀疤脸!

谁都知道,玉玲珑是江湖第一美人,怎么可能变成个丑八怪。所以,没人知道真正的玉玲珑去了哪里,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于是,就有了一种说法,是万乔山和玉玲珑相携退隐江湖了。这说法一时间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更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都说这万乔山艳福不浅,终抱美人归,连自己的家业都不要,也算得上是英雄美女的绝配,可嘘可叹啊。

那一夜的事情,他们并未对方知府和方夫人讲的很清楚,只说是闵玥儿在回来时遇到了劫匪。单是这样,已经让他们两位自责不已,尤其的方夫人。本就视她如己出,眼看她伤痕累累的样子,她直骂自己不该丢她一人在街上,自己先行回府。就算闵玥儿和肖然如何说此事怪不得她,她还是心疼难受之极,直说要亲自照顾她。于是肖然顺水推舟住在另一件客房,说让她养两天身体再离开。

闵玥儿有些忐忑地来到方夫人给肖然另准备的客房门前,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他,她有些迟疑,伸出的手停在门口,又落下。

“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肖然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

闵玥儿一惊,转过身,看到他有些变得消瘦的脸。她的心突然有一丝疼痛,想要别开眼去,却陷入了他深邃的眸中无法移开。那日,他真的哭了吗?因为她责怪他自私的话?因为她说自己不要再坚持的话?

她紧紧看着他,似乎想要从这汪深潭中找到曾经流泪的痕迹,然而他的眸是平静的,不但平静,就连往日的温暖也『荡』然无存。

她心里的疼痛更甚。

“休养了几日,为什么你反而越来越瘦?”同样平静的语气。

“你也是。”

看着她眼中突然流『露』出的呵疼,肖然强作镇定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伸手想要拉她,闵玥儿却发『射』『性』地向后瑟缩一下。

“我,我其实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来告诉你。因为,那天……我没来得及说,后来接连几天,也没有见到你……”

肖然知道她说的那天是她沐浴时,他突然闯入的时候。虽然她赤身掩在水里,虽然他伸手紧紧揽着她的肩,那么贴近,却第一次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而此刻,他只想伸手拉着她,竟也被躲得远远,他突然有一种极端的恼火。

“你是打算再也不让我碰了吗?”

“呃?”她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畏缩。

肖然却猛地将她一把拽到自己怀里,用臂膀死死箍住。

“肖然……别……”闵玥儿有些抗拒,她是想要自己平静的不是吗?她甚至是想要离开他的啊。更何况现在是大白天,他们站在方府的庭院里:“会有人看到的……”

“你再推我,我就要吻你了!”

他的警告终于让她不敢再动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有人突然从庭院内经过。

“你现在可以说了。”

“什么?”

“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吗?”

她想要轻轻拉开些距离,肖然明显感觉到她的企图,加重手臂的力气,让她只能深深埋在他胸口。

闵玥儿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心中一阵慌『乱』。本以为可以远离的心,却眼看着一下子就要化成了水,她闭上眼,深深将他的气味吸入鼻内。

“如果你要我这样抱你到天黑,我没有意见。只要你确定你要说的事是不那么紧迫的。”

闵玥儿惊醒,才发现自己再怎么想要远离他,却根本无法拒绝他哪怕只是一个拥抱。她有些懊恼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差点又要泛红的面颊。

“很重要,非常重要。肖然,我知道圣莲教的藏匿之处了。”

肖然意外地扶住她的双肩,看定她的脸:“你怎么会知道?”

“玉玲珑告诉我的。”

显然,他的身体僵硬了下。

“那天,她说要我抱抱她,我只当她是需要一个安慰。可是她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阳关以北百里处’,后来我思来想去,应该她说的,就是圣莲教的位置了。”

“阳关以北百里处。”他默念着,着实没有想到玉玲珑竟会开口说出这个秘密。本已不再考虑从她那里知道什么了,且不论她现在已经离开梓州,不知所踪,就算是她还在玉楼,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再开口半句。所以这几天以来,他一直也没有闲着,通过各种方法打听这件事,却仍一无所获。可是她竟告诉了闵玥儿,着实在让人意外。

“阳关镇是天启和西域互通往来的枢纽,阳关以北,就是交界了。看来他们是在西域的边沿。”

“那么,你们下来准备去往那里吗?”

“‘你们’?你的意思是不包括你吗?”

“我?”闵玥儿发觉无意间竟将自己排在了这之外……是啊,或许从来就不该走进来。

“回答我的话。”他捧着她的脸庞,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你不是一直认为,那是你该承担的吗?我本就是一个平凡至极的女子,所有周遭的一切,都会令我不安,令我惶恐。如果我从来都没有进来过,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如果,你身边再没有我,也会更加随『性』得多吧。”

“你急于撇开我们的关系吗?你怕承受不起吗?可是你必须要承受,因为你已经进来了,而且就在我身边,且永远都在我身边,因为我不可能放你走!”

“肖然……你,你不能这样……”

“这样自私?”他的眼灼灼地『逼』视着她:“如果你还是认为我自私,我没意见。就当我自私好了。我明知道很多事情是与你无关的,是会给你带来伤害的,可是,我就是要你卷进来!”

“我看着有人断手受伤,有人毁容自绝,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干。可这些事情明明是因为我,我还能无动于衷吗?而且,你可知道我难以承受的不止是这些……”

“我知道,你还会怕有第二个、第三个玉玲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