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木只是笑,笑得好甜,笑得双眼全眯细起来。

「赖小皮,有没有带身分证?」

「干嘛?」她防备问。

他变脸如变天,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达目的,誓不两立」的凶狠。

「登、记、结、婚!」字字铿锵,咬得好重。

管他资料齐不齐全、管他印章要不要带,先拖去再说!

「登——等等、等等——」她慌张到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都出来了。

她被他拖着走,一路上哀哀叫。

「不用等,不熟是吗?马上就熟透透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都不会放过!

绝对把她的胸围、腰围、臀围、大腿围,甚至是鞋子尺寸,亲手寸量个一清二楚——「你、你少吓唬我!我赖皮不、不是被吓大的——」

他完全没有停步,步伐好坚定,赖品柔急了,又叫:「结你个屁婚啦!我不信你会想定下来!你这种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没有节操,没有水准,没有常识,什么优点都没有……厚!我知道了!又是一句「玩笑话」!你连「结婚」也能拿来当谎话——」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劝幼容回来?你们家的事,又干我屁事?」「对、对呀,干你屁事——」

「要不是因为你会开心,要不是知道,让幼容和你妈见面,是你的心愿之一,我付大把国际电话费,付心酸的吗?」

「咦?所以,你说是为了「某人」才做的……那个「某人」,不是幼容姐罗?」夏繁木终于停步,害她险些撞上他的背。

她抬头要瞪他,发现他的目光比起她的,更具杀伤力、更认真——他开口,缓慢说着:「从头到尾,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考量的对象,在意的家伙,全都是你——赖品柔。」

「我才不相信,你这个人——」

她吼声越来越虚,至少比起刚被他吻完时,火力起码对砍一半。

她就用那么弱的声音,质问他:「……你明明跟你妈说,你不会喜欢我,只是恶整我——那些,才是你的真心话。」

「是呀,我是说过。」他无法狡辩,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只能坦白。

她冷哼,又听他继续说。

「我加码自首,相同的话,我对冯继明也说过——那时,恶意度应该有百分之八十,后来,再对我妈说一遍,威力大概只剩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比例还真高。」她啐道。

「现在,连000004都没了。」

「有或没有,全是你自己在说。嘴上说「没」,心里也许正想着——「赖品柔你这个蠢蛋,赶快再上当吧,我已经打算好,该怎么继续戏弄你,等你傻傻上钩后,我再来慢慢宰割你……」

她的「被害妄想症」逗得他想笑,同时也知道,是自己的作为让她失去信任,不能怪她怀疑他。

夏繁木放弃顶嘴,只说自己想说的话。

「当时,我会那样告诉我妈,一方面,我懒得向她解释,连我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如何界定你和我的关系;另一方面,我不希望我妈「处理」你——她对于眼中钉,向来很狠……」

他苦笑,看在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无奈。

「最好的例子,就是田圻炎,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妈她……怎么对田先生?」

他短暂沉默,真的很短,像是深吸了口气。

「她虐待他。」

「虐待?田先生那么高大,你妈那么瘦……」赖品柔难以想像。

「「高大」的田先生,也曾有那么不「高大」的年纪呀。」又不是一出娘胎,田圻炎就长现在这模样。

「哦,也对。所以……田先生还是田小朋友的时候,你妈妈……」「她,人前扮演着,一个难为的慈祥继母;人后,用各种名义,不给他饭吃、处罚他、排挤他,甚至在我父亲面前说谎,泣诉她不被继子接受,然后背地里,继续尽其可能……」

「「处理」他。」她替他说下去。

因为他的神情,虽然浅浅淡淡,可是……

他低诉着那些话时,她听见了,一丝丝的……痛苦。

是的,痛苦。

要如此评论自己的母亲,怎可能不痛苦?

他有眼睛,眼中看着母亲所作所为,无法认同,偏偏全世界最没有资格怨慰她的人,就是他夏繁木。

他母亲做的一切,几乎全是为了他。

即便她不曾问过,他要不要?

小时候他选择不了,但现在,他可以了,他有足够的力量,拒绝母亲的安排。

拒绝母亲再出手,伤害他重视的人。

「她的手段虽然老套,不过却很有效果,你这种大咧咧性格,要是遇上她,惨败机率百分之百。玩心机、耍阴谋,诬陷抹黑,你根本敌不过她。」这丫头太透明,心思一览无遗,一根肠子通到底,压根没有曲折。

夏繁木抚上她的脸,她本想扭头避开,可是他动作好轻柔,像羽毛挠在肤上,她没有办法抵抗。

她觉得自己像猫咪附身,贪恋他的碰触,用着这么爱怜的手劲……「我不要你有半点机会,见识她那些手段,我很清楚,她中意的媳妇是哪样的类型,你绝对不合她意,她用尽办法也会撵走你。」赖品柔正想反唇相稽,哼声说:我也没有很中意她呀!

不过,她还没开口说,夏繁木就露出招牌微笑,脸上带着一点莞尔。

「但是没办法,谁叫我爱上你,只能努力顾好你,帮你抵抗坏婆婆的欺陵。」他、他刚说,他爱上她?

不不不,又在骗她的吧,一定是。

爱上她了耶,呵呵呵呵……

不不不,八成等她一露出蠢笑,他才要嘲笑她,哈哈哈!你看你,你真笨,又上当了!

思绪化身两队人马,正激烈交战。

一边,被「我爱上你」这几字,哄得乐歪歪,仿佛把她抛进花海中,激起数以万计的粉色花瓣,漫天飞扬,蒙住了眼。

一边,疑心病发作,不敢太快相信、不敢尽情欢呼,只想保护好自己,不想再受伤、不想再有疼痛,不想以为自己拥有了,摊开掌心一看,却又发现里头空无一物。

随着两种思绪,一阵厮杀,胜负终于抵定,双颊越来越鲜红,唇弧越来越上扬,几乎已经直接宣布,哪一边大获全胜——「什么坏婆婆,我才、才不承认,而且——你又知道我一定输她?还没硬碰硬,谁输谁赢都说不准!」

「勇气可嘉,可惜你派不上用场,我已经处理完毕,没你大展身手的机会,上演一场婆媳大战。」

「谁跟你婆媳大战了?我不会嫁进你家!你别肖想!」她还在嘴硬,整张脸红似辣椒。

「哼哼,三十分钟后,你最好还能这样吠。」结婚登记用不了三十分钟!

「夏繁木——你不要拉我——我不要跟你结婚——我没带身分证——我穿得很邋遢——你冷静一下——靠!我知道了!你想拉我去户政事务所,然后当着一大堆民众的面,甩掉我,成为落跑新郎,让我丢脸——」

「你满脑子只装这些狗血剧情吗?」

「你管我!我就是满脑子在想,你这家伙到底打啥坏点子——」

「没关系,只要装着的全部是我,你爱怎么「想」我,我都OK。」夏繁木微笑,无比宽容、无比纵容。

像个无赖。

最英俊的无赖。

「你买酱油,买到南极去了吗?酱油咧?」

夺命连环call连十响,赖品柔惺忪接起,马上被手机另一端的吼声,吓得双眼瞠圆,人也弹跳起来。

「妈——酱、酱油——」对厚,她奉命去超市买酱油,完全忘掉这回事!

「你跑哪去鬼混?还有,你把夏先生带去哪里了?」妈!我刚把他带去极乐世界,呃,十八禁的成人极乐世界,五分钟前才回归世俗。呃,是从他身上滚下来,躺平,累到爆,手脚发软,眯眼睡了一下下。我一不小心,呃,外加很冲动,呃,还有禁不起他用话激我,就和他……登记结婚……虽然资料不齐全,闯关失败……但填完了结婚书约,在上头签下名字时,我几乎已经觉得真的嫁给他。从户政事务所出来,阳光太大、太耀眼,晒得我发昏,应该是又被他吻晕了。为什么最后会出现在饭店,我也好想知道呀呀呀……饭店开在户政事务所旁边,一定是政府的阴谋,要叫人增产报国呀……这些,她哪有胆子讲?

「说话呀!你到底人在哪?」赖妈妈持续逼问。

赖品柔蚌壳附身,闭嘴不答,脑袋咕噜噜沸腾。

最后,她使出大贱招——

「喂?喂?奇怪,怎么没声音?妈?喂——」切掉通话,下一个动作,关机!

「哈哈哈……」夏繁木整个大笑。

这招,他也很常用耶!

赖品柔拿枕头槌他,攻击力软绵绵。

「你还笑!死定了!死定了啦!逃得了现在,逃不了永远,我回家要被扒一层皮呀呀呀——」她哀号。

「剥皮辣椒吗?听起来真开胃。」他摩挲她的裸臂,指腹爬呀爬,好比小蚂蚁,爬过她每根敏感神经,为他战栗。

谁说只有女人在被爱过之后,才会流露出媚态?

男人也会,好吗?

在她眼前,活生生就是实例一个。

夏繁木着身,被单稍稍遮掩下身,他没有扭捏,态度自若,蜜色的胸膛布满结实肌肉。

她记得,他曾提过,他喜欢拳击——他的身体,确实不像久坐办公室的人;也不似爱逛夜店、只懂把妹的公子哥,一副白斩鸡排的样子。他是健壮有力的,身体和手臂的线条美丽起伏。

此时的他,化身吃饱喝足的老饕,眉眼噙笑,一脸「谢谢招待」,仿佛尝到最迷人的美味——而他确实也是。

这根麻口的嫩辣椒,滋味真甜美。

他喜欢她的失控、她的迷乱、她的回吻,甚至,她喘息的声音。

她的一切,都对了他的胃口,让他着迷,舍不得离开。

「……我们怎么会这样,擦枪走火……」她捂住脸,呻 吟地问。

因为他那句「登记完,我要跟你」的宣言?

还是,她「做、做你个茶叶蛋啦!你想做,我就要配合吗?」的回嘴?

呀,应该是最后他又用老招,吻住她、引诱她,点燃了一把火,烧掉她的思考力……一如此刻,他像蛇一样又纠缠上来,肤贴着肤,热烫,温暖,她浑身的汗毛都能感觉到他。

他在她耳边轻轻吁息,喂了她甜言蜜语般,说得轻柔:「你上了车,要对我补票哦。」一副受害者的无辜样,神情可爱。

「「哦」个头啦!」她推他,脸颊红红热热的,不想要又被他搅乱思绪。

手掌才碰到他的胸口,马上遭他握住,送到唇边轻咬。

「你不喜欢?刚才体会的那些?」

他自己可是爱死了。

到现在,光是回想,浑身细胞仍然亢奋,叫嚣着想重温、要回味——「没、没多喜欢!」她嘴硬的回,心声同时响起:也没那么讨厌……

「是哦?」他又「哦」了,嗓微微扬高,忍不住坏心眼,笑着打趣:「没多喜欢,我就变成这样,要是你「超」喜欢,我哪还有全屍?」

他故意看向自己的手臂、胸口,啧啧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