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死者名叫周子扬,男,21岁,S市人,江川大学计算机系二年级学生。死因为机械性窒息,脖子上有扼痕,双腿自根部被斩断——我跟关雨菲当晚看到死者抱着两根粗壮木棍之类的物件,正是死者的双腿——凶手将其摆成V字型,架于死者的双肩膀,再将死者的双手捆绑住,使他牢牢地抱住那双腿,捆绑物是一条非常普通的尼龙绳。经初步勘察,水房不是命案的第一现场,死者是在别处被杀后移至水房。

从死者大腿根部参差不齐的伤口推断,凶手使用的应该是一把杀猪刀之类的凶器,现场没有可提取的指纹和脚印,只在死者的手里发现了一张血迹斑斑的魔鬼牌。

纸牌上是一位浑身血红色、留着白色大胡子的大魔王,霸气十足,眉宇间透着一股慑人的威严。他的头上有着一对弯月般的尖角,顶戴金色宝冠,肩披暗蓝色的披风。只见他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拿着一个黑色的水晶球……粗略一看,这等模样,好像电玩游戏中的终极BOSS造型。

在纸牌的底部,有一个很小的英文单词:Satan。

我反复地看了看那张魔鬼牌,抬头问坐在我对面的罗天:“撒旦?什么意思?难道凶手把自己当成是撒旦的化身?”

罗天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有些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查过资料,有人说撒旦曾经是上帝座前的六翼天使,后来堕落成为魔鬼,被当作与光明力量相对的邪恶,黑暗之源,也有人说,撒旦并非一个实名,只是魔鬼的形容词,说法都不一样。”

我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这个案子跟10年、20年前的案子有关系吗?”

他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我敢肯定。”

“那么,周子扬是死于什么?哪一宗罪?”

“根据我们调查,周子扬生性极其懒惰,是那种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又不发达的家伙,他的特征非常明显,死于‘懒惰’,我想,凶手将其双腿斩断,就是对他的一种惩罚。”说到这里,罗天突然皱紧了眉头,从我手里拿过魔鬼牌。

“怎么了,罗天?”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魔鬼牌,神情凝重。我猜到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我没再出声,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半晌,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也许……这是一种暗示。”

“暗示什么?”我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

“下一个受害者的信息。”

“撒旦?”

“对,10年、20年前的受害者分别为暴食、**欲、贪婪、高傲、嫉妒、愤怒、懒惰。顺序不一。在‘七宗罪’中,撒旦代表的是‘愤怒’,很可能,这张魔鬼牌是在暗示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愤怒’,但也有说法,撒旦就是堕落天使路西华,路西华在‘七宗罪’中代表‘傲慢’,也就是说,下一个受害者也有可能会死于‘傲慢’,如果按照撒旦只是一个形容词来分析,”罗天顿了顿,接着说,“那么你是对的,凶手把自己当成撒旦的化身。”

“可这又表示什么呢?难道一个一个地去查他们谁是‘愤怒’谁是‘傲慢’?学校这么多人,怎么查啊?”

“我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说着,罗天将身子前倾,从桌面上握住了我的手,那么认真那么认真地看着我,“小烟,咱们分头行事,你就负责查咱们班的那些学生,看看他们谁符合‘愤怒’或‘傲慢’,要速度点,咱们快没时间了,因为,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还会有4个人相继遇害。”

我点点头。我完全能体会罗天的心情,他是一名警察,再没有有人被害而凶手仍逍遥法外更让他苦恼的事了。然而,我总觉得10年、20年前的案子跟现在的三宗命案有着太多的不同之处。于是,我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如果这次的命案真的是10年、20年前的同一个凶手干的,罗天,你想想,为什么凶手10年、20年前没有在案发现场留下什么魔鬼牌?又为什么在杀死高敏和刘小惠的时候也没有留下,唯独留在周子扬的案发现场?还有高敏、刘小惠跟周子扬的死法也有着很大的差别,高敏虽然符合‘七宗罪’中之‘**欲’,但她只是后脑勺有撞伤,脖子上有扼痕等等,而刘小惠也只是被割断了手腕,何以周子扬会死得那么残忍,遭凶手斩断双腿?还有最后一点,我们前几天也说过的,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把刘小惠的死状模仿成跟去年吊死在荷花池的女生一模一样?这些问题我真的想不明白。”

罗天轻轻一笑道:“不明白是吗?那我分析给你听,我们这次面对的是一个极其冷静而又聪明的罪犯,从这三宗案子来看,我们不难发现凶手的心理实际上也在变化,比如刘小惠的死,很可能就是他在迷惑警方,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对自己以前的杀人手法已经感到厌倦了——以前他只是单纯地杀人,不会在受害者死了之后还惩罚受害者的身体——这一点从周子扬被斩断双腿可以看得出来。因此,我怀疑今年将会是凶手最后一次作案,也许他得了不治之症,也许他觉得自己老了,10年后再杀人已力不从心,所以他才会在周子扬的案发现场留下一张魔鬼牌,他在挑战警方的同时,也在跟警方玩一场智力游戏,我相信,今年的命案将会比以往更加残忍、更加棘手。”

罗天分析得似乎有些道理,可是我却更加茫然了:“就算是这样,那又能怎样呢?这张魔鬼牌暗示的范围太大了。好,我现在假设它暗示的就是‘愤怒’,那么什么是‘愤怒’?脾气暴躁吗?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脾气暴躁的时候。还有,你知不知道江川大学一共有多少学生?要想在他们中间找到‘愤怒’或‘傲慢’,太多了,也太难了。”

罗天说:“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这张魔鬼牌真的是暗示,那下一个受害者的特征绝对不会含糊,他们的‘愤怒’或‘傲慢’应该是很典型的,就像周子扬的‘懒惰’一样。”

我没再说话,勉强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刘小惠的贪婪之罪会那么模糊呢?她只是有一点爱贪小便宜而已,我想,比她更符合贪婪之罪的学生应该多的是,凶手为什么偏偏选了她?真的只是在迷惑警方,或者是想换一种杀人手法?

这时,罗天的手机发出短讯的声音,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没理它,又把手机装回了兜里。

我看看他:“谁发的信息,怎么不回?”

“哦,叶寒,那丫头三天两头给我发信息,问我借书。”

“叶寒?”我心里突然酸酸的,挖苦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在而不方便回信息吧?”

“说什么呢?对你,我可是没有任何隐瞒的。”

“谁知道啊,你们男人都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可不是这种人。”

“你要不是的话,干吗把手机号码告诉叶寒?假惺惺。”

“嗯?我没告诉她呀,我还以为是你告诉她的呢。嗳,小烟,你有没有跟她们说我是你什么人?”

“说了,我说你是我表哥啊。”

他立马做晕倒状:“那完了,我说你是我表姐。”

我扑哧一声笑了:“讨厌!”随着这一笑,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说,“对了,水房里那个大叔……”

罗天说:“哦,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他叫蒲鹏,是江川大学的校工,当晚因为闹肚子去上厕所,看到水房里有异样,所以就进去看看了。”

我狐疑地问:“闹肚子?这么巧?”

罗天耸了耸肩:“也许吧,有校医给他证明,他在案发当天傍晚的确去医务室拿过药。”

“这就说明他更有问题啊,也许他是故意的呢,说不定我跟关雨菲走进水房的时候,他就躲在水房里,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依我看,那个蒲什么的校工就是凶手,我才不相信有那样的巧合。”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这只是猜测而已,破案讲的是证据。”

我不乐意地撇了撇嘴:“猜测有什么不对呀?只要凶手没找到,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杀人犯,你不是也经常凭感觉推断一些事情吗?哼,典型的‘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罗天看了看时间,拍拍我的手:“好了,小烟,咱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吧,越快越好。”

我悻悻地“哦”了一声,有些气馁,虽然罗天说下一个受害者的特征会很明显,可是这学校少说也有五六千名学生,而且,凶手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暗示,那就证明他早已有下一步的计划。我有些不明白,干吗不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呢?让那些符合“愤怒”或“傲慢”的学生自己小心或者寻求警方的保护不是更好?

罗天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说:“如果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只会让大家更加人心惶惶,而且,很多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缺点。”

20

宿舍里,叶寒正斜靠在**看杂志,杂志摊在膝上,手指来回地卷弄着头发,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关雨菲则趴在**,拿着一个小本子,像是在写日记。

一看见我进门,关雨菲便坐了起来,忧心忡忡地望着我:“古小烟,你说我是不是很胖?”

她的确是很胖,但这话我肯定不能说,于是我摇了摇头:“没有啊,也不是很胖啦,怎么呢?”

关雨菲垂下头,沮丧地说:“我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我上午才去秤的体重,还是118斤,我饿了那么多天,一点都没瘦下来。”

我笑笑说:“那有什么关系?没瘦就没瘦呗,你这叫丰满……”

还没等我说完,她就红了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忙坐过去安慰她:“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呀?你真的不胖,我不骗你的。”

我不说还好,我一说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伤心极了。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旁的叶寒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她疯了。”

我看了看叶寒,心里有些不悦,关雨菲都哭了,她不仅不安慰,反而说关雨菲疯了。

叶寒见我没答话,便又自顾地说:“你不知道,她这一整天,见到谁都问她是不是很胖,这还用问么?要我说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死神真要找到你的话,躲也是没用的,就像《死神来了》那部电影一样。所以说,还不如想开一点,学校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胖子。”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什么死神啊?跟胖子有啥关系?”

叶寒说:“她在担心自己会成为凶手下一个目标。”

我有些吃惊,转过头来看着关雨菲:“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啊?”

关雨菲抽出几张纸巾,擤了擤鼻涕,哭哭啼啼地说:“‘七宗罪’里有一种罪是‘暴食’,我问过了,10年、20年前死于‘暴食’的都是……都是胖子,其实……其实我不贪吃的,我真的不贪吃,可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会、会这么胖,我以前用过很、很、很多方法减肥,一点用都没、没、没有……”

她说得断断续续,再加上又口吃,听得我心里很是难受,我完全能理解她心里的那种恐惧,再没什么比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更可怕的了。我揽住了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叶寒不是说了吗,学校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胖子,何况你又不是特别胖的那种,不会有事的。”

她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可我真的很害怕,当我看到周子扬死、死、死得那么惨的时候,我真的……也许下一个就会是我了,我该怎么办?我为什么要这么胖?我不、不、不想死……”

看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真想告诉她凶手下一个要杀的不是犯有暴食罪的人,可是我又不知怎么跟她说,因为我自己也不能确定那张魔鬼牌到底是不是在暗示下一个受害者。

这时候,叶寒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知道有一种减肥秘方,就是每天吃两到三条生的苦瓜,保管有用。”

晕死,生的苦瓜?只是一想,我的嘴里似乎就涌出了一股苦液,更别说吃了。

我刚准备说话,只见关雨菲抬起了那张泪痕遍布的脸,竟极其认真地问叶寒:“真的有用么?”

叶寒说:“当然有用啊,就怕你坚持不了,生的苦瓜哦,很苦很苦的。”叶寒边说边用双手在身前晃了一个很大的圈,形容那苦瓜有多苦,动作夸张。

关雨菲连连点头,迅速地抹了一把泪,跳下床,直奔门口而去。

她该不是真的去买苦瓜吧?真要命。

21

待关雨菲走后,我问叶寒:“苦瓜真的能减肥吗?你不会是忽悠关雨菲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忽悠她干吗?”叶寒挥了挥手,走到桌子边拿出两包话梅,扔了一包给我,“不信你上网查。”

“可是,生的苦瓜……多难吃呀。”说话间,我吞了一口口水,仿佛嘴巴里都是苦的,我赶紧拆开叶寒扔给我的那包话梅,塞了一颗到嘴里。

“是啊,但苦瓜必须要生着吃才能有效的达到瘦身的效果,而且一天要吃两到三条才可以,因为苦瓜里含有大量的清脂素,这是很有根据的。想减肥嘛,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难道让你吃苹果减肥?”说到这里,叶寒转了转眼珠,突然压低了嗓音说,“其实我觉得关雨菲想减肥的真正原因不是怕自己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哦?”我诧异地问,“那是什么原因?”

“就是想减肥呗。”

见我一脸的茫然,叶寒皱了皱眉,那样子仿佛我是一个笨蛋,“这你都看不出来啊?她不是跟苏晨阳分手了么?我猜想,肯定是苏晨阳嫌她胖,所以不要她了。”

“不对吧?好像是关雨菲不要苏晨阳的。”

“哈!你听她瞎吹,就她那样还不要人家?苏晨阳可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校草啊,关雨菲不要他?真是笑死我了。”说罢,叶寒当真笑了起来,倒在**,笑得前俯后仰。

我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有这么好笑么?

叶寒见我对她翻白眼,反倒笑得愈发厉害了,就像被人点了笑穴一样,止都止不住。我不再搭理她,从关雨菲**站了起来。站起身时,左手一挥,不小心把床边的小本子打翻在地,我弯腰去捡,却无意间瞥见了其中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

今天,她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就会把真相说出去,而且还会伤害他,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她把真相说出去,这一切原本就不是我的,我只是……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

……

“老大!老大!”不用猜也知道是连城来了,我赶紧捡起地上的日记,手忙脚乱地把它放在**,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快速跳着,虽然我不是有意的,但偷看别人的日记始终不是件光彩的事。

我刚把日记放回去,连城便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宿舍——自从她知道我住这间宿舍后,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此时,她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用衣服兜着一堆湿湿的枇杷,应该是刚洗过,衣服全湿了。

我赶紧拿出一个脸盆,把那些枇杷装进去,不解地问:“连城,你干吗不用袋子装啊?”

连城正用力地拧去衣服上的水,嘟着小嘴,委屈地说:“袋子还不是破了么?所以我只好用衣服兜着啦。”

叶寒跳了过来,随手抓起一个枇杷,用手指着连城身上那个大得惊人的挎包,打趣道:“那你怎么不用包装?”

连城眨巴着那双小眼睛,诧异地看着叶寒,那样子仿佛叶寒问了一句多么白痴的话似的:“你不知道包里有书吗?打湿了怎么办?”

我跟叶寒互视一眼,无言以对。

这时,关雨菲回来了,只见她右手正拿着一条苦瓜在咀嚼,左手的袋子里还装着好几条苦瓜。我们全都停了下来,呆愣愣地看着她,她也不理会我们的反应,自顾地吃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见她吃得如此津津有味,连城好奇地问:“你吃的是苦瓜吗?不苦?”

关雨菲点头说:“当然苦啊。”话虽如此,但她仍大口地咀嚼着,一点都不像很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