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远田看着坐在左边书吏位置的陈构黑脸包公一般,就心头发紧,再看着右边师爷位置上慢条斯理的郑元驹,不仅心头发紧,菊花都是紧的,心中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西天如来,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王母娘娘……保佑保佑,千万别让荥阳侯和陈大人在堂上打起来!阿门!”

“小妇人认得那是姑爷的东西,一时好奇就跟着马车去……到了城郊就看见小厮们把麻袋埋了……”冯冬梅直哭的肝肠寸断,眼前发黑。

“这个……”彭远田擦着额头。

“只有原告,没有被告?”陈构问他。

“正让人去请侯府的管家来了。”彭远田解释。

“一个管家,还用请么?她告的,不是荥阳侯么?”郑元驹“仗义执言”,陈构点头:“世子爷大义灭亲,实在是我等楷模!”

郑元驹谦虚:“哪里哪里,我就想着父亲来说清楚,免得被冤枉了。”

冯冬梅看着几个人打机锋,茫然不知所措,只不住的哭。

“小的焦三福,见过大老爷。”焦三福才姗姗来迟。

“焦管事,这妇人告你们侯府谋财害命,害死了万年当铺的东家冷子轩,可有此事!”彭远田一拍惊堂木,就问焦三福。

焦三福噗通跪下:“绝无此事。小的府上都无人认得什么冷的热的。”焦三福知道郑元骅捅了篓子,但是郑善佑没让他插手,他也就当做不知道,如今他在西府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小妇人亲眼瞧见了小厮把姑爷从后门抬出去埋掉了!”冯冬梅含着泪激愤的反驳焦三福。

焦三福认得他:“什么姑爷,谁不知道任二旺的闺女被姑爷休了,你哪门子的姑爷?我说冯大闺女,你不守妇道,在任二旺一家走背运的时候自个儿回家享福。把男人孩子都不顾了的人,这会儿为什么‘姑爷’鸣起冤来了!”

只差没说死的那个是冯冬梅的姘头了!

冯冬梅本是跪着的,听了这话哪儿还忍得住,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焦三福,黄毛儿黑尾的贼秃股,你家死婆子怂恿着我婆婆背主偷盗,后来又和你那短命儿子来杀人灭口!世子爷和奶奶怜惜我和我家小子无辜,让我如今养着儿子,我哪里不守妇道了!当初休了我回家的可是我那婆婆!”

冯冬梅越说越气:“你们一家子狼心狗肺,怂恿了我婆婆和公公干下背主的腌臜事情。你们还要谋夺他们的姓名!亏得大老爷明镜高悬,打杀了你家死婆子!为民除害!如今……”

然后想到什么!

“老爷!我家姑爷当初离家的时候,是带着万年当铺这些年积攒的银钱东西,如今只得孤零零的一具尸首!定然是焦三福的见杀人灭口不成,一不做二不休,害了我家姑爷谋夺了他的钱财!”

焦三福忙擦着额头磕头道:“小的冤枉啊,小的并没见过她的什么姑爷!”

一个喊冤喊得大声,一个指认指得笃定。

郑元驹含着笑,想了想:“彭大人。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世子爷有话但说无妨。”彭远田忙撇开两人的闹剧,对郑元驹道。

郑元驹很是“为难”:“话说这‘为尊者讳’,父亲的事情实在是轮不着我来置喙……只是这冷家小哥儿死的冤枉。如今家属都找上门来了,我也少不得说几句。”郑元驹对陈构拱手:“若是父亲问起来,望大人周旋则个,我实在不忍心父亲被奴才拖累。”

陈构忙回礼:“世子爷纯孝。”

然后郑元驹对焦三福道:“焦管家。你就认了吧。你娘子意图谋害我,父亲宽宏,不曾迁怒于你。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会儿你认了罪,也算是全了和父亲的主仆情分。”

这话似是而非的,众人都不明白,郑善佑和这事儿是有关系呢,还是没有关系……但是最清楚的就是,郑元驹定然是知道一些的。

焦三福磕头:“世子爷,不是小的不肯认账,而是小的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如今府里多是二老爷管着。”

这下子,把郑善佐给牵扯进来了。

彭远田急的也想擦汗了,郑元驹打了个哈欠:“大人,如今还牵涉二叔,我等作为侄子的,实在该避讳开才是。我就告辞了!”

陈构和彭远田忙起身相送。

***

“这冯氏……”如意说的是冯冬梅,“不会和那冷子轩有什么干系吧?”

否则就凭着麻袋里掉出的一个手绢就尾随马车无,见了尸首还去击鼓鸣远状告郑善佑。

就好比袭人去告贾珍一样,不可思议。

“管他们呢!反正报应不爽。”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只怕西府只以为是咱们搞出来的这一场局。”如意头疼,依着郑善佑的心思,只怕杀了她的心都有。

“那样正好,震慑住那些心思蠢动的。”郑元驹是一点儿都不惧的。

“对了!这冯氏倒是有点意思,怎么就想着把焦三福一家扯进来了。”也是神来之笔,看着牵强,细品却很顺理成章。

“这等妇人,你提她做什么。”郑元驹对这样和姑爷不清不楚,私自与丈夫和离的妇人可没好感。

“随口说说罢了。”如意转了话头:“明儿要祭祀,总要告诉侯爷一声。”来不来是他的事情,虽说分了宗,但是郑善佑还是正经的荥阳侯。

“只怕他如今不得闲。”郑元驹咧嘴一笑。

“明天县衙就封笔了,要到元宵后呢!”这中间,只怕夜长梦多。

“陈御史在,你且瞧好戏就是了。”郑元驹说得很笃定。

“他是你的人?”如意问道。

“你才是爷的人呢!”郑元驹调、笑,说话间,金盏就掀开帘子进来,后头是知画和两个小丫头。

“世子爷、奶奶,我把临江苑的小丫头带来给瞧瞧。”知画笑道。

如意端端的坐正了。郑元驹斜斜的觑着她笑了一下,起身道:“这些事儿你们奶奶瞧着,我去前头了。”

金盏忙打起帘子来,郑元驹穿上大氅就出去了。

“既然要我瞧着,就走近些。”如意笑道。她的屋子窗子是敞开着的,光线极好。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又看了一眼知画,见知画微微笑着点头,就动了几步,到了如意跟前。跪下磕头:“婢子梅林/梅香见过奶奶,奶奶万福金安。”

如意忍不住笑了,倒不是听了这话高兴,而是见着两个小萝莉一本正经的见礼说话,就想笑:“起来吧。我瞧着这两个丫头都挺好的。知画会挑人。”

“其实都差不多的,庄头本就选的好的来。”知画也不居功。

“小子们选好了么?”如意比较关心这个。

“挑了两个,奶奶瞧瞧?”知画回答。如意摇头:“这个不忙,你且带两个丫头去西府给二太太瞧瞧。走侧门进去。”

可以不路过春晖堂,直接到苗氏的院子。

……

西府得到消息。罗氏当场愣住了,知道郑元骅这次是逃不掉了。

四喜家的忙扶着:“既然喊了三哥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知道的。”

罗氏摇摇头:“快去找大奶奶,让她修书一封,让大哥给彭远田写信。”

四喜家的忙去了,小罗氏却不肯:“不说天冷路滑的。通信不便,就是我写了去,父亲也来不及的。若让人发觉了,父亲反而都有不是。”

罗氏气得眼前发黑:“去,去喊二老爷来。”

苗氏是听了知画带的话的,只让年氏假称肚子痛,把郑善佐拘在院子里,四喜家的来敲门,只听到苗氏院子里的人喧马沸的,一片闹腾,她喊了几声都没人应,敲门呢,门只不开。

罗氏听了这话,倒也没多想,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日才道:“去把大爷叫来,让他给老太太守灵去。”

老太太埋在荥阳城郊,那里有一处庄子。

“可是明儿就过年了!”四喜家的提醒。

“我知道!”罗氏有些恼火:“待过了十五再说。我去找侯爷,你安排了大爷出去,让他扮作小厮,别让人发觉了!至于大奶奶!”罗氏冷冷一笑:“由着她跟不跟去。”

主仆两个分头行动,罗氏去书房找郑善佑,先哭诉了一通:“世子爷这是要逼死亲兄弟呢!”

她可不相信冯冬梅有那等烈性来告发郑善佑,罗氏道:“逼死我们也就算了……让个妇人来指着您告……您的名声……”

说着她就哭起来:“都是那孽障拖累了您……我这就去打死了他。”

郑善佑也生气,却不是气郑元骅混蛋,而是气郑元驹指使了下人告发他!这郑元驹眼里可还有父父子子的三纲五常!

“我这就上书,拼着侯爵之位不要,也不能让这畜生如此肆意妄为!”

罗氏忙拦着:“侯爷,是我们对他不住,骅儿确实混账……”

“再混账,难道他就能指着他老子的鼻子骂么!我的脸都丢尽了!”郑善佑只不听,罗氏急的不行:“侯爷!您这书信一写,世子爷是掌过锦衣卫的,焉有不知道耳朵道理,到时候反而父子生嫌隙,那时候妾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话也有道理,郑善佑颓唐的放下笔,如困兽般呢喃:“你瞧着他,眼里哪里有我这个父亲?我让他休妻,不肯,我让他纳妾,不肯,我让他帮着兄弟一把,不肯……不仅不肯……”郑善佑想到,若是彭远田真让他上堂去了,那他可真不用在荥阳混了。(。。)

ps:罗氏的报应,很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