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沧见孤天溟久未返回,心下生出层层不安。他吹灭了房中灯火,瞧瞧出门。他不会云仙步,只得小心翼翼地御气而行,过了许久,才来到那位少女所说的屋子一侧的竹林之内。他并未看见孤天溟身影,但却断定对方一定来过此地。顿时,心下也生出了几分警觉。

祝云沧在数丈外极目而望,隐约之间,他发现那房门前正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的身体几乎与那门户融为一体,一体的黑暗。

祝云沧看出那并非孤天溟,既然如此,孤天溟又去了哪里。

他停留在原地,静静观望。

不多时,房门打开,幽微的灯光之下,婀娜的女人身影出现在门前,与那一直在目前等候的男人并肩离开。这是一幅极其怪异的画面。一名从男人房中出来的女人,与另一个男人并肩离开。这女人,由此看来,简直像是一名生意兴荣的娼妓。

祝云沧靠近了几步,辨认着那女子的样貌——不知为何,这身影他觉得别样熟悉。

女子一只隐在灯光与月光的阴影之中,然而,当她从竹林旁经过,离祝云沧不过两丈开外时,祝云沧还是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采瑶……”祝云沧感到自己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

当采瑶与白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之后。祝云沧小心翼翼地弯到了那竹林前房屋的后方。他再窗户上发现了那个破洞,他甚至在地面上发现了血迹。不祥的预感袭遍全身。祝云沧瞧瞧向那破洞中望了一眼,借着房中幽微的火光,他看见了唐恒,当然也看见被捆绑在椅子上,依旧昏厥的孤天溟。

孤天溟的存在似乎让唐恒十分不安,他并不敢睡去,而是坐在孤天溟对面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桌上摆着一个特制的药炉,炉中似乎熬着药汤。

祝云沧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显然,此刻贸然去救孤天溟无异于送死,即便侥幸将他救出,二人的身份亦很快便会暴露,介时,不但此行的目的无法达到,还很有可能在这寺院内遭到江湖众人围攻。

祝云沧心下思量:“这帮人,虽抓了孤天溟,但却并未声张此事,怕是另有目的。暂时当不会对孤天溟不利……不如暂且离开,再想办法……”

虽然祝云沧并不想如此作为,但当下却也别无他法。他打算回去休息几个时辰,待到天亮之际,再观察寺内形势,从而思考对策。

然而,再次回到房中,他才发现,这一夜,必然会过得特别漫长。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心着孤天溟的安慰,他害怕自己判断失误,若是因此而枉送孤天溟之性命,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然而,即便今夜一夜无事,该如何营救那孤天溟,却又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祝云沧靠在坚硬的木**,道:“可恨……你们最好别动他一根寒毛,否则,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说到此处,心头不禁又升起一缕悲凉,他知道这一缕悲凉来自何处,却又着实不愿去多想。

清晨,天空方泛起鱼肚白,那采瑶又回到了唐恒的房间之中。

“如何?药喝下去了么?”采瑶进门之后,便望着孤天溟,问道。

唐恒道:“放心,熬了一夜,方自喝下去。”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一个时辰之内,他必然转醒,药性亦必定发作。”

采瑶微微一笑,道:“很好,我可不想等太久。”

唐恒道:“你在此审问他,我去邀其他几名唐门中人用早饭,免得他们亲自找上门来,节外生枝。”

采瑶点了点头,在孤天溟面前坐下,兴奋地望着他。

“对了,昨晚被这家伙捅破的那层窗纸我已然糊上了,你一人在此要小心一些,莫要叫人发现。”临走前,唐恒道。

采瑶道:“无事,白靖就在门口守卫,有任何事他会第一时间向我发出警示。”

“那便好。”唐恒说完,便缓步走出门去。

门口,白靖侧脸一望,面上俱是愤恨之色。然而,当白靖向他行礼招呼之时,他的神情却瞬间变作了一片灿烂的微笑。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孤天溟渐渐转醒,腹部的伤痛让他浑身无力。此刻他头脑沉重,仿佛被云雾所包绕,连双眼所见的一切都无比朦胧。

“这……这是哪里……”孤天溟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绑缚,完全不能动弹,感到一阵惊怒。“谁……是谁……”

“别喊了,这里没有别人的。”孤天溟对面,采瑶微笑凝视着他。

“你……你是……”孤天溟搜索着自己的回忆,尽量将那些零碎的片段重新组合,“昨晚……你是……”

“呵呵。”采瑶笑了笑,走上前来,轻轻撩拨着孤天溟的衣襟,道,“如何,伤口还疼么?”

“你想做什么?!”孤天溟惊道。

采瑶道:“没什么,只是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我……”孤天溟咬着牙,道,“你以为我可能帮你么?”

“若是昨日,你自然不可能帮我,但今日……”采瑶站起身来,在屋中兜了一圈,笑道,“我告诉你,这唐门的奇毒,可绝不比百草宫端木药仙的毒差多少。”

孤天溟瞳孔紧收,激愤道:“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给我吃了什么?!”

“也没什么。”采瑶道,“也就是一些,让你听话的药而已。”

“卑鄙……”孤天溟切齿道,“你以为,可能么?你以为你能控制我?”

“能不能,还得看药效。”采瑶的脸上依旧挂着得意的微笑,忽然回身,在孤天溟脑门之上轻轻一点。孤天溟浑身无力,真气混乱,灵力外泄,哪里还有力气抵挡,这一点之下,令他脖颈向上一仰,竟瞬间便失去了知觉。当他的双眼再次望向前方时,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仿佛被完全摄去了魂魄一般。

采瑶望着孤天溟此刻的样子,不禁拍手道:“太好了!唐恒果然没有骗我……”转而面对孤天溟,道:“你叫什么?”

孤天溟完全失去了精神的自主控制之权利,幽幽道:“孤天溟……”

采瑶又道:“家住何处?”

“鸿蒙谷,百灵部……”孤天溟道。

“现拜于何人门下修道?”

“玉玦峰,昆仑门……慕容掌门门下。”孤天溟继续道。根本已然完全受到控制,问什么,便答什么。

“哈哈哈!很好!”采瑶笑道,“那好,我来问你,你可曾去过这明觉寺后山的千佛岭山道?”

“去过。”

采瑶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得极其兴奋:“山道的秘密是……”

此刻,房门之外,白靖独立守候,手中握着一柄青峰剑,腰间的绑带上挂着数枚失魂针,如同忠诚的卫士,寸步不离。

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神色凝重,来回踱步,却也绝不走远。

就在这时,那空中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白靖被突如其来的猎猎风声所惊吓,立刻警觉了起来。但那空中的黑影行动太过迅速,以他的身法与修为,都绝对无法追上。白靖遂一个翻身,向空中发出数针。空中那黑影一闪,落在竹林之内,白靖心忧屋中之事被人察觉,绕过房屋正门,向屋后面向竹林的窗户旁走去。

就在他踏到那房屋拐角处时,一柄剑,轻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道剑气,白靖并未看到那剑的本体,但着实感到脖子一凉。

“上次在苍郁岛,我本该杀了你。”祝云沧抬着右手,压低声音,冷冷道。

“我知道会是你。”白靖道,“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们么?”祝云沧沉声道。

“你自可以杀我。”白靖道,“也可以杀了采瑶。不过,纵然你杀了我们二人,也救不回你的朋友。”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祝云沧恨声道。

“也没什么。”白靖笑道,“那乃是唐门的摄心驭魂散。煎服之后,人会变得神志不清。只要从头部灌入灵力,便可操控其心智。对了,我提醒你一点,此刻,采瑶正在对他施咒操控。一旦你闯进去,她只需将手轻轻一捏,便可将那孤天溟的神识捏碎,介时,即便孤天溟侥幸活着,也会成为一个没有头脑的傻子,嘿嘿。”白靖发出一声阴笑,道,“另外,在解毒之前,若是操控者被杀死,孤天溟一样会心胆俱裂而亡,你自己掂量吧……是要保住你朋友的命,还是要意气用事,将我们二人除之而后快。”

“卑鄙!”祝云沧一把捏住白靖的后颈。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白靖道,“你放心,采瑶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你纵然在她面前杀了我,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你若想将我作为人质,那可就选错对象了。”

祝云沧心下一颤,手慢慢收了回去。

白靖道:“其实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取那万魔血幡,你们若是无甚事做,最好是在孤天溟被放之后即可离开此地,千万不要铤而走险,否则,整个寺院内的江湖之人,都是你们的敌人。”

白靖脸上,此刻挂着无耻的得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