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里,性子最活泼的是四公主,但玩得最欢脱的却是元衿。

大阿哥的骏马在整个满蒙八旗里都万里挑一,她骑着在队伍中游走,甚至去五哥他们的马车边晃了一圈。

胤祺伸着头不住笑,和元衿招手,胤禛却突然冷冷说:“高兴什么。”

“四哥,你怎么了,和小元衿生上气了。”胤祺不顾大阿哥杀。人的眼光,继续和元衿挥手,“你反正也不爱骑马。”

胤禛靠着马车壁不言语,闭上眼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就有侍卫向元衿说:“万岁爷有请五公主。”

元衿控着缰绳愣了愣,胤禛从马车里抢过胤祺的位置喊:“好妹妹,快去!”端的是看戏的作态。

康熙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在元衿离他五步之遥时就骂了起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出发前一晚去找了太子!”

而元衿的态度却是:骂就骂吧,她今天一句也不还。

她这个皇阿玛平日里被奉承的太多,光几十号有名分的妃嫔撒的娇就能从畅春园排到紫禁城;至于心机手段,大臣们斗得你死我活他都看了三十年了,该麻木的早就麻木了。

像她这次一样,明晃晃地把心机用在明面上的其实很少,他若是真生气,直接就否了太子便可,哪里还会候着骂她。

康熙噼里啪啦说了她一大堆,最后又摘了皮手套,隔空戳了戳元衿的小脑袋。

“小!东!西!真想把你送回去还给太后。”

元衿躲了躲,在马上歪了歪,引得马蹄乱动,被康熙一把抓住缰绳稳住,“骑成这样也敢要你大哥哥的马!”

她打定主意不还嘴,但直起背来,把缰绳控紧了,让马匹减速慢行稳稳跟在康熙身后。

康熙不由笑了笑,他素爱骑马,女儿这般骑术,自让他生出虎父无犬女之感。

但心里火气未消,嘴上还是不放过元衿,“那么会骑,怎么不让你太子哥哥说的时间长点,到什么沧州啊,直接到扬州到杭州,再远点到广州也行!”

元衿鼓鼓嘴,笑眯眯对康熙道:“皇阿玛,其实儿臣也想啊,可是我的身子要一路都骑马,说不准就没法陪您回京城了。”

“你!”康熙滞了滞,手指戳戳她,“别和朕玩这套要死要活的!”

但元衿的体弱他清楚,到底是没再骂下去。

元衿仿若刚才的责骂都没听见,高兴地坐在马上哼着小曲。

康熙瞧着这天真无邪,突然问:“你觉得上次书房辩论,是大哥对还是二哥对?”

元衿茫然地“啊”了声,问:“皇阿玛说哪次辩论。”

康熙瞪了她半天,最后吹着胡子、举着马鞭说:“你和朕装蒜是吧?”

她极是孩子气地笑,“书房最近辩论好多!皇阿玛到底说哪次嘛!”

康熙无奈笑着,突然胤禟控马上前喊:“皇阿玛,儿臣想和五妹妹比比马术行吗?”

“你?”

胤禟点头,“我替哥哥们教训她!”

康熙挥挥马鞭随他们去了,于是胤禟带元衿远离了前队,退到年幼皇子中来。

“多谢九哥!”

“要算价,记得把上次的红宝石还我。”

元衿闷了闷,决定不接这话。

老九和她一开始是极为单纯的金钱往来,他算账比古代的账房、现代的会计师都清楚,秉持着谁也不吃亏的心态和元衿交易抄书事宜。

而后来,他们的金钱交易慢慢变成了海外交易——

胤禟喜欢西洋玩意儿,拉丁文、望远镜、火统、小提琴等等,这些外人看来**巧技的东西,他却爱如珍宝。

就比如在舜安彦那次送来小提琴后,他亲自派太监去佟园赏赐了舜安彦两回,又见元衿“学”的奇快,把元衿视作为百年难遇的才女。

老九让元衿骑到皇子中间,“别客气,我们护着你点,毕竟大哥的马太高了。”

还指挥着老八和老十,“诶诶,你们注意点,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

最后和元衿说:“你有什么不舒服就提,老八老十和我熟,没什么好客气的!”

元衿顿了下,瞧瞧骑在她周边的这三人,顿时想到这三人几十年后要被她四哥整的七荤八素,自己还是远些才好。

可转念一想,九王夺嫡哪个故事有她五公主?这具身体大约根本见不到那天,离近或离远又能怎么样?

人生及时行乐,能被这群天之骄子哥哥弟弟们哄一天便是赚一天。

于是便再没推辞,一路骑在他们中间,吃着九哥的瓜子,喝着十弟的奶茶,听着八哥的沿途介绍。

康熙的儿子们个性分明,这一路过去,老八细声细语,老九诡计多端,老十咋咋呼呼,而十一则是个体弱多病,看着和她差不多活不长的小可怜。

这么一路聊着,元衿的眼神却动不动被噶尔臧等人的马队吸引。

他们这些人游离在整齐的大部队外,骑着不高的蒙古马,各个肌肉发达、霸道外露。

次数看多了,八阿哥胤祀突然说:“五妹妹别看了。”

元衿收回了眼神嘟哝:“我就不懂,这是御前,为什么噶尔臧他们不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

胤祀平静地说:“不是噶尔臧不小心,而是蒙古人向来如此,只听过喝酒打架过了头的,没听过文质彬彬礼貌非常的。”

老十也跟着说:“可不是,京城若有王公取了蒙古女子的,大多是在家打架或是被打,头破血流都是常有的。”

胤祀瞟了眼老十说:“再者,噶尔臧所在喀喇沁有漠南长臂漠北屏障,五妹妹可知道,皇阿玛曾说不立长城,盖有蒙藩吗?如今是非常之时,安抚好他们,便在漠北多一道长城。”

“八哥,你在书房也太用功了,皇阿玛几时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老九吹了声口哨,“反正我只知道,这世上哪有会活蹦乱跳蹬鼻子上脸的长城呢。”

元衿跟着大笑,举着马鞭为九哥鼓掌。

胤祀不再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嘱咐他们:“别闹事,安安静静先到江宁。”

*

金陵自古繁华梦,这生的出红楼的地方,既有古都的雄伟,又兼着江南婉约。

此时,永乐大帝的大报恩寺琉璃塔还矗立于世,御驾进京的那刻,当九层佛塔通明灯火映入眼帘时,元衿第一次觉得穿越尚有意义。

“太,太美了。”

她在巴黎在柏林都逛过西方以瓷器点缀的宫殿,导览都告诉她,西方国王都对南京的一座瓷塔怀有憧憬,在西方一度人人复制瓷宫。

但她参观完,整个人都被密集恐惧症围绕,一堆堆的瓷器被贴在墙上,审美差得她要骂人。

元衿无法想象那些瓷宫的灵感会长什么样。

可这大报恩寺琉璃塔就在那里,如梦似幻,想海市蜃楼。

这是东方的风,是东方的童话,是东方的巴比伦。

她扫过御驾的队伍,看见舜安彦高高仰起的头,那样惊艳与不可思议。

随即他转头望向公主车驾,四目相接时,元衿难得对他笑了笑,他也笑了下,再度望向琉璃塔。

叹为观止。

元衿朝车外的青山喊:“青山,那塔能爬吗?”

青山说她得让赵进寿打听打听去。

当夜元衿与三姐四姐入住江宁织造府行宫,正一起聚着拆螃蟹时,赵进寿就来禀报。

“公主,奴才问了,那塔在聚宝门外夫子庙旁,离江南贡院也不远,明儿皇子们会和万岁爷去贡院,公主若想去,奴才去请旨跟着坐轿子去!”

“别呀,我还想看哥哥们射箭的。”

康熙早已决定,不止要在江南贡院前让皇子们展示书法,还要让皇子与八旗及蒙古精锐比箭。

赵进寿眼珠子直溜溜一转,随即去了前头禀报康熙。

他本就是有头脑的太监,自从被元衿捞回来以后变得格外会办事,过不多久就给了元衿最满意的答案。

“万岁爷说各位公主先至贡院,会让织造曹大人搭了帷幔,等比试结束了,再与御驾一起去大报恩寺上香。”

四公主手笨,正等着元衿的螃蟹投喂,听到这戳戳元衿,“会拆螃蟹的小丫头还会拆皇阿玛的心,他以前从来没答应咱们出去玩这么快的。”

元衿把螃蟹腿塞四公主嘴里,“你快自己学着点,把我累瘫了,看四姐吃什么。”

三公主年岁渐长已渐渐坐得定,当即把他两的螃蟹都拢了过来,亲手剥了喂他们。

“你两省省吧,想想我,估摸是第一回 也是最后一回来了。”

元衿在四公主前抢走了三公主剥好的蟹盖,“三姐最近说话的调调怎么特别熟悉?”

三公主和四公主同时侧目,不约而同地举起蟹勺敲元衿的脑袋,“因为像你啊!”

*

元衿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弱,却没想到那么弱。

前世她也没少吃螃蟹,但到了江宁才吃了一顿,第二天竟闹了不舒服。

她喝了两碗药才按下虚汗,再由三姐四姐扶她起来。

虽然不舒服,但元衿还是精心装扮,甚至还配了舜安彦给的那把匕首,惹得四公主好不羡慕。

胤祺亲自来接公主们出门,她们各坐一顶轿子由江宁织造府东门出,沿太平街过户部巷最终停在乌衣巷对面的牌坊下。

乌衣巷口,秋日当空。

琉璃塔在远,贡院明楼在近。

元衿掀开轿帘下来,还没下来,大阿哥骑着马突然冲来。

“快,快回去!”

“怎么了,大哥哥!”

胤禛同时也骑着马跟过来,嘶吼着:“元衿!回轿子!快回去!”

作者有话说:

大雨倾盆,争取二更

大报恩寺琉璃塔,我愿称它为东方巴比伦,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都企图模仿过,但画虎不成反类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