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这样想我……我还拉了一车粪送到地里。”

瘫子抓住慧的头发说:“我咋不知道你们一块去拉的粪。”他把慧的头拉上炕沿问:“你说,你们背着我敢不敢胡来?”

慧不吭声,任他抓着。

他抱住慧的头又哭了,“我害怕,我想你一定不会的,不会的……”

他拥抱着慧,抚摸着她,她的泪水泉水样的涌出来。“你松开我,让我歇会儿。”

瘫子松开手自个儿又哭了。

炊烟在村头上空飘荡,勤快的女人早早给在地里干活的男人做好了饭菜,玉米糁子的飘香,混在潮湿的炊烟中飘得很远很远,使地里干活的人们闻着这飘香,心里就再也捏不住活路,想着窑里的婆娘、香喷喷的玉米糁子和酸菜。

山里的五谷,全凭老天爷长眼,年景好的岁月,一年到头少一两个月口粮,年景不好,要缺三四个月,甚至半年的口粮。慧全家三人的口粮两人吃,女子豆豆茌姨家混着,今年满打满算还少两月口粮。老黑来了更接不上茬了。

早上,慧撒了稀糁子下了些洋芋块,瘫子吃过饭,催她快吃,她不想吃,她想等老黑回来一块吃,他是长工,也得让他吃饱饭,能让他说这个家让他吃剩菜剩饭。

太阳快端了,还不见老黑的影子,她心里着急又不能表现出来。瘫子在窑里骂:“这个死人!干活也不知个迟早,往死里干呢。”

慧听见心里难受,她觉得对不起老黑,他把自己救了,从山里背回了家,虽说在她跟前说了几句轻狂话,做了些轻狂事,他毕竟没有欺负她。

俊强对他怀恨在心,对她胡乱猜疑,他们毕竟没有做丢人卖害的事,她觉得对得起他,对不起老黑。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知道这是为了她,但也不至于为了她受这样的苦和罪,来给这个家做长工。

她心里很害怕,他明知道留老黑在家里是个不祥之兆,俊强却硬要留下他,她对他近不得远不得。她知道俊强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总是小心的待他。不敢轻易进西窑,更不敢在西窑里多待。

她在家里失去了往日的悦色,无话可说,她不知在这两个男人的夹缝中如何生存?她明知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使她难受,她的路会越走越窄,但她还是小心地走着,似行走在一条危险的钢丝绳上。

她借故到院里收拾东西,在门口望了好几次,还不见老黑的影子。瘫子早已看出却不吭声,好像给饿猫儿挂了块带线线的鱼儿,看着猫儿急得跳急得闹,他在一旁偷着笑。

她已出去好几次,门口望了又望仍不见老黑的影子。瘫子说:“来,坐到我跟前。”他抚着她的手说:“这几天瘦了,太劳累你了。”

她无心听他的话,听他唠叨。

他说:“你喝口水。”

她魂不守舍竞没有听到。他把水送到她嘴边,她竟推一把,惊骇的说:“我不喝!不喝。”

他就是不提老黑的事儿,看她能猴急成啥样子。现在还不回来,莫非他出了事?他是第一次在山里干活。她心里越来越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从早上干到现在还不回来。

瘫子拉着她的手,给她说一些天阴了就要下雨,下雨了路就滑的淡事,她无心听他说话,抽出手说:“我去把草药再翻一翻。”

“刚不是翻过了吗?歇会,歇会,”他拉住她的手不放。

大门有了响声,慧跳下炕,瘫子放开她的手说:“小心把脚歪了着。”

“他回来咧,我给他热饭去。”

“他回来了,你还坐得住?”

她变了脸色说:“明天叫他走,我受不了你的气。”

瘫子说:“让他走,没那么容易,我的老婆不是谁都可以背的、摸的。”

“你胡说啥呢!”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他要是再敢对你动手动脚,我把他原送到大队部去。”

老黑回来了,院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她想怨他:你看爷偏哪了?还不回来。她没怨,低头去抱柴伙,她说了俊强又会添疑心。

老黑放下锄头拍打着身上的土进了西窑。

慧热了饭给老黑要端过去,瘫子没听到他们说一句话,心里犯愁了。老黑回来了,她应当问一下说一句话,难道他们真的变得正经了。

慧端饭走到门口,瘫子说:“箍个圈,把锅端过去还用得着碗。”

她觉得跟他说话是一种多余,她走出东窑,她想象得到俊强那双怨恨的眼睛,现在要紧的是给老黑把饭端过去,长工也是人,总得吃饭,一大早出门到现在,一定是饿坏了。

老黑未脱鞋在炕上躺着,见她进来也不起来,她说:“啥时候了才回来?”

他看也不看她,她把饭放在炕沿欲走,老黑从炕上一跃站在地上,一句话不说的看着她,她不想引起俊强的疑心,要走,老黑拉住了她的手说:“他说的话我都听见咧。”

她慌忙抽出手,撞翻了炕沿的饭碗,饭碗掉在地上,她微嗔的看他一眼欲走。瘫子喊:“咋咧?”

她颤颤的说:“猫把糨糊碗从炕台上撞下来了。”

东窑里传出很不畅快的咳嗽声,她心里一紧跑出窑。

“咋去这么长时间?”

“他说地不好锄……”

“甭跟他多说,坐过来。”

“锅还没洗呢,我把锅底铲,给他送过去。”

她把锅底铲了,送过去老黑没接,她放在炕沿,他拦腰抱住她把她压在炕滑,她不敢喊,他劲很大,使她动弹不得,她推他咬他,他竟用长满胡茬的嘴去亲她,手在她的下身摸索滑动,似在抚摸一只调皮的猫儿。

慧疯跑出来站在窑口整了头发衣服走进东窑,瘫子说:“把老黑叫过来……”

她一惊心提到了喉咙门。

“把老黑叫过来,跟我说说话儿。”

“叫他干啥?不要叫他。”

瘫子说:“你叫他过来,我有话给他说。”

他骂:“他是我的长工下贱的佣人,不是我的爷,整天板个脸,一天到晚连我的窑都不进,我是主儿?他是主儿?”

慧说:“让他一天干活就行咧,见他你还要生气……”

“你叫他来!”

慧不敢再进他的窑,对着窑门说:“叫你呢!”她喊一声转轴回到东窑。

瘫子在东窑等着,老黑迟迟未到,瘫子又让她去叫,她说:“他不来算咧,还老叫我请。”

老黑披衣进了东窑,瘫子说:“你坐下。”

老黑坐下,瘫子说:“一镢头挖不出个井,活要一天天地干,饭要一口口的吃,干到时候就回来。”

老黑冷了的说:“我在场里每天起来就吃饭,十二点吃午饭。”

“噢!是嫌我没给你吃早上饭?早上起来粘牙臭嘴地吃啥饭?从今起,你每天干完活,得给我把地里干的活说说,咱也不兴早汇报晚汇报那一套,你一天到晚钻在西窑里,跟我连个招呼也不打,是我家啥人?是爷!……”

慧见他上了火说:“你过去,明早起来给地里拉粪。”

瘫子不解气还要骂,老黑走出门说:“我得回去一趟,给场里请个假。”

瘫子看着他,见他可怜兮兮像个长工的样,使眼让慧说话,慧说:“那你就回去一趟。”

瘫子恶声恶气地说:“回去甭多浪,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