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孙场长讲话,她便知道场里的斗争如此复杂,简直是你死我活的了,好在有警卫天天扛枪站岗放哨,要不然真吓死人了。

孙场长讲话时,她不敢插话,她知道自己的话一定幼稚没力量。孙场长见她听得痴呆,讲得越来越有神采。她那闪亮的眼神专注地瞅着他,似在不断的向他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他面对的不是自己的职工,而是一位崇拜的女神,十几年来他大声讲话,而且脏话满口,今天在她面前却如此儒明。

她被这激情所感染,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再羞怯,这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他是穿云破雾的灯塔,她喜欢看这闪亮的灯塔,看着这灯塔她就产生一种激情,这灯塔使她有一种安全感、幸福感。

她给孙场长已续了三次水,她不知孙场长什么时候吃完了饭,把那菜碟盘子推到了一边,她怕刘主任回来打断孙场长的讲话。他从来不打水,今天想表现,却失去了聆听领导教导的机会。

她每次给孙场长续水,孙场长都会微笑的谢她,火一样的目光灼着她,要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不是孙场长,她一定认为他是个色狼。她心里佩服他、崇拜他。场里有人骂他是凶神,她看不出来,他不仅要领导这些职工和干部搞好生产,还要劳改犯人,他不凶能行吗?他的眼里充满了对企业的关怀,对职工的爱护,对犯人对敌人的仇恨。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领导,他是一个男子汉,一个让女人钦佩的男人。刘主任的脚步声由远渐近,孙场长很有风趣的问:“你买水还是打水去了?”

“刘主任平时才不打水呢,今天想在领导面前积极表现一下。”小云快言快语的说,说完之后看着孙场长笑。

刘主任高兴地说:“看看,我一时不在,就在场长跟前点我炮。”

三人笑了。刘主任说:“出门碰见一个朋友,多聊了一会儿,我壶里有水,就没着急。”

他给孙场长续了水,大腿压二腿和孙场长说起笑话。孙场长从化验室出来,握住小云和刘主任送行的手说:“行!就到这里,再送我就不来了。”

他们热情地和场长告别,场长走了,他们对视一笑,觉得这班加的实在有意义。

月色朦朦,水泥道在银光下眨着青光,月亮在云中穿梭,星星点灯,眨着明亮的眸子偷视着花前月下的恋人。在这美妙的夜色中,孙场长缓步走在大道上静静的回忆着和小云在一起的一景一幕。

小白菜不知从哪窜出拉住他,“神叨叨的干啥呢?”当他有时火烧火燎的想见她,她竟不出现;逼着他硬着头皮去闯黑狗那道关。不想见她时,她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来了。

她见了孙场长,就像三年五载没见面,热情的烫人,“走,走,到里面坐去,这会儿没人。”

黑狗那双狗眼死死的盯着他,这双眼又一次激怒他,他知道他后背的衣期服要被黑狗的眼光戳破了。

他俩端直走进小房间,要了菜要了酒,小白菜风吹似的飘出飘进,说:“今个咋咧?遇上啥喜事,看你脸面赤红,喜上眉梢……”

孙场长拦腰抱住她说:“就遇上你了……”手往小白菜的下身滑,小白菜就嘻嘻的笑。“真想我?”她含情脉脉地问。

孙场长说:“不见不想,一见就想……”

小白菜吊了脸,“我是你的啥人?是你骑的驴?穿的袜子?你用的时候才想……”她扭过头委屈的落泪。

他说:“你看你,工作忙,顾不得想你,闲了就想你,还不是喜欢你,真是个傻子!”

他摸着小白菜的下巴说:“你这么骚,木桩见你都会摇……”

她破涕而笑了。孙场长说:“后看一朵花,前看豆腐渣,你看你这胸脯跟马踏的一样平坦。”

“你以前咋不嫌我……你一定在外边有了。”

“谁有谁是王八!”孙场长佯装生了气。

“没有算咧,我是说着耍呢,你甭生气,我下次给这儿塞些棉花。”

“你塞棉花干啥?你不是哄我吗?”

“现在谁不哄谁,你不哄我?把你这一身皮扒下,看看你这身骨架,难看死了。人穿衣裳马上鞍就是哄人呢,遮人的眼目。人那长相也是哄人呢,甭看那些女人长得俊,看起来跟鲜花一样,那是哄你的眼睛,脱了衣裳一个样。我塞上棉花,你们男人懂个屁,谁还敢扒了我的衣裳看不成,除非你知道。”

他把小白菜搂在怀里,仔细的看她,觉得小白菜老了许多。他竟怀疑起自己的眼力来,怎么和她混在一起的?当时看上她的啥,难道只是她的背影儿?他和她在一块混了几年了,这么多年他竟没有仔细认真地看过她,你看她的眼睛,没了锐气、光亮,满脸的麻点,他竟从来没发现过,这麻点是这样的让人看着不舒服,他曾是那样的赞扬过她,吻她,像狗一样舔过她,他觉得嘴唇发麻,舌尖发苦,他猜想那麻点里一定填满了汗迹和脏物,让自己一口口的给吃了,他欲吐,胃在翻动。

一缕炊烟飘绕在孙场长家的平房上空,像一条青蛇在上空盘旋,做了亏心事的白萝卜,早早给自己的男人做好了饭。

她一直在等着他,她给他做了他最喜欢吃的麻什,她见他回来,艰难地走向灶伙去下饭。

孙场长躺下睡了。白萝卜没敢吭声,灭了火,她没敢上炕,她也上不去炕,她交裆撕裂的疼,靠在灶伙的墙角睡着了。

孙场长很兴奋,没一点睡意,他脑海里不断地翻腾着小云的影子,那聆听他讲话的神态逗人喜爱。她站在那儿坐在那儿和高护士一模一样,好似明月的眸子,使人看得痴迷,嫂子的形象差不多遗忘了,曾经痴恋的高护士也是过去的事了。眼前的小云是他实实在在喜欢的女人,她单纯、善良、纯洁,以至于使他这样的人不敢去接触她,自己是一个坏人,一个和几个女人有染的坏人。那些骚婆娘和他来往,都是有条件的,有要求的,不是调动工作,就是提升自己的男人,他不知这些女人这样做是为什么?他看不起她们,却和她们一次又一次的在一块干那事。好些男人对他极放心,白萝卜给人说他是个“没本事”的男人,就是看见他和小白菜在一块他们也窃笑。小白菜一次给他讲后,他俩笑得直不起腰,她说:“你跟党内的叛徒一样,把自己隐藏的深,只有我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让女人要死要活的男人。”

他只是笑,何止是她一个女人知道?但他却不敢夸耀。

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坏人的想法,是见了小云之后才产生的。面对小云这样恬静纯洁的姑娘,他几次欲动手去摸她,都未敢动手,也正因为如此,他给小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他完全失眠了,他无法排除她的影子,她一会儿坐在他对面和他促膝谈心,一会儿站在他面前目视着他,聆听他慷慨激昂的讲话,他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半睡半醒的做着同样的一个梦。

他无心在家吃饭,早晨他和单位职工干部一样趴在大桌上吃大锅饭。几个职工见他就溜了,一些干部围坐在他身边和他聊天,他用吃饭来消磨时间,他一碗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他放下碗,又出去散步,他的工作是没有人安排的,全凭他自个儿的心思去想。

上班的职工跟他打招呼,他头也不抬的哼哼。大道上的人已稀少,他走到化验室门口,他不知为什么要来这里?来这里等谁?等她……真的见了她说什么?他最终没有碰上她。他忽然想到,他们昨晚加班,今天肯定休息,他走了,却为自己的行动感到羞愧。

一些职工猜想他一定和老婆吵架了。放着家里的小锅小炒不吃,跑出来吃大锅饭。从他魂不守舍的神态看,有人猜到孙场长最近会有一个大举动,难道要和老婆离婚不成?

白萝卜虽是女人,却是个惹不起的货,孙场长要摆脱她,不是容易的事。

不管怎么猜测,孙场长照样在灶上吃饭,有心人会看出,他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在捕捉一个人。他在食堂里没有捕捉到他要找的人,他在开水房碰见了刘主任,刘主任灌满两壶开水要走,孙场长见了他如隔三秋,惊奇的失了声“刘主任……”孙场长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半天说不出话来,刘主任夺下孙场长的碗,“我给你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