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要问几垒啦!那种私事,我听了只会更气月老眼瞎——我想问的是,感情稳定度……你爱上夏副总了?很爱很爱?普通爱?有没有到了「失去他,你活不下去」的那种爱?」

「啐,我才不可能因为失去谁,就活不下去,再怎么爱都不会。」赖品柔给了个冷漠的答案。

不过,外星人的提问,逼她面对「程度问题」。

很爱很爱?应该没有。

普通爱?……没有。

应该是「一点点爱」。

对,只有一点点,因为她才刚觉得他没那么讨人厌。

有点风趣,喜欢跟她斗嘴,让她常常好气又好笑。

有点温柔,帮她洗发、吹发,指尖的力量连她自己都学不来。

有点值得信任,她出车祸时,他赶来的速度、他处置的态度、他后续的安排他细心的照顾……有一点点,迷人。

「那就好。」冯继明放心一点。这女孩看来不柔弱,不像承受不住打击的类型「好什么?干嘛一脸安心,怪人!」她睨他。

他嘟哝:「这样你就不会太痛苦、太伤心、太难过,不会做蠢事。」她听见了:「奇怪耶你,我为什么要痛苦、伤心,难过?」「因为很快,你就会尝到那些滋味。」

突如其来的声音,介入其中。

又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只是这人的身分,比冯继明高出一倍不止。

董事长夫人,夏繁木他妈。

「夫人。」冯继明立刻弯身行礼。

「我刚听董事长说,繁木带了女人进公司,我过来瞧瞧是谁。」高贵美丽的妇人,难以想像她已是一个二十九岁男人的母亲。

夏夫人保养得宜,装扮端庄大方,又不显老气,她甚至没绾起发,而是披散双肩,完美地展现大波浪弧线。

但她说话的方式,赖品柔不喜欢,总觉得……由鼻孔哼出来一样。

声音是很悦耳,可是内容……不那么好听。

「看见是你,我就放心了。」

……又是一个外星人,讲着她这凡夫俗子无法理解的言语。

夏夫人说完那句话,转身便走,一秒也不多留。

「你听得懂她说什么?」赖品柔问向冯继明,他点点头。

夫人口中说的「放心」,当然是指……夏繁木对赖品柔只是玩玩,不具任何威胁性,不值得费神留意。

「原来只有我听不懂。」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糟。

旁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爽歪歪,自己却半句也不了。

赖品柔决定,要去弄懂「外星话」——因为再迟钝,也似乎听出一些关联,是与夏繁木扯上边——她追上夏夫人离开的方向。

「你要去哪里?」冯继明在她身后问。

「你基于兄弟情义,问什么都不说,我去找那个没有兄弟情义顾忌的,起码可以问到蛛丝马迹。」说完,她不再理他,鼻翼**,嗅着浓郁香水味,轻易就能知道夏夫人行经之处。

香水味一路飘,越来越清晰,代表目标物越近。

不只是香味飘进鼻腔,同时,还有对话声进到耳里。

「……不用担心,那女孩不是繁木的新欢,繁木不会为了她,耽误公司正事。我不是跟你提过,繁木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她就是动手的人。」电梯前,夏家夫妇正等待电梯抵达。

夏夫人对夏金龙说着,脸上淡淡的笑、淡淡的嘲弄,语调一贯温雅。

「你也知道,繁木向来被众星拱月惯了,哪能容忍受辱?所以,他才会假追求、真报仇,和那女孩玩场游戏,繁木亲口告诉我,他对她完全没有爱情,只是要她尝尝教训,狠狠丢一次脸。」夏金龙正想反驳妻子,他从儿子脸上看到的,与她刚才所言,状况根本天差地远——眼角余光却瞟见赖品柔站在走廊间,小脸一片冰霜。

赖品柔多么希望……那些外星话,她半点也听不懂。

可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竟然都听懂了。

他对她,完全没有爱情。

只是要她尝尝教训,狠狠丢一次脸。

玩场游戏……

「会议室在哪里?」她问着后头的冯继明。

「你想干什么?」

「会议室在哪里?」她加大了音量。

「……在五楼,出电梯右转,走到底。」

赖品柔舍电梯不坐,直接杀向楼梯。

会议室里,灯光全暗,光源来自于投影机运作,萤幕墙上,整齐排列的社区大厦蓝图,以3D动画模拟,人员分组提出企画,如何规画寸土寸金的千坪土地,以达到最大效益。

突地,会议室大门打开,瞬间的光让投影萤幕失焦,门又久久没关上,妨碍会议进行,管理主任急切大喊:「快把门关上!」通常的情况,此声一出,门板就会飞快合上。

也因为「没有」,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投来困惑注目。

包括夏繁木。

门框正中央,背光而立的身影,他相当眼熟……「啪」一声,灯光大亮。

「赖小皮?」夏繁木看清来者,微微吃惊,第一反应是起身,走向她。

他也即刻发现,她脸色不对。

「赖小皮,你怎么跑下来了?忘了脚有伤吗?有什么急事,不能等我回去再——」

「我只问你一句,你追我,全是因为要报复我,报复在生日宴会上我让你丢脸?」赖品柔微仰的脸,没有多余表情,仿佛仅仅在问:现在几点?

夏繁木难掩错愕。

她怎么会知道?

目光犀利,落在后头冯继明身上。

冯继明被瞪得好冤,马上澄清。

「不是我说的!是……董事长夫人,她和董事长的对话,被她听到了。」他小声说,根本是用唇形在告密。

「你谁都不用看,回答我!是,不是,一句话,干净俐落!」赖品柔没有耐心等。

实话与谎言,在那一瞬间,同时闪过夏繁木脑海。

他很想回答她,不是。

不是。谎言。

说一个谎,只会带来第二个、第三个谯……

是。实话。

实话之后,还有太多需要补充。

他确信那些补充,可以得到她的谅解。

于是,他选择了坦白。

「是。」

后头的补充,正要从嘴间逸出。

那一声「是」,击碎赖品柔的冷静。

「哇靠!这么下流的方式,你都想得出来?夏繁木,你真卑鄙!」她咬着牙,说话声因而弱小许多。

「听我说完!」他不要她拒听,接续说:「是,我追求你,最初的起因,确实是准备报复你、确实心存不良,因为「报仇」这么幼稚的理由,用最恶劣的手段,玩弄你的感情。但是相处过后,那个蠢到不行的念头,越来越小、越来越不常浮现——你也发现了吧?我从来没有伤害你,我甚至已经考虑……忘掉最开始的打算,和你就这样……真正的在一起——」夏繁木一口气说着,怕只要再慢一点,就失去补充的机会。

赖品柔听完了,反应却是扯唇笑——不,那不算笑,根本只是撇嘴。

「人不够多,是吗?」

她嗤地一笑,嗓冷冷地,骤降十度。

「什么?」

「现在,观赏的人数不够多,不足以消你心头恨,所以你继续扯谎,还想骗我,让我再傻傻信你,等待另一个更盛大、更多观众的场合,你才来宣告游戏结束,要更多人见证,你是怎么讨回公道,教训惹上你的笨蛋?」没有伤害她?现在这叫什么?

所有对她的好,哪些是真的,或者全都是假的,钓她上钩的饵罢了?

「不是这样!」他否认。

「人被骗一次,是傻;被骗两次,是呆;再被你骗第三次,我赖品柔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笨猪!」她吼断他的话。

对他,她失去了所有信任!

夏繁木从她眼中,读到了这些。

「赖小皮,我没有骗你,我方才说的全是发自真心……」「哈,这种话,去讲给鬼听吧!」她维持骄傲,昂首,转身走人。

「赖品柔——」

他伸手要握她,不要她带着不谅解离开。

「别碰我!否则,我绝对出手揍你!」她浑身汗毛直竖,强烈排斥他。

「你别走,我——」

她挥出一拳,扫过他脸颊,他看见她表情抽痛,知道是牵动伤口的缘故。

「你不要乱动,你有伤口——」

又是一拳,伴随另一个疼痛的皱眉。

「好,我不靠近你!你停下来!」

夏繁木后退一大步,怕她顾着骟赶他,忘记手脚都带伤。

她瞪他,确定他不动,她才握紧拳,收回腿侧。

「夏繁木,这一次,我们真的玩了。」

她说。

没有转园,没有余地。

没有再给他机会,挽留。

赖品柔一直走、一直走,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没有想去的地方,却也不愿停下来。

手机铃声响了又挂、挂了又响,数不清有多少通来电。

不是她故意不接,而是她根本没有听见。

脑子里乱烘烘、吵闹闹的,全是夏夫人和夏繁木的声音——好吵。

繁木亲口告诉我,他对她完全没有爱情,只是要她尝尝教训,狠狠丢一次脸。

吵死人了。

是,我追求你,最初的起因,确实是准备报复你、确实心存不良,因为「报仇」这么幼稚的理由,用最恶劣的手段,玩弄你的感情……可不可以闭嘴?

可不可以不要说了!

「小姐?小姐……是你手机在响吗?」

某位路人拍拍她,指指她的背包,好意提醒,她才从那堆吵杂声中慢慢脱离,终于发觉手机动静。

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

幼容姐。萤幕上的显示。

她接通来电:「喂?姐,你找我?」

苏幼容的口气是慌张的:「赖皮!你怎么一直不接姐电话?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苏幼容的紧张,源自于夏繁木的来电。

他拨出五六通电话,赖品柔都没接,他认定她是选择性不接,于是转而拜托苏幼容。

他自然必须向苏幼容全盘托出,三十分钟前,会议室里,那一段前因后果,包括他追求赖品柔的本意,以及赖品柔得知真相的反应。

他很担心,苏幼容听完,更加倍担心。

「你真的是抱着那种心态去追求赖皮?繁木你知不知道,第一个追求她的男孩,也是带着目的,让赖皮多受伤……」

苏幼容才告诉了他,关于那一段戏谑的、伤人的感情。

夏繁木真的不知道。

要是他知道,他不会用那种烂招,在她伤口上撒盐。

「拜托你,她应该会接你电话!你把她带在身边,不要放她一个人,我怕她出事!」夏繁木完全不敢浪费时间,用着哀求的口吻,要苏幼容帮忙。

连拨数通电话,苏幼容终于听见了赖品柔的声音。

「我?……我在走路,在忠孝东路……咦?我怎么走到这里来?咦咦?手上还拿一支冰激凌?」赖品柔整个大回神,中间有一整段记忆空白。

「赖皮,你现在来姐姐家,尽快好吗?姐在家里等你!」

「哦,好,我看一下这里离捷运站……」

「坐计程车来,姐帮你付车资,你现在马上招车……赖皮,招了吗?」

「有一辆空车,我招了。」

二十七分钟后,她人坐在苏家沙发上,苏幼容喂她喝了一大杯热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