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氏含笑的望着郑元驹:“真真想不到,西宁王出了事还成全了我儿,一品国公,镇守西宁……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眉眼里都是志得意满的骄矜笑意。

“皇上隆恩。”郑元驹宠辱不惊,心中冷哼,想到蒋子容托人带出的话,他面色越发冷凝。

“她前脚出门,你后脚就加官进爵,可知是个对你有妨碍的。”老太太带如意去了慈航庵,小郭氏说这话很是刻薄,郑元驹看着小郭氏温润的脸上突出刻薄的言语:“太太真的这般想的?”

小郭氏被看得心头突突一跳:“我就这么一说。你这早晚的该去把差事交接了,不知道谁顶替了你的职?”说起来,戍守西宁总没有做锦衣卫指挥使来的安然,西宁那边是最恶劣的西蒙族群,只知争强好胜争勇斗狠,毫无半点脑子,戍守的压力颇大,但是好在有国公的爵位在那儿,拼的一把也能保后世子孙富贵荣华。

“是安郡王。”郑元驹对小郭氏说了,就道:“把表妹送到四方馆去吧,总没有她跟着咱们阖府去西宁的道理,儿子这就派人去接了老太太和宁顺回来,烦请太太着人收拾了行囊。”

“接她?!”小郭氏如今管不得郭杜娟那儿,难道郑元驹不明白这是用如意换来的爵位么?还是……小郭氏心里一紧,若是郑元驹不肯舍了如意,那郑家别说爵位了,就是命都保不住!

“老太太是儿子祖母,宁顺是儿子的夫人,难道不该接回去赴任么?”郑元驹俊眉微蹙,小郭氏讪讪没言语,道:“这接人的事儿,我来安排,你只去办你的差事就是了。顺便也要告诉娟儿一声。”小郭氏装出了温婉样子。郑元驹担心的就是她舍不得郭杜娟,见她允了,也松了一口气,出门吩咐人去接宁顺和老太太。”

只是他前脚走,后脚喊的人就被小郭氏拘住了,恶狠狠道:“谁都不许出府去!谁敢私自出府,打折了腿发卖!”

众人被吓住了,哪里知道其中奥秘,只有老杜和老孙两个相视一眼,老孙尤其懊恼。这次如意出门并未带她,她就是想浮上水去也不成!

郑元驹先去了安乐侯府,赵绍荣见了他黑着脸:“我们太太是个蠢的,你们太太倒是精明!我是男人,说不到亲家母身上去,你却是她儿子,不能说她,规劝总能么的,如今宁顺受苦。满燕京的传说你太太刻薄媳妇还给媳妇下药导致落胎!这名声好听么!”

郑元驹如今也懒怠搭理这些闲言碎语,有这些闲言碎语的做掩护,他行事才方便,但是对着赵绍荣。他还是躬身认错:“小婿无能。”

赵绍荣也不能多说:“宁顺如今可好?我也遣了人去问过,只说好。”

“如今和老太太去了西山慈航庵小住。”郑元驹道,赵绍荣诧异:“皇上说是让你月底动身,这都十八了。也该把她们接回来才是。”

“小婿已经派人去了。小婿此来是给岳父辞行,二则……若是可行,岳父还是把大舅兄从五军营里带出来。小婿接到密报,西宁王有异动。”

“什么!?”赵绍荣不敢置信:“他不是……”许多人都和他一样以为,西宁王是折在了薛太后母子手里了,却不想居然还活着!

“你没告诉皇上?”赵绍荣坐下问他。

“皇上不可信。”郑元驹微微低了头,没让赵绍荣看到他眼里的杀气。

赵绍荣怔忡半晌:“不可信,又如何……一国之君,咱们只能信……”他说,崔元娘是暴病而亡,他只能信,他父亲说,对赵家要格外宽厚,他只能信……

“岳父。”郑元驹清冷的声音响起来:“若是当初,岳父能护住岳母且保全全家,岳父可会去做?”

“你……”赵绍荣瞬间恼羞成怒,恍然被扒光了衣裳,郑元驹依旧清冷:“岳父可知,小婿就快步上岳父的后尘?”

赵绍荣满腹怒气如同被针戳了一下,漏得只剩下颓然的灰心,等他醒悟过这话的意思,瞠目结舌:“皇上……宁顺……宁顺……皇上……你……”他说不出话来。

郑元驹眼里幽光一片,他不知该说李炜胆大还是蠢,这时候派了他去戍守……

他想着,走还是不走?

赵绍荣是书生,那里懂得这些关窍?他只是惊魂未定的坐着一动不动。

……

小郭氏颤抖着下了药,刚收了纸包,夏妈妈就来说郑元驹到了。

“这么早,你要去哪儿?”小郭氏见他是骑马的装束。

“儿子不放心,想去西山接了老太太回来。”郑元驹特意起个大早,哪知道就被小郭氏叫住了。

“也不急着这一时,空腹跑马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你撑得住,你媳妇身子刚好……”她怕郑元驹对她对如意的“关怀”起疑,遂道:“我是不乐意在路上等她吃药的。”

她不由分说的叫人安排了饭菜,勒令住郑元驹吃饭,郑元驹无法,只得在小郭氏殷殷的期盼下,喝了粥,吃了馒头,起身就走,小郭氏也不拦着他,微笑着送他出门去。

她回屋里坐了一会儿,三治就冲进来说,郑元驹昏过去了,她并不着急,吩咐了人把他扶上了马车,带着阖府众人扬长而去,留下了花间等守着宅子,美其名曰是免得奶奶老太太回来没有人。

花间闹着要拦下马车,被小郭氏叫人驾着摔在了路边。

三治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小郭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有主意的一修又不在,二齐是个跳脱的性子,闹腾着要把郑元驹抢出来,被散道人拦住了,小郭氏走的时候完全忘了郑元驹养着的这些人,所以散道人还是弥勒佛的样子,笑眯眯:“那是凤雏的亲娘,总不会害了他,这样离开也好……”

“可是国公夫人……”邹无涯可是看的清楚,郑元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舍了如意!

“没有国公,哪有夫人?”散道人反问,邹无涯语塞,还想说话,散道人起身:“咱们去西宁等着他就是了。”

“凤雏一定会回来的!”邹无涯不肯走,散道人在门口挥挥广袖:“咱们都要回来,但不是现在……三治咱们打个赌,若是凤雏没马上回来,而是去了西宁,你就剃了头发随我出家……”三治面皮抽了抽。

邹无涯没好气:“凤雏一定会回来!”

“若是回来了么……”散道人看着邹无涯:“你就剃了头发随我出家。”

总归他不吃亏。

几个人吵嚷了一路,还是随着散道人去了。

花间则在马行叫了车,小郭氏一辆车都没留下,直奔西山。

……

如意自温泉里出来,心想下次把郑元驹一道叫来,这儿的温泉水温适度,且硫磺味淡,是极难得的了。她神清气爽,由着知画给穿了衣裳,懒懒的从温泉屋里向老太太的厢房走去。

刚刚转角,就瞧见了一袭黄色衣袍的背影,站在庭院甬道上,似乎在等人。如意暗忖,谁敢穿这样明黄的颜色?虽然看着是常服。

还有就是,那甬道,是她回去的必经之路。

她站在廊檐下踌躇不前,男人转过头来,赫然是李炜。

如意瞠目结舌,要躲闪已来不及,她不知该福身还是下跪,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心头噗通噗通跳,李炜见了她,微微一笑,带着三月春风般的暖意,缓缓向她走来。

她顿时背脊发麻,头皮都透着凉意,一时间千万思虑涌上心头,他来做什么!他怎么能来!

崔元娘的悲剧,摆在如意的眼前。

就在他愈走愈近,伸手都能摸到如意脸颊的时候,如意墩身下拜:“民妇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半蹲的姿势很难受,可是如意不敢动弹,头上传来轻笑声:“不许自称民妇。”

声音带着霸道。

如意可一丝儿不敢懈怠,看见他伸手要扶她,她立马起身后退了三步:“民妇蝼蚁姿态恐伤圣人眼目,民妇这就退下。”说完就要走,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一只手,如意全身一僵。

“宁顺。”他叫她的小字,叫的温柔缱眷,自然流畅。

“你没退路了。”他说,意味深长。

如意微微埋头,露出粉嫩的脖颈来,她忙理了理袖口遮挡住,双手捏在心口:“民妇若不寻退路,也没有出路,不如寻一寻,总能寻到来时路。”

“你的出路……一片光明。”李炜不理会如意的挣扎,知画等人跪在身后早吓得呆住了,哪里敢抬头,也就不知道两位站着的人之间的机锋。

“陛下说笑了。”他的指尖带着晨曦里头露水的润意,如意只觉得濡湿如同滑腻的蛇。

李炜眸子阴郁一片,见如意只低头不肯看他,小手攥得死紧,肩膀绷直的如同拉满的弦,这样防备的姿态!他带着恼意,手上松了松,如意忙挣脱开,噗通跪下,还不忘一手捏着心口衣裳:“陛下宽宥……民妇实不敢侵犯陛下威严。”

“你不肯?”李炜眼里蓄起了风暴。

“民妇不能。”如意松开捏着心口的手,匍匐在地的祈求。

“为何不能?为了他?你可知他如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