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十二年冬腊月廿四,芜州邺城叶府宗祠里举行了芜州叶氏一族每年的大祭。

虽说今天正值老太君新丧,每支每脉过府来入祭的人都有限制。 不过因为叶氏毕竟已是传家两百多年的大族,最终能得以入本家宗祠参加大祭的人也并没有比往年少太多。

作为楚氏今年的帮手,如花除了要以本家嫡支小姐的身份参与祭祀外还需要帮楚氏忙进忙出的照管安排从各地前来参加祭典的叶氏族人。

如花是女儿,入宗祠的时间被安排在了下午。

叶如芸帮着如花安顿好今天要在客院中落脚的远客后便硬拉着从一大早开始就脸色苍白得过份的如花一起回她的小院里去歇一会,好在正申时入宗祠时能精神好一点。

如花没有婉拒叶如芸的好意,便跟着她到了她与李姨娘住的春兰园西厢。

“如花来了。 ”李姨娘看着让女儿拉着过来的如花,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这孩子,怎么脸色这般的差?”

“可能这阵子太忙了,等过完了年节好生的歇息一阵子就会好的。 ”如花雪白的小脸上挤出一丝笑答道。

“好了,娘我特地拉她来我屋里好好歇一会儿,喘口气的。 您就别再拉着她说话了。 ”叶如芸对自己亲娘道。

“好,好,好,娘不耽误你们休息的时间,一会儿你们还要去宗祠呢。 ”李姨娘一说起这件事便脸上有些惴惴地道:“如花啊。 你一会儿在宗祠里要好生看着你姐姐,别让她在里边出什么差子。 ”

如花还没有来得急出言宽慰,叶如芸又抢道:“好了,您也去歇着吧。如花妹妹她知道的。 ”

眼看着李姨娘离去的背景,如花心中也一阵心酸。 自己与美人儿娘亲分开也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原以为再过个几个月就能家人团聚再次承欢膝下。 可没想到,上次一别很有可能会是永别了。 自己以后可能再也享受不到母爱的关怀了。

温柔的美人儿娘亲、妖孽般老爹、疼爱自己的大哥、可爱搞怪地二哥……这些亲爱家人的音容笑貌以后怕只会出现在自己地梦中了。

“如花妹妹,你先喝口热茶。 我再去梳一下头。 ”叶如芸刚才面对她娘的时候确实很镇定,可是随着入宗祠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有终究还有些紧张。

眼看着叶如芸带着她的侍女正在张罗着重新梳妆,跟着自己的红芳这一刻也在外屋里,如花便从怀中摸出一颗微黄蜡丸。 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毅然捏破蜡皮将里边mi色的药丸放入了自己口中,然后就着手中地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将那药丸冲服了下去。

服下了那枚曾经以为自己再也用不上的药丸。 如花的心中百感交集。 低头看着自己拿着茶杯的手正在轻颤,一种苦涩顺着她的舌尖漫延到了她心上。 现在药已经服下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问题是自己会后悔吗?

想到那森冷的皇宫,再想到那变得面目全非的堂姐,绝不!如花坚定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闭上了双眼,抛开近来纷绕的一切。 脑海中只留下一片空白。

不久重新梳妆整理好的叶如芸就叫上了如花赶到了宗祠,然后在一脸肃穆的长老们的检视下与其他叶氏重要旁支代表地堂姐妹们跨入了在叶氏人心目中最最庄严神圣的圣地。

低头敛目是进入宗祠时所应持有的态度,如花作为嫡脉嫡支的嫡女一手拉着四岁的叶如琳带头走到了前排正中央铺着的那个锭蓝锦垫前。 在负责唱仪长老的提示下开始对前面那座层层叠叠得有如高山般存在的祖宗灵位前行三拜九叩之礼。

从跪下的那刹那开始,十三年前尚在襁褓中的自己由老爹抱着也是在这些祖宗灵位地见证下,自己叶如花三个字记入了叶氏宗族地谱牒。 她还记得自己还从这样的锦垫上滚了下来,还记得祖父也是在这个地方亲手为自己佩上了一块上好地羊脂白玉佩。

这些如同就在昨日的往事让如花的身子一阵轻晃。 在顿首三次后再次站起的她身形已然有些不稳的样子。

当再一次跪下去时如花就觉得眼前一花,身边一切的声音都离她越来越远了,再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十几年来,她在叶家所熟识的人的脸庞都如同流星一般的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这十几年来除去那些在山中的岁月,与家人相处的每一个温馨片刻也都如同流水一般从她的眼前放映而过。 也许是心中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因自己的一个决定而永远的失去,使她为了再多留下这片刻的温馨而不愿意从这代表着幸福的美梦中醒来。

只是常言道好梦从来容易醒,如花就算心底再怎么不愿意,却也还是从蒙蒙中清醒了过来。

当她还没有睁开困顿的双眼,屋里叶如芸和红蕊的抽泣声就先传到了她的耳中。

“沈大夫。 你确定如花得的是伤寒之症?”楚氏刻意压低的声音也隐约的从外屋传到了如花所躺的里屋。

“这个正是。 我与李大夫都认为叶小姐这确是伤寒之症。 ”府里供奉的老大夫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将这个噩耗告诉了叶府当家的主母。

“那她现下的情形怎么样?”楚氏关切的追问道。

“虽说现在只是初发,不过叶小姐她向来体质虚弱。 就是一般的风寒之症于之她来说都有些危险,更何况是伤寒这种一般人都很难抗过疫症。 只怕是……”沈大夫为难地点到即止。

楚氏沉默了良久。 然后再次开口的时候她就从一个关心孙女儿的祖母成为了叶氏最权威的女主人:“如芸,你且先回去,呆在自己的屋里先不许出门。 ”

“可是……”叶如芸想要说什么却像是被打断了:“是,如芸这就回去。 ”

“燕娘,你去敬仪堂请华嬷嬷安排人手看住内院的门户,暂时不允人进出。 ”楚氏开始吩咐道:“沈大夫、李大夫,请你们多开几张预防的方子。 然后芬娘你去安排。 给今天出入了宗祠地人每人送一碗,每一个都必须喝下去。 另外。 让人去昭辉院那边通知公主一声他们院子里开小厨房,暂且禁止出入。 还有,让她先将如琳送到如芸她们院子里去住着,等确定没有染上这伤寒之症再让她回去,省得将这病气过给了祐哥儿。 再有……”

如花听着楚氏一条条一桩桩的安排着内府里避时疫地事,心中好一阵内疚。

这“伤寒”自然是她自己的杰作,她当然明白不会造成时疫。 不过为了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在叶青的安排之下。 叶府也会有不少人会“得病”。 虽不至于致命,却有不少人会大病一场。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上面那只眼睛不太容易糊弄得过。

“老夫人,老爷上叶青老总管来了。 ”一个侍女道。

接着叶青那苍老的声音在外屋响了起来:“夫人,老爷刚听说了如花小姐的病。 老爷让小地来告诉夫人,如花小姐的病不宜再在府里耽搁了,让人将如花小姐立即送到城郊的别庄上去。 ”

来了,如花睁开了眼睛。 着着映衬烛火而份外红艳的纱帐心中升起一丝难得的不舍之情。

“小姐,小姐醒了。 ”红蕊一边拿着绢子抹眼泪,一边惊声道。

楚氏等几个人便都从外屋进到了里屋,楚氏不顾众人的阻挡坐在了如花的床边像多年前一样轻轻的摸摸如花地头道:“我可怜的孩子,都怪祖母不好。 ”

如花有些艰难的道:“是如花不好,居然没有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体。 反而让祖母担心了。 只是无论怎样,这都是如花的命。 还请祖母自己好生保重,毋让如花心有牵挂才好。 ”

楚氏听着如花说的这些有如遗言地话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好了,如花也该上路了。 再呆在府里越久,对大家的危险就越大。 ”如花强笑着道:“绿柚,将祖母送出去。 ”

说完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楚氏去出里屋,用力的吸了吸气对着屋里的下人问道:“你们谁愿意随同小姐去别庄?”

早在沈大夫说出如花得的是伤寒之症的时候,她这边负责粗使的几个丫头便一直煞白着脸。 如果不是叶府的府规森严,怕是早就跑得差不多了。 这一听老夫人还要从这里抽调人跟着小姐去别庄。 就更是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生怕老夫人会点到自己地名。

“老夫人,奴婢愿意去别庄照看小姐。 ”向来少言语地红芳第一个表态。

“奴婢也愿意。 ”红蕊马上应道。

“绿柚本就是小姐的侍女。 自然是小姐在哪里,绿柚就在哪里。 ”绿柚还是那般地恭谦。

“好,总算如花没有看错过人。 ”楚氏道:“你们三个立即给如花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就随着她去庄上吧。 ”

“夫人,”叶青出言道:“夫人,小姐是去别庄静养的,跟着去的人自然也越少越好才是。 ”

“那你的意思是……”楚氏没有不悦,因为叶青在她眼中也不只是一个下人,而是他们夫妻两的朋友。

“老爷的意思是让如花小姐最多只带上两个照顾衣食的侍女就行了。 ”叶青表述着叶清和的关点。

是夜,一辆宽敞的马车载着如花和红芳、绿柚从叶府的侧门驶向了重重黑幕之中……

别了,我的亲人。 躺在车上的如花眼角滑落下了一颗晶莹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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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某茶没有这么懒,有做分卷的话,这章应该重要一卷的结尾。 这代表着如花深宅内院生活的结束。 没有了深宅内院那么多的规矩,她总算能有机会多多与人培养感情了。 要知道豪门深似海,豪门女儿要谈个恋爱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除了那些有些亲戚关系的男子还能有限的往来一二以外,谁家的女儿能与年青男子单独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