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像毒蛇,只要被它缠住你就很难甩开,甩开了是你的福气,甩不开是你的祸害。

豆豆怀了孕,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事,总有一天要露馅,麻婆来找慧,两家离的这么近,麻婆却很少去慧的家。她这种女人只管屋里的事,面子上的事,由能行家去张罗,谁叫她跟了个能行家老书记呢?今天这事,她是非去不可的。

慧见了麻婆很是热情,尽管能行家和慧在村里有一些风风雨雨的事,她认为那是自己男人能行家的事,慧的人品,她是知底的,现在结了亲家,一些话就不能再说。

慧扶她进窑,让坐在炕上,麻婆问:“老黑没在?”

“地里去咧。”

“听社员说,老黑这人干活蛮得很。”

“只能干些出力活,细活做不成。”

“那就对了,咱只图家里有个干活的,还图啥呢?”两亲家往炕上一坐,拉起了家常,忘了正事。

不是忘了正事,麻婆看这样一个殷实美满的家,要被她拆散了,实在于心不忍。还是慧把话赶到了豆豆身上,“豆豆这几天咋样?”她一提起豆豆,心里就难受,她觉得对不住娃,对不起死去的俊强。虽说场里的男人大都有点污点,名声不好,到了二三月闹饥荒,名声能值几个钱?福财也是个好娃,谁知道他有那病根,豆豆跟他要受苦一辈子。

事到如今,她也不怨老黑,他当初也是好心,她也不怨能行家和麻婆,那是豆豆的命,豆豆命里注定要受这份儿苦。

“没啥……啥都好。”麻婆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她不知如何给慧说,她不能让她先喜后惊,她会经受不住的,明知她会受到惊吓,还是要看这悲惨的一幕。

能行家在家里还等着她的回话。

慧说:“啥都好就好,豆豆在你那,我放心,我从小就没管好她,脾气倔,你要多担当点。”

“这是啥话?你把这样好的女子给了我,是福财的福气,福财不争气,苦了豆豆……”

“你也甭伤心,咱都是过来人,旧社会兴给女人立贞节牌坊,女人睡木尔还不过一辈子呢,福财还是很不错个小伙子。”

她竟忍不住哭了。

麻婆说:“都怪我……不该提这伤心事。”

慧住了哭说:“嫂子,我不怨你,只是提起她,我心里就难过,福财的命也苦,得下那瞎瞎病。”

“你甭难过,你难过我心里就不好受,我……”麻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慧说:“嫂子有话?我这几年也受尽了难,啥事也不怕。”

“豆豆有了。”

“……”

“真的,她怀孕了。”

“有了好……”

“我给你把话说明了,福财没那本事。”

“那是谁的?”她惊出一身汗。

她觉得这话问的冒失,太不够做母亲的份儿了。她不是和福财的,那是谁的呢?难道是能行家干的事?她不敢想了,豆豆是他的儿媳妇,不同于她,他以前污辱她,她和他没亲没故,自成了亲家,能行家见她也没说过过头话,没有过轻狂举动。

不管怎么着,豆豆怀孕了,能行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不能没有后。他不知亲家对这事啥看法。

麻婆说:“我说了,你甭害怕,也甭生气,这事出来了,纸里包不住火,只好给你说了。”

慧的腿发软发颤。

“豆豆在我家,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白天和我一块干活,晚上和福财在一块。”

“那她咋的?”

“豆豆经常回你这里……”

如五雷轰顶。慧说:“不可能!不可能!豆豆回来我一直跟着。”

“你难道一直没离开过她?串门子都带着她?你知道,我走哪儿都带她到那的。”

“不可能!不可能……”

慧哭了,她说:“嫂子,他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麻婆说:“我不是说一定是他,我和她爸只是这么猜的,这是咱两家的事,是香是臭我不能瞒着你。”

慧说:“他不会,他不会的……”她爬在被子上痛苦地抽泣着,她不相信她的话。老黑自进她家门,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没黑没白的干,他说过,我没儿没女,有豆豆就行了,只要豆豆以后能认我这个达,我死了也能合上眼。

“他是她达,咋能干出那事?”她喃喃地说。

麻婆抹着泪说:“是他不是他,我都不记较,为了咱这个家,我得给两个娃把日子往前推,咱娃做下这没脸的事,我谁都不怪……”

她走了慧没送,她在炕上软得起不来,她觉得屋里有人进来,她没动,不管是谁,她都没有力量爬起来。那人进来说了话:“好你个贱妇!老黑自来到这里,你就和他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我活在世上,看见你们在一块嬉笑快活,我还有啥活头,我是你们逼死的,我是老黑逼死的。”

“我死了,也是为了你,为了女儿,只要老黑能待你好,能待豆豆好。没想到,他做出这种孽事,你还有啥脸要活在这个世上?是你把这个犯人引到咱家里的,是你害死了我,现在又害我的女儿豆豆……”

这是俊强的声音,她爬起来,俊强已站在她面前,说:“你今天还有啥话说?”

她说:“你叫我咱办?”

他给地上扔一团麻绳:“你去死!你只有死才能解脱这痛苦,我一个人在哪儿也孤单的很,我不能看着老黑夜夜折腾你,他给你说过,他要把一年当十年用,他是在往死里整你,你看你的脸色,哪里有血色,他在一点点吸你的血,就要把你的血吸干了。”

“你到我这里来吧,我给你准备好了一切……”

他走了,一闪就没了影子,她喊:“俊强!俊强……”

她突然一惊,清清楚楚地看见地上那一团麻绳,那是老黑套牛的麻绳,咋扔到了窑里?一定是俊强来过了,他是来叫我来了。

如果真是老黑做下这缺德事,我在世上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这一切恶果都是我一手酿成的。她不相信老黑会做这事,麻婆能行家这样说,俊强又这样说,我还有什么要说呢?

她没脸面对女儿面对俊强,她爬下炕,捡起地上的绳子,她说:“俊强,我来咧,你打我,骂我,我给你做牛做马侍候你……”

院里乱得一团糟,初春的寒风卷着黄土到处飞扬,把人的心卷得也像飞扬的黄土。

那是老黑的声音。“你们要杀要剐我没意见,让我看一眼慧!让我看一眼慧!我出门你斩我……”

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炕上,周围坐了很多人,听见窑外有吵闹声。

“想得好,你死到临头还想的美。”

老黑说:“我求你了,二达!我进你家门,没黑没明的干,就是为了这个家,今个你们要杀要剐,我没意见,我只想见慧一面。”他说着跪下了。

能行家挺着腰板说:“我们没权利杀你,我们要把你送到场里,你是国家的人,由国家处理你。”

老黑说:“老书记我求求你,求求你,我只是想见惠,是死是活,让我瞧她一眼。我这一走,不知道能不能见着她。”

慧听见老黑的声音,就无法相信他会做出那种孽事,她喊:“老黑……”她用劲全力,声音却细弱,老黑听见她的声音,喊:“慧叫我呢!慧叫我呢!”他站起来,四个小伙子也拉不住。他扑向窑里,跪在地上说:“我没有!我没有……你咋能这样轻信别人……”

憨二扑过来,用皮鞭抽他,他不躲避说:“我死不遗憾,我只是想不通,他们害我,你也害我……”

慧如梦初醒,悠地从炕上扑下来抱住了老黑,老黑被五花大绑着。憨二收住皮鞭子,慧说:“不是他!不是他……”她疯似的喊,疯似的叫,“不是他!他不会!他咋会……”

憨二说:“不是他还有谁?”

“二达,你饶了他,他小会做那种事”憨二收回鞭子看能行家,她又扑向能行家说:“老书记!你饶了他,他不会的!小是他!一定不是他!”她竟不顾一切的跪步扑过来,抱住能行家的腿。

“我求你了,你放了他……”

在场的人被慧的举动惊呆了,女人们都哭了,能行家扶起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