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水浸泡了一夜的山林,在一个早晨把清爽释放给了世界,秋天的山里满世界都是金黄色。

豆豆起来天刚亮。她知道就是一夜不睡,这天也得起个大早,新媳妇进门三天勤,她得做个样子。她推开公公婆婆的房门,倒了公公婆婆的尿盆,扫了庭院扫了头门口,进灶伙去烧水。

麻婆进灶伙,说:“你以后不要去倒我的尿盆了。”

豆豆说:“这是我的事。”

麻婆说:“你不要倒咧。”

豆豆起了个大早,去给她倒尿盆,她和能行家还在被窝躺着,搂起来不要紧,不知啥时候,能行家钻到她被窝,豆豆一推门进去,她已醒来,遮掩也来不及,一大把年纪了,叫媳妇看见她觉得丢人。好在是一家人,豆豆也不笑她。

烧开了水,豆豆要进屋去水壶,麻婆拦住她说:“你甭去,你爸还没起来呢。”麻婆进屋,能行家坐起正在穿裤子,她看见就骂,“你看你见人进来也不遮掩,你以后得小心点:过去我一个人在家,你随随便便没人笑你,现在有了豆豆,你好歹注意点,不要让媳妇骂你不要脸。”

能行家说:“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是我家的人就不笑我。现在笑我,等我老糊涂了拉屎尿尿都不能顾住了,还不把我笑死了。”

麻婆窝了他一眼,快快地出了屋。

豆豆给壶里灌了水,见院里铁丝上搭着一块白手巾,上面有一片血迹,他取下去洗,麻婆从屋里冲出来,“甭动!甭动!好娃呢搭下!搭下!”

麻婆从她手里接过白毛巾,又搭在铁丝上。

吃过早饭,村里来了几个妇女,他们笑着围着白毛巾看。有人说:“福财看起来木木的,吹起来利利的,头一夜就做了个冷活。”

“你看还不少呢,把娃也挣扎了。”

“你看这血鲜红鲜红的,真是年轻气旺。”

麻婆和能行家站在坛沿上,笑得合不住嘴,给来看的人手里塞糖。

豆豆在屋里听见,吓得不敢出屋,她脸上阵阵发烧,她不知那血是从那来的,夜晚上她洗刷完毕,还没上炕福财就睡了,就没让他粘身。他不想揭开这个谜,两个老人听着她们的议论,那高兴劲莫过于昨天了。

她问:“杀鸡干啥?”

晌午做饭时,麻婆提了一只拨过毛的鸡放在了锅里。

她说:“你身子得补一补。夜晚那些小子闹半夜你没睡好。”

“我不补,你跟我爸吃。”

麻婆说:“煮好咱一家吃,咱都补补。”她笑了。

吃饭的时候关了头门,全家人坐房子里吃,有人敲门,是犁花的声音,豆豆去开门,麻婆说:“甭急!”她藏了鸡肉才让她去开门。

犁花见豆豆只是笑,笑得她抬不起头,她不知她为啥这样看她笑她。她说:“还说福财没那本事,看他那本事没谁大。”她说后又自个儿笑。

她坐了一会要走。麻婆说:“你晚上喝过汤来一趟,我有话给你说。”

犁花笑声如银铃。“姨,你甭小看我那兄弟,你看那血鲜红流得不少呢,福财兄弟一定出了牛大的劲。”

她又笑着说:“也难怪,他那小……”

麻婆一脸的不悦,犁花打住了话又说:“这一看就是个大牛做下的活!”

麻婆笑得很灿烂。

豆豆的脸没处放,能行家装作没听见,把饭吸得特响。福财不高兴,嫌妈把鸡肉藏了起来。

闹新房的一伙又来了,看见犁花就把她往新房里拖,犁花身子往下坠,前边拉她的胳膊,后边有人揭她的屁股,她骂道:“我一个老婆娘有啥耍的?放着新媳妇不要吃错药咧!”

麻婆跑出来给犁花解围,“放开!放开!她找我有事。”

他们松了手,犁花提起裤子拍打身上的土,骂道:“没出息的货,看我有机会再一个个收拾。”

麻婆说:“算咧,算咧,甭惹他们了,他们人多,一会把你能吃了。”犁花跟麻婆进了房子,喘着气说:“早知道来迟一点,碰上这帮野小子。”

麻婆说:“耍呢么,不要不热闹,你们几个嫂子在地里把他们也整惨咧。”

“还没有整美呢。那回把牛娃弄了个老头看瓜,要不是我达,我一后晌都不放他。”

麻婆说:“听说那次把牛娃的牛给弄肿了,娃疼的尿不出来,多亏老仙给抓了一付药,洗了几回才好了。”

“耍归耍不要太过分,男人那东西金贵着呢,耍的过火丢下麻烦就瞎咧。”

“谁叫他骚情呢,我跟他耍,他真来神了……我就给他那上抹了些稀泥,小知谁给上面抹了辣子。”

麻婆噗哧笑了说:“你们这些当嫂子的真会耍。”

“不是我整他,牛娃他们上次把我堵到玉米地里……”

“你们嫂子也不松火,以后再不敢胡闹了,”犁花止住笑问:“叫我啥事?”

“福财的事……”

“那精着呢,头一夜就把豆豆治服了,我头天晚上让你侄子连身都没沾。”

麻婆说:“你兄弟笨着呢。”

“不笨,现在这些娃精得很?”

麻婆说:“你知不道。”

“咋咧?”

“白毛巾上的血,是我沾的鸡血。”

“鸡血。”

“我早知道福财笨,不知道那事,我提前就给沾好亮出去的。”

犁花说:“不能怪他,外村用鸡血遮面子的也不是咱一家。”

“我只怕你兄弟不开窍。”

“他不开窍,有我呢。”

“你兄弟那不行。”

“咋不行?”

“从小得下那麻烦病,啥都长就是那不长。”

“不要紧,我还没见过死疙瘩的男人。”

“你甭吓着你兄弟。”麻婆落下泪。她说:“娃可怜,我怕豆豆以后瞧不起你兄弟。”

“你放心,男人的那东西不是一根死绳绳……”

麻婆抹泪笑了说:“有你我就放心了。”

新房的闹声一浪高过一浪,麻婆和犁花拉起了家常,话越说越少,能行家串门回来,犁花装作没看见。麻婆说:“你达回来了。”

犁花瞟他一眼不吭声,能行家爬上炕,顺手捏了犁花一把,犁花挨个肚子疼,却不敢做声。

新房的闹声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犁花和麻婆想了一个办法,在门外喊:“让豆豆上个茅屋子再耍行不行?”他们不让豆豆下炕。

麻婆说:“水火不饶人。”

豆豆借他们说话之机、猛然扑下炕,有人抱住豆豆不让走,犁花挤过去往出拖,豆豆一身热汗挤出来,跑进麻婆的房子再不出来。

他们在外边喊不敢进去,能行家坐在炕上抽烟。

新房里只剩下福财,大家没了兴趣,坐在屋里抽了一阵烟,牛娃问福财:“夜晚咋干的还流血咧?”

福财只是笑。牛娃说:“看你那蛮小,咋还那么大的本事?”

福财笨嘴笨舌不回答,他听他们讲院里那毛巾的事,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与自己一点关系没有。他们和福财说话觉得是给驴弹琴,没点意思就走了。

犁花让麻婆出去探虚实,看他们是真走还是假走,麻婆看了说:“都走了,闹货都走咧。”

犁花说:“咋,赶我走!我不走。新媳妇都性子急,太阳一偏就盼天黑。”

“嫂子,你胡说。”豆豆羞红满面。

犁花说:“新娘要会暖被窝。”

豆豆打她,她跳出屋跑了,她走到头门口喊:“姨,我走咧。”

俩人走到头门口,关了门麻婆喊:“犁花你慢走!”

犁花没走,折回到能行家的屋里,她和麻婆听着新房里的动静,犁花从窑窝里的洞口向那边看。

新屋里灯一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小子一点窍不开,得把娃叫出来。”犁花说。

能行家蒙头睡着,装作啥都不知道。麻婆开了房门喊福财:“你起来,妈房里钻了个大老鼠,给我打出去。”

福财仿佛在门口站着,话音刚落房门就开了。犁花拉住他推进闲房子,麻婆咳一声吹灭了灯。

“你没走?”福财问。

“我能走,你看你那样,我能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