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九十章 江东霸王六只手无心为之,居然收此奇效,倒是防不胜防,偷偷一吐舌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后面南宫无赖轻声道:“老六?是你搞的鬼吧?”六只手哪里敢点头,却见周瑜眼光如电,飞快的甩来一眼,挥手道:“领令去吧!”却是滚出老远才停下,灰溜溜站起,自家扶好座椅,掸掸灰尘坐下,再也不敢转头看六只手哪怕半眼。

徐盛等四人,正看着二张目瞪口呆,不知又是什么变故,给周瑜一催,四人领命出堂去了,相互之间,居然就不正眼看下。

周瑜再取一令在手,喝道:“贺齐朱治朱然!”叫的是三将,下面却哗啦涌上来十人,三前七后站定。

六只手愕然抓头,贺齐家三个也就罢了,那朱然一双鹰眼,却是赤水城外曾见过的,他身后一员小将,只看那双鸡眼,料来就定是朱然之子,只是满脸大胡子的朱治身后的四个,难道都是这胡子公儿子?六只手看透机关,立即就明白了许多。

看看当头三人的腰带,贺齐早知是孙策家的,果然是条紫带,朱然果然是条绿带,朱治却是条红带,原来是属孙坚,看来周瑜都一枝令,都是三孙一齐上的。

周瑜温声道:“朱治将军将门虎子,令人钦佩。”

大胡子朱治躬身谢了,后面四个小伙子,还真是他四个儿子,朱才朱纪朱纬朱万。

周瑜道:“我与你三人一百大船,三万精兵,你等上船之后,只在江上等侯,见到我大军前行,你就在右翼随行。

等我大军激战之时,你等只管驱船在远处上岸,战船自回,你等却领兵直往北行,兵分三路,一路佯攻涂中,一路佯攻成德,却将大军去取寿春,只需诸葛诞无力分兵,就是一功。

贺将军,你是我策将军帐下名将,这一路以你为首,阚泽都督与你同行,你可当得?”贺齐洪声道:“必不辱策将军英名!”一下带走三万兵,还弄了这么多将,这一路自然是主力之一,要去打硬仗的。

再有阚泽可是孙坚的都督,有这人在,这一路仍以贺齐为主,自然是对他极为信任。

只是居然守寿春的是诸葛诞,那家伙可是孔明的族弟,但凡摊着诸葛这姓,自然就不会差到哪里去,贺齐这下子,任务还不轻松呢。

周瑜显然大为满意,冲阚泽拱手道:“有劳都督了。”

阚泽慢慢站起,回礼道:“不敢,启程。”

大约是因为这一路的兵力太多,是以虽由贺齐主事,却叫阚泽做个监军。

阚泽也不多话,随在贺齐身后,低下眉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周瑜目前众将出得大堂,又是一令在手,喝道:“蒋钦董袭吕岱谭雄!”一口气点了四人名字,四将嗷嗷暴应,乱哄哄走上,只看这样子,就知这四人都是力战之将,人人凶光满面,臂大腰圆。

周瑜微一皱眉,嘴中却道:“四位将军骁勇善战,是我江东之福也!”四人同时咧嘴而笑,这一路既然请出这四位,自然是用来攻坚的,那谭雄摸鱼有一套,想不到居然也挺有勇力,能挤进这一队之中。

周瑜将要甩令,微微一顿,又喝道:“丁封接令!”丁封却是丁奉的兄弟,只是二人各有官职,却不在一路的。

周瑜将令箭递与丁封,细细道:“丁将军可与四将同行,我与你等一百大船,一万水军,一万箭手。

对岸易于登陆之处,共是有三,你等取其居中者,箭手齐射,水军强攻,只需将三处守军尽数引来,就是一功,可有疑问?”他果然是心细如发,知道这四位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一勇之辈,虽有个丁封打头,还是再问一声。

四条大汉哇哇应了,也不等等丁封,齐崭崭就往大门挤去。

可惜四人身材太过雄壮,大堂正门虽宽,一时竟也似容不下四人齐行,蒋钦最为霸道,横起一膀子撞了过去,呯的一声,吕岱措手不及,给撞得踉跄而起,董袭随后而至,也是一膀子撞去,吕岱脚下还没站稳,上盘又受撞击,可怜雄纠纠一条大汉,居然就此打着旋儿,直旋到门扇上去,咣的一声大响,撞了个晕头转向。

蒋钦董袭都是孙策部下,自然是站一条船的。

谭雄抢前一步,肩头一顶,吕岱借势站稳,脸上早成了猪肝颜色,怒道:“你们……”蒋董二人微微一顿,齐齐转头瞪了他一眼,大踏步出门去了,谭雄劝道:“没事,等下我们两个对两个!”吕岱谢道:“不要等下,现在就去!”可怜他是孙坚家的,谭雄却是孙权家的,能出力帮他,总算是不简单。

六只手看得大摇其头,三孙聚在一起,矛盾看来多多啊。

先前那些文官武将,显然都是极有涵养之人,纵有不满,也能控制得住,等轮到这四个狂汉,立即公然开掐,难怪会把自己和庞统弄来,其后一定是还有下文的……转头看看众人,堂上孙权居然看得毫无反应,周瑜竟也不发一言,只是看着丁封随后跟出,追那四将去了,才向陆逊拱手道:“周瑜此去,必得数月才回,权将军与曲阿安危,就有劳都督了。”

三个都督同堂,怎么听怎么别扭。

陆逊微笑还礼道:“份内之事,都督请罢!”六只手本还指望这小子来个据理力争,力请庞统出山呢,谁知人家布置停当,却始终没自己的戏份,正隐隐有些失望,那边周瑜行令已罢,长身站起道:“其余诸位,皆随我大军听令,事不宜迟,点兵登船,三日内必要全军渡江,经历阳、巢湖,直取合肥,直取中原腹地!”挥一挥手,离座而起,满堂众人齐声喝道:“不破不还,请都督前行!”轰轰一齐站起,看着人家斗志昂扬,六只手心中大急,瞪眼去看庞统,庞统终于不再矜持,长身而起,哈哈笑道:“果然安排的好局势!依庞统之见,公谨此去何用数月?或三日,或五日,庞统在此恭候都督佳音罢了。”

周瑜似是正等他发话,转头奇道:“庞统先生这是何意?”庞统微笑道:“我笑成这样的味道,你就听不出讽刺之意?”他自来到这曲阿大堂,还真没说过什么好话。

满堂文武立即又是大怒,碍着孙权坐得稳稳当当,一动也没动,却也就不敢乱叫,周瑜倒没生气,一样微笑道:“先生虽做不得总都督,但以凤雏之盛名,岂会因此而抱恨于心?”给他一说,庞统居然成小人了,堂下众人立即冷笑声不断。

庞统长笑道:“你们做这么多戏,不就是要我出力,又怕失控?”他完全不是传统谋士那种话中有话的风格,总是直奔正题。

周瑜变色道:“此话何解?”庞统再笑道:“都督兵将派了一路又一路,但就我所见,恐怕曲阿港中,树叶也没飘走一片罢。”

回头冲六只手一乐,作势在怀中摸了两摸道:“主公可要与我赌上一块钱,先前众将,此刻定都聚在堂外,一个也不曾少?”六只手将眼一闭,思绪顿时无所不在的扩散开去,那先前来时经过的校场方向,果然似是气机一股又一股,或强或弱,绵绵传至,鼓掌道:“不赌!好家伙,这都能给你猜到,我数数啊……嗯,又多了几个嘛,难道是多的那几个姓朱的?”众人一齐失色,早知这姓六的古怪,怎么居然不用看到,就能猜出远远校场上的人数?孙权起手做了个肃静的手势,嗡嗡议论之声立即停下,堂上立即又是一片静默,孙权略想了一想,忽的冲庞统道:“庞先生果然是快人快语,好,既然说不兜圈子,那你且来说说破曹之计!”庞统将折扇轻摇,虽然不很潇洒,却很有气氛,伸手往堂外一指,笑道:“既是如此,何不请众将进堂,省得在外日晒风吹,岂是不美?”这话就又有些讽刺的味道了,周瑜陆逊都是沉得住气的人,两人一声不吭,孙权也笑道:“你若说得有理,我自会叫他们进堂来,聆听先生指教。”

言下之意,若是说的不好,那就只当放屁,他孙家人自己干算了。

庞统点头道:“权将军不愧位为人主,其实以公谨伯言之才,均可为一军主事,权将军所虑者,无非有三。”

慧眼忽的华光一闪,一字字道:“其一,三孙互为擎肘;其二,我主是心头大患;其三,公谨伯言另有所虑。

若解得这三虑,破曹尚有一说,权将军若是不认,今日不议也罢!”他倒果然是敢说,当着和尚就骂秃驴。

孙权碧眼微微有精光四溢,沉吟未决,后堂中忽又有人豪笑道:“权弟,我就说凤雏之才天下无双,既用得二张,就用得庞统,不能放心一搏,如何识得天下大势!”声音雄壮勇烈,高亢之处,霸气十足,虽未见其人,那股睥眤天下、拨山倒海的气势,已叫人顿生拜服之感。

一听这腔调,六只手霍的弹身站起,长出一口气叫道:“小霸王?孙策?”称孙权为弟,除了江东霸王孙策,还能会有别人?孙策哈哈大笑,虎步而入,他全身不着甲胄,一身紫色紧身布袍,形容极是简朴,却掩不住体内熊熊英气。

三两步一跨,已到了堂中,竟是冲六只手一拱手,上下打量他一眼,挑指道:“英华内敛,好!”再冲庞统道:“算你那三条都中,你是何计较,快说来听听!”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人,正是江东的顶级大将太史慈,与全服的十大强手之昔人,自然昔人是冲六只手挤眼一笑,太史慈却是横来一眼,眼中居然还似有些心有余悸的味道,大约是想起当日一路上所受折磨,心中仍是阴影在吧。

虽是至亲兄弟,但这孙策走出的气概,却与孙权完全两样。

孙权沉稳如山,似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谈笑从容,举重若轻;孙策却是迅烈如火,奔腾豪放,令人顿受感染,若是他振臂一呼,直似在场之人,全要大声呼应,各提刀枪,上阵去拼个你死我活,才会痛快。

庞统正色道:“好说,这第一条,若要破曹,三孙就得合为一军,三位孙将军烦恼之处,想来就是此了。”

伸手指一指周瑜,再指一指陆逊,长笑道:“公谨伯言之才,不是不够,而是有余,但若以策将军之都督总管三孙之军,怕是权将军自今夜起,将夜夜失眠了吧!”这番话显然切中要害,诸将相互不服,倒也罢了,若是弄个强权人物来,军法森森之下,还怕他不服?怕就怕在若是周瑜掌军,孙坚孙权岂非只有看戏的份?若换作陆逊来掌,岂非又轮到孙坚孙策提心吊胆?堂上众人各吸冷气,孙权碧眼又在闪光,神色虽仍是自若,但眉宇之间,还是隐见忧色。

孙策点头道:“说的好,果然能言人所不敢言!不错,公谨伯言,都有统军之能,但若叫伯言为三军之主,我不放心!权弟,想来你也一样吧!”他每句话,即使语调平淡,也似蕴有极强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侧耳倾听。

等听到他居然将互相猜忌之意公然表露,竟也没人表示不满,反之却是众人一齐点头,显然三孙间的互相擎肘,人人心照不宣,暗加提防,如蒋钦这样的莽汉,更是早到了将有爆发的地步。

孙权仍是不动声色道:“我兄之言极是。

只是事实如此,谁又有更好办法?庞统,形势人人皆知,只要听解决之计。”

他语气与孙策完全是两样风格,但那种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却是与孙策大同小异。

六只手听了心中暗叹,先前还在想呢,这样气概,只在曹刘身上有见,没想到孙家一来这两兄弟,居然都是这鬼样子,就不知那孙坚是不是如此了。

庞统笑道:“依伯言之言就是,何用我再来说?”折扇连摇,神色轻松之极。

孙策掉头道:“陆逊,你来说说!”他是陆逊的泰山,当然是直呼其名了。

陆逊躬身道:“军中要旨,在于令下必行,绝对服从,权力集中,否则定是一团散沙,全无战力可言。

我孙家联军,此点非是做不得,而是不敢做,坚老爷与策将军权将军之忌,就在于此。”

众人一齐点头,他还真是说在点子上,比如周瑜做这总都督,万一小周使个坏,知道孙权在哪个帐里搂着美人喝酒,下道命令说:把那大帐给我烧了!岂不是糟糕之极?陆逊又道:“我三孙联军之总都督,不需有才,只需有德。

等到大战终了之日,请总都督将三孙应得军力物资,一一分割停当,就是称职,是以才请来两位张先生。”

稍稍一顿,目光炯炯,又转向二张道:“可惜两位张先生名义上虽各不所属,却人人怀疑已有其主,又怎令人安心?”这就难怪居然二张不染色,害六只手无从去找了。

陆逊说到这里,众人隐约都已明白个大概,数十道目光,开始往庞统身上投来。

怪不得要弄那一封什么委任书任职信了,却是想的这样个没出息的主意,要弄个三孙之外的人来做主管。

孙策也看了庞统一眼,皱眉道:“陆逊,你说需德不需才,庞统多智近妖,如何担得?”庞统哈哈大笑道:“策将军此言有礼,庞统自来就没想过,能担得这总都督之职,伯言所说,自然是另有他人了!”六只手隐约感到不妙,屁股底下就如有枝针开始猛扎。

身后南宫无赖轻声道:“老六,这好像说你呢……”看看堂下众人,除却张昭张纮两个吃过小亏,心有余悸,果然眼光纷纷往他看来,眼中神色,当然是不信的居多,这样个小矮子,虽然自进得大堂以来,一直板着个脸不出声,但眉宇之间的那些嬉皮笑脸之意,滑稽无良品格,却是浓得有如陈醋,有什么德字可言?孙策抬手往六只手一指,脱口道:“你说他?”陆逊躬身应道:“逊与公谨彻夜长谈,不请外人便罢,若请外人,非太傅莫属!”顿了一顿又道:“阚先生也有此意,太傅虽恢谐成性,贪婪好利,随心所欲,但大事不糊涂,仁义这二字,还是担得的!”伸手往外一指,难怪要提阚泽之名,却是堂外以阚泽为首,先前周瑜派出的众人,又逐一返回,重回本座去了。

寥寥数语评价,居然就将六只手刻画得栩栩如生,陆逊识人之准,确实不是盖的。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六只手抹汗道:“不是吧,我其实也不是很贪的,我骗过你钱么?你怎么这样说我?”虽是如此,心中还隐隐有些得意,毕竟人家夸他有仁有义了,余光中瞥见昔人偷偷冲他挑起大指,心中顿时明白,既然陆逊与周瑜“彻夜长谈”,那昔人这什么虎威将军,一定是说了很多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