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在一个月时间里筹备出一场盛大的婚礼, 哪怕是对夏渊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要定场地,拟定参加婚礼人员的名单,和各家族协调时间关系, 还要和各方媒体打招呼……每一件都不是轻松的事情。

百忙之中, 夏渊接到了徐之北的邀约,说是想和他聊聊。

夏渊眼眸微沉, 回了一个“好”字。

夏渊静静地站着, 视线随着玻璃上的水珠不断滑落。今夏格外严热,在持续了十几日的高温天气后,今早迎来了一场细雨。

密密麻麻的细雨打在窗户上,听久了无端让人感到了寒冷。

“先生, 这是你的花。”花店的女员工把包好的花束递到了这位陌生的客人面前。

夏渊伸手接过,淡淡道:“谢谢。”

女员工笑了笑, 说:“是送给女朋友的吧?”

玫瑰代表了爱情,红色的玫瑰更是表达了真挚热烈的爱情。这位先生买了一束红玫瑰,想必是很爱他的女朋友。

女员工很少见到这么高颜值的客人, 一时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祝你的爱情圆满, 也祝你和女朋友幸福快乐!”

闻言, 夏渊没说话,既不否认也没承认。

他今天要去医院看望他的新雇主, 这束玫瑰只不过是他买的慰问品, 除了表达他的问候没有其他的意义。

但他也懒得和眼前的人解释,毕竟……没有必要。

夏渊说了了声“谢谢”,转身推开了门, 打着伞走进了雨中。

市医院就在对面, 夏渊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闻到了隔壁传来的粥香, 不期然地想到了褚鸢。

褚鸢这个人娇气又蛮不讲理,她怕是吃不惯医院的早餐。

脑中冒出了这么一行字,他脚步一顿,下意识走向了隔壁的粥铺。

下雨天排队买粥的人比往日要少,比起上一次等了十几分钟,这次很快就轮到了他。

“老板,来一份海鲜粥。”夏渊说。

“好……诶!你不是上次那个小伙子吗?”老板还记得夏渊,说,“又来买海鲜粥?”

“对。”夏渊沉默了一会道。

老板记得夏渊,就是这个小伙子在他收摊以后拿着钱来买粥,最后被他软磨硬泡下他答应又做了一锅海鲜粥。

花了十倍的价格来买一碗粥,这样的冤大头不多见了。

老板边做边说:“又来买海鲜粥,这次是买给谁喝?女朋友?”

夏渊微微皱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为什么他们都觉得他有女朋友呢?

他和褚鸢……

怎么可能?

夏渊一如既往地不解释,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粥,转身离去。

帅哥、玫瑰和粥的组合看着很奇异,若是往常一定会有人忍不住向夏渊投去目光,但好在今天下雨,路上的行人都忙着担心被雨打湿,没时间关注一个从身旁走过的人。

夏渊走进了医院,问了房号后提着东西去见他的新雇主。

但在病房里不止是褚鸢一个人,除她以外还有一个“三少爷”。

“叩叩——”夏渊敲响了房门。

“进。”

门被推开。

夏渊走了进去,意外的是他没看见褚鸢,病房里等着他的只有一个六一。

“三少爷。”夏渊礼貌地问候了一句,“你恢复的怎么样?”

陆家三少在公司晕倒的画面被不少人看到了,这件事在圈子里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因为这件事,圈子里还出现了陆家三少体弱多病的流言,甚至还有好事者猜测陆家三少晕倒就是陆时聿干的,目的就是想整死这个私生子弟弟。

夏渊把花和粥放到桌子上,淡淡道:“大少爷很关心你,托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六一什么话也没说。

陆时聿会关心他?他是不信夏渊的话的。

“谢谢。”六一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夏渊颔首,坐到了窗户边的沙发上,他的面色极淡,望向六一的眼眸却又极暗极深。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变化,却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但毫不疑问发生改变的就是眼前的少年。

夏渊盯着六一看了一会,对方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目光,自顾自的玩着手机。

几天不注意,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些,原本及耳的碎发不知什么时候长到了肩上,在灯光的反射下尾端还透出了丝丝的银光。

少年的五官立体精致,长发不仅不显得女气,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出尘感。

“你……还有什么事吗?”六一放下了手机,扭头问道。

语气和夏渊平常听到的没有什么差别,但对方的眼神沉然,透出了几分锐气。

……攻击性。

夏渊脑中冒出了这个词,面不改色道:“大少爷让我带话给夫人。”

言外之意,他见不到褚鸢是不会走的。

“我可以帮你把话带给她。”六一建议道。

“不麻烦三少爷了。”

夏渊声音很轻,但却坚定地拒绝了六一的提议。

谈话到此结束。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气氛变得稍稍压抑。

六一没再主动挑起话题。

他本就不擅长和人交流,过去漫长的岁月他只学会了如何享受孤独,也唯有在褚鸢面前他会展露出他孩子气的一面。

他没想过他还有醒来的一天。

他是废弃星,星球是不会死亡的,但会陷入长眠。把精神海换给褚鸢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长眠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主系统帮了他一把,把他的意识送入了系统空间。

系统空间是具体疗愈精神力的作用的,主系统这一举措便是希望通过小世界的能量来帮助他恢复精神力。

褚鸢换了他的精神海,却忘记了一部分的记忆,而他也一样,懵懂地认定了自己是一个系统。

他成为了褚鸢的第一任系统,跟着她做成功了无数个任务,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精神海逐渐被修复,慢慢恢复了一些以前的记忆。

按照计划他很快就能恢复了,可谁知麻烦接踵而至,褚鸢因为任务完成度过高被人举报,作为“情感缺失”的高危任务者,褚鸢被押送到了联邦法庭。

褚鸢是黑户,本来她是不能入职时空管理局的,她能有现在的一切是源于他和主系统的那一场交易。

但这件事情被有心人利用,大肆宣扬褚鸢是走了后门。

此言论引发了路人的不满,纷纷上书希望法庭能给做出一个“公正”的判决。

褚鸢若是被判定“情感缺失”,她将失去自由,终生囚禁在牢笼中。

所幸那个时候他记起来了一切,赶在审判的前一刻救下了他的玫瑰。

他还记得当时在法庭上那些人看到他拿出原核时的表情,他们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愕,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一个系统能学会了人类的全部情感。

系统自然做不到那么快学会,可他不是系统。

他是废弃星,早在见到那朵玫瑰的那一刻,他就在变成人了。

原核里藏着的不仅是他的情感,还有他积攒下来的精神力。审判庭上一朝被他摧毁,他再次陷入了长眠。

这一次他任性的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主系统也对他的情况无计可施了。

但褚鸢没有放弃,她花掉了所有的世界币,买了无数的修复液用来修复他的原核。

他的精神海浩瀚无垠,那些修复液于他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褚鸢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没能把他给救活。

主系统的寿命也将要走到了尽头,他急需一个接班人,于是在生命终结前他给褚鸢指了一条路。

只要完成女配部门的SSS级任务,她就能唤醒她的系统。

说完这句话后,主系统便把通往小世界的密匙放置到他的身体里,在主系统死后他会继任成为新一任的时空管理者。

小世界能量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他重获了新生,再次作为一个系统陪伴褚鸢做任务,当他重新找回情感的时候,他就能记起一切。

六一是他,准确的来说是没有遇到褚鸢前的他。

而现在,他是“一”,是玫瑰扎根的那个小小的星球。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夏渊抬眸,透过透明挡板和褚鸢的眼睛对上。

门被推开,下一秒早餐的香气飘了进来。

褚鸢的手上提着早点,略微诧异地看向夏渊,说:“你怎么来了?”

很自然的问话,不带一丝的狎昵。

夏渊声音一顿,接着道:“大少爷让我来看看你和三少爷。”

褚鸢不疑有他,说:“你让他别操心了,我挺好的,他也挺好的。”

六一准确来说并不能算一个人,他的前身是系统,前前身是一颗球。

拥有这种体质的他是不会生病的。

六一这次晕倒主要是受到了小世界能量的冲击,冲击过大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他一下子承受不住庞大的情感才晕过去的。

想到这里,褚鸢很是佩服主系统的老谋深算。

主系统像是料到了她一定能完成前三个任务,早在任务开始前就把唤醒记忆的密匙设定成了开启第四个任务的条件。

那条断掉的手臂和逃离的锁链都是密匙。

陆时聿能发现入侵者,这并不是偶然,而是主系统一早设定出来的结果。

主系统替她和六一铺好了道路,只等她完成前三个任务,密匙便会脱落进入到陆时聿和她的体内。

六一接触到陆时聿后,便会因为密匙和陆时聿绑定,等到陆时聿越来越觉得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他发现世界真相的那一刻,小世界为了维护秩序发出的的能量冲击就会帮助六一打开记忆的阀门。

而进入到她体内的灰色锁链,则是唤醒她记忆的密钥。

一环扣一环,主系统为了他的继承者,可谓是操碎了心。

褚鸢很感激主系统,要是有机会见到他,她一定向他表示感谢。

“大少爷受邀明天要去参加一场拍卖会,他让我来通知夫人,明天你需要同他一起出席。”夏渊说。

拍卖会?

褚鸢手上的动作一顿,思考了一会道:“我知道了。”

夏渊是来通知她的,这就代表了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不过……拍卖会上遇到熟人的可能性很大。

褚鸢想到了邵晔和徐之北,顿时有些发愁。

希望她运气不要那么背。

该带到的话都带到了,夏渊也没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玫瑰和海鲜粥。

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玫瑰花瓣上的露水已干,海鲜粥也凉了。

而她,从始至终也没将目光投向这束玫瑰。

至于那碗海鲜粥……或许会再次被扔进垃圾桶。

夏渊从医院出来,径直走向了离医院最近的一家咖啡店。

徐之北约他在市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见面,不得不说他约的这个见面的地点实在太惹人怀疑了。

约在市医院附近……是巧合吗?

夏渊推开了咖啡店的门,一推门进去他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西装革履的男人。

徐之北的样貌很出色,是那种人群中一眼就会被注意到的那一类人,但不知为何,夏渊觉得他更适合坐在安静的画室里,而不是出现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

“徐总,久仰大名。”夏渊走了过去,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不亲近也不疏离的态度。

见到了夏渊,徐之北露出了微笑,“你好,夏先生。”

夏渊眼眸微闪。

不得不说这位徐总很会做人,知道他不喜欢管家这个身份,便刻意没称呼他为管家。

这个人想必是早就调查过他的喜好了,有这般城府的人……不好对付。

夏渊用勺子轻轻搅拌咖啡,不咸不淡道:“徐总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徐之北看向了夏渊,说:“邵晔跟你说过我的事情了吧?”

夏渊的动作一顿,抬眸朝对面看去,道:“若说是你们俩的爱情故事,那我是知道的。”

上次和邵晔见面后,他就知道邵晔背后还存在一个人,也是那个人让邵晔产生了寻找死人的疯狂想法。

“他和我讲了你的故事,不得不说,你们俩的故事都挺精彩的。”夏渊放下了勺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徐之北,说,“你今天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吧?”

夏渊嘴角掠开了一抹嘲讽般的笑:“说说你的来意。”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徐之北微微一笑,递出去了一张请柬:“明天的拍卖会,我希望夏先生也能参加。”

目光落到了请柬上,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我一个管家,参加什么拍卖会?”夏渊不是很感兴趣道。

他倒是真低估了徐之北,没想到他真敢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徐之北到底知道了多少?

夏渊沉默不语。

徐之北没有收回请柬。

这场拍卖会于家和徐家都是举办方之一,对他来说多邀请一个人参加拍卖会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从邵晔嘴里他知道了夏渊暗藏的野心,为此,他不介意帮他一把。

上流社会是很难进的,夏渊被众人推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是陆家的管家。但只要他失去了这个称号,他所拥有的将一一离他而去。

要想彻底脱离陆家,摆脱过去,夏渊就必须用全新的姿态去面对这个圈子。

这张请柬就是他送给夏渊的礼物。

“无功不受禄,你想我帮你做什么?”夏渊直截了当道。

徐之北:“我想知道一个人的消息。”

“谁?”

“陆家的女主人。”

夏渊愣了愣,为难道:“我可拿不到老夫人的消息。”

徐之北垂眸:“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夏渊的笑意微敛,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对方。

是的,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他……不想说。

夏渊想,他恐怕是疯了。

他为什么不说呢?

他该告诉徐之北的。

徐之北开出的条件很优渥,他没有理由拒绝的。

再说是他掌握了主动权,说什么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不该犹豫,该答应的。

本来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忠心这个词。

思绪回拢,夏渊对上徐之北的眼睛,说:“抱歉。”

他疯了一次,选择了拒绝。

对于这个结果,徐之北诧异之余忍不住问:“我没料到你会拒绝,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是啊,他不该拒绝的。

在他人眼中,他是个为了利益不折手段的人,而今利益都送上门来了,他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他想要答应的,可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想到了那个夜晚。

充满了玫瑰花香的房间,还有那个……狡诈又美丽的女人。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拒绝。”夏渊站起身,“有人提前买下了我两个月的自由,在这期间我只会效忠于她一人。”

徐之北抬起头,目光沉沉。

“是谁?”

两人对视,一切都心照不宣。

夏渊把请柬扔进了垃圾桶,没再和徐之北多说一句。

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说清楚,说清楚了反倒没了意思。

夏渊拿出了手机,忍不住想给褚鸢打一个电话,想告诉她今天他为她牺牲了多少。

等他差点拨出去的时候,他的情绪陡然降了下去。

他在做什么?

夏渊沉下了脸,回忆自己最近的行为,狠狠皱了皱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情绪异常地波动,很快身体涌出了反胃的感觉。

夏渊停下来喘气,深呼吸了几口,勉强将身体里的不适压了下去。

他很久没有做出这种反应了。

上一次还是在那个男人的葬礼上,他被墓碑上男人的照片给恶心吐了。

每次他的情绪波动过大,他就会产生反胃的感觉,上一次因为厌恶,这次是因为什么?

夏渊没得出答案。

但他想,他需要那本《道德经》。

第二天,褚鸢从医院离开,做了造型后被司机送到了拍卖会现场。

一进场,陆时聿就被围住了,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大,褚鸢松开了挽着陆时聿的手。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褚鸢说。

陆时聿意味不明道:“你的眼睛……”

褚鸢:薛定谔的失明。

她微笑道:“你忙你的,这里这么多人,我不至于找不到一个指路的人。”

陆时聿心想也是,便放心地让褚鸢离开了。

拍卖会还没开始,现场闹哄哄的,褚鸢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侍者说的那条道。

走廊上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褚鸢从洗手间出来,洗完了手转身想要回到现场。

但很可惜,有人阻了她的路。

看着地上那道长长的影子,褚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运气果然很背。

视线上移,褚鸢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露出了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位先生,你能让一让吗?”

意思是你挡路了。

徐之北没动,也没说话。他只是凝视着褚鸢,却又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被盯得久了,便是冒犯。

褚鸢的脸上隐约露出些许不耐烦,声音也刺耳了起来:“这位先生,你挡路了!”

“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了吗?”

“已经治好了,不行吗?”

徐之北沉默了下,淡淡道:“可以。”

褚鸢内心冷笑。

被抓到又如何?她打死不承认就行了!

褚鸢现在毫无畏惧,说话也很不客气。

“这位先生,我还有事,麻烦你让一让路!”

这些男的到底怎么回事?

“她”都死了,就不能好好让她入土为安吗?

非要闹什么找人,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难道她会和他们在一起吗?

褚鸢真想敲醒他们的脑子。

她废了那么大的劲扫清了他们成功道路上的障碍,他们能不能记点她的好,能不能别发疯了?

“有人在等我,我要赶紧过去了。”褚鸢说出了“陆时聿”的名字。

闻言,徐之北终于有了反应。

“你喜欢他?”

嗯?

褚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徐之北却把褚鸢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心里感到了微微的刺痛。

“你能接受他,可……为什么不认我?”

“你怀了他的孩子,是吗?”

身影逼近,褚鸢退后了几步,偏脸躲开了徐之北的视线。

然而她的反应刺激到了徐之北,他的眼眸闪过了一丝疯狂,俯身在褚鸢耳边说道:“我知道你还会跑,我留不住你的……”

下一秒,褚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的脖颈处传来了轻微的刺痛,彻底陷入昏迷前她听到了剩下半句话。

“所以……我要带你走。”

徐之北握紧了褚鸢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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