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如释重负
依着龙小宝的性格，管你鸠摩智身份地位，武功见识如何尊崇渊博，天龙寺五大高僧，加上保定帝和自己，七个人冲上去乱拳围殴，打不死这伪善秃驴，至少也能把堂堂吐蕃国师揍成生活无法自理。
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一场梦寐以求的冒险，一场充满武侠精神的冒险。
所以他不能破坏这些在他内心深处看来很是蛋疼的武林规矩，不能像他最爱的黄秋生一样嚣张的大叫：“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他妈单挑？肯定是围殴啦！”然后让手下的小弟把浩南哥的头马揍成猪头三。
鸠摩智一来就摆明了是要切磋武功，不分生死；尤其强调是来领教“六脉神剑”这门无上绝学的。天龙寺众僧虽然无奈以六敌一，但也始终坚守着武林规矩，专以“六脉神剑”对敌，双方均不曾真的痛下杀手。
然而，这位吐蕃国师不仅有凌驾于天龙寺众僧之上的高强武功，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正所谓上兵者伐谋，不过沉思片刻，便找到了规则之内战胜对手的妙计。
这等于是他以一人之力独自挑翻了整座天龙寺，在大理段氏的脸上狠狠抽了一个大耳括子！
枯荣大师当机立断焚烧剑谱，四道黑烟突然一分二，二分四，化为一十六道，从四面八方向鸠摩智推来。老和尚这一招看似凌厉无比，实则不过是想要遮人耳目，拖延时间。落在鸠摩智这等武学大行家眼里，更是如同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这般急躁刚猛的手段居然出自一代天南高僧之手，由不得他大为奇怪，顿生轻蔑之意。
双方力道一触，十六道黑烟即刻四散，室内刹那间烟雾弥漫。鸠摩智毫不畏惧，鼓荡真气，护住全身。却忽然看到渐淡渐薄的蒙蒙烟气中，本因方丈等五僧跪在地下，神情庄严，隐现悲愤。
鸠摩智一怔之下，瞬间明悟到枯荣大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法，心中登时怒极。
虽然众僧与保定帝各自记住了一路剑法，还有小宝和段誉在此，只消强敌退后重新默写一套剑谱出来，这“六脉神剑”断不会就此失传。只是枯荣大师所焚烧的乃是祖传的图谱，是天龙寺的镇寺之宝，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总之，此役过后，天龙寺和大雪山大轮寺之间的深仇算是结下了。
鸠摩智又惊又怒，他素以机智自负，不想今日却接连两次败于枯荣大师之手，不仅剑谱尽数毁去，还徒然结下了个强仇，当真是得不偿失。
鸠摩智起身合十道：“枯荣大师何必刚性乃尔？宁折不曲，颇见高致。贵寺宝经因小僧而毁，心中大是过意不去。好在此经非一人之力可以练成，如此毁与不毁，原无多大分别。就此告辞！”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小宝自从枯荣大师焚烧图谱开始，双眼便一直紧紧盯住了鸠摩智。此刻见他起身说话，便也缓缓站起，默运真气。果不其然，鸠摩智不等枯荣、本因对答，微一转身，突然出手扣向保定帝的脉门。这一下出人意料，原本无人可以阻止，即便是保定帝本人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然而，小宝早就全神戒备鸠摩智的偷袭，虽然吐蕃国师出手快如闪电，但他右手食指一点，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至，鸠摩智只得变抓为掌，挡下了小宝这一招“商阳剑”！
鸠摩智自然早就看到小宝的存在，也发现枯荣身前还藏有一人。只是小宝看来年纪轻轻，样貌普通，鸠摩智虽有留意，但未生戒心。万没料到自己这一下偷袭保定帝居然被这少年所阻，而且对方那一招“商阳剑”使得纯熟灵动，蕴含着一股极度醇正的佛门纯阳之气，功力竟隐隐还在保定帝之上。
小宝一指点出，脚下已展开“凌波微步”，一晃身抢过去又是一招“见龙在田”！
鸠摩智本以为小宝是段氏俗家弟子，便是交手也只会用“一阳指”或“六脉神剑”中的任何一路剑法。忽见这少年胖子身法古怪，飘忽而来，一掌拍出，力道沉雄，动静相宜，招式精妙，刚猛至极，顿时大吃一惊，仓促间反手和小宝对了一掌。
砰地一声，小宝连退三步，鸠摩智也是上身一晃，心中更是惊诧于一个少年的内力居然如此浑厚，只是运用之法未及精微深奥处，似乎未能将所有内力全部施展出来。
鸠摩智心机深沉，自他踏入牟尼堂以来，保定帝始终不发一言，未露任何异状。可是要使动这“六脉神剑”中的任何一剑，也须得是一流的武学高手，内力修为异常精湛之士。
鸠摩智此番有备而来，于大理段氏及天龙寺僧俗名家的形貌年纪，都已打听得清清楚楚。便是各人的武功造诣，脾气秉性，也已琢磨了十之**。他知天龙寺除枯荣大师外，还有四位高手，现下却忽然多出了一个“本尘”，早已心生疑窦。
这“本尘”的名字从未听说，然而内力之强，指力之劲，丝毫不逊于其他四位本字辈高僧。而且他相貌雍容威严，神色间全是富贵尊荣之气，鸠摩智略加思索，便已猜到他是保定帝了。
此番远道而来，无功而返，鸠摩智大为不甘。因此便想趁众僧不备，挟持保定帝而去，以此要挟大理，为吐蕃国建一大功，也算不虚此行。哪知小宝突然横插一手，鸠摩智的如意算盘顿时被其打乱。
电光火石间，二人换了两招，鸠摩智暗忖这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古怪少年虽然功力不及自己，但也非三招两式就能将其打败。又恐其他几大高手趁机出手围攻，当下朗声道：“大理段氏果然人才辈出，少年人也能使得‘六脉神剑’，小僧倒要指教一二！”
这话一说，便如武林中前辈高手见猎心喜，出手指点某个杰出的晚辈一般，枯荣大师等人不知道刚才鸠摩智是要挟持保定帝，自然也就恪守武林规矩，不会出手相助小宝。
鸠摩智口中说话，双手不停，一连几下“火焰刀”向小宝连环隔空劈落。这几道无形刀气凌厉异常，小宝全神应对，心知鸠摩智故意说出“六脉神剑”便是要他不可使出其他武功，当下暗运“九阳真气”护体，以“易筋经”心法催动“少商剑”，双手拇指交错虚捺，招式大开大合，勉力挡住了鸠摩智的一轮刀气。
保定帝等人先是见小宝使出“商阳剑”法，此刻又见他使出“少商剑”来，不禁又惊又喜。本因方丈微笑道：“本尘师弟，欢儿的剑法可不在你我之下呢！”
鸠摩智以一敌六，不落丝毫下风，武功何等恐怖。保定帝心悬“爱子”安危，闻言虽是大感欣慰，心中却是更为紧张，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眼珠瞬也不瞬，凝神观战。
小宝才智悟性虽然高得变态，但一夜之间便想将这“六脉神剑”练到出神入化之境，也是绝无可能。此前他一直都在心中默默演练剑法，平生第一次以“六脉神剑”与人交手，对方便是大轮明王这等世间第一流的武学大师，难免稍显笨拙。
这家伙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使出其他武功，但暗运“九阳真气”护体，鸠摩智如何能够看穿？
再者他那“凌波微步”更是练得炉火纯青，脚下步伐只是微微挪移，随机应变，往往便能避开对手太过凌厉迅疾的无形刀气，鸠摩智的“火焰刀”纵使精妙无双，也总是差之毫厘。
二人相隔数尺，片刻间已斗了数十招。小宝的剑法越使越熟练，八分守，二分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路“少商剑”法使完了，居然未曾现出丝毫败相。
待到使出“少商剑”最后一招后，小宝拇指一曲，食指点出，又换成了“商阳剑”！
食指远比拇指灵活，这路剑法便以轻灵变化见长。只听嗤嗤声连珠响起，小宝左手单掌护胸，右手食指急点，须臾已接连刺出十余剑，以攻代守，剑气纵横。
鸠摩智抱元归一，轻描淡写的一一挡下，眼神却是越来越亮。小宝一路商阳剑法不过盏茶时分便已尽数使完，食指收回，中指直刺，又换成了“中冲剑”！
人手中指最长，这路剑法劲道厚重，大开大合，颇有犁庭扫穴之气势。鸠摩智看得眉飞色舞，情不自禁叫了一个“好”字！
保定帝与众僧见小宝连换三路剑法，虽然不是六剑齐出，但也足已令人心驰神摇。眼见小宝剑法越使越纯熟，想到仅过了一夜时光，这孩子看来便已将深奥难测的“六脉神剑”尽数学会，资质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二人打到此时，相互已拆了一百余招。鸠摩智早已守多攻少，在旁人看来确是在有意指点小宝。枯荣大师犹自面壁而坐，但对场内的一举一动尽皆了如指掌；段誉已然练过最后一路“少泽剑”，也已侧身关注多时。
众高手只做壁上观，小宝却知鸠摩智是要看清楚自己到底可以使出几路剑法，说不定心中已存了捉他去姑苏燕子坞的想法，只是心中早有计较，凝神静气，专注于实战领悟“六脉神剑”。
一路“中冲剑”使完，随即便又施展“关冲剑”——人身无名指最为笨拙，所以这路剑法便以拙滞古朴取胜，看似招式刻板简单，实则大巧若拙。
保定帝研习的正是“关冲剑”，见小宝使来颇得其中精髓，不禁连连点头，眼角湿润，只觉此生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要知小宝可从未学过半点“一阳指”功，所以在同等的时间内便可将“六脉神剑”一一施展，与保定帝专练一剑的难易程度不言而喻。
小宝使到“关冲剑”最后一招，右手无名指横扫，一道浩浩真气如滔滔河水横掠而过，刹那感悟到了这路剑法的奥义所在，天龙寺众僧也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六脉神剑”每一路使出都要大耗真气，小宝四路剑法使完真气依旧这般充沛，众高手愈发震惊不已！
只见鸠摩智双掌连环斜劈而过，室内燥热之气大盛，破了小宝这一招，陡然喝道：“好小子，可还能使出余下两剑？”
小宝深吸一口气，双手尾指同时轻挑，两道细细的剑气一上一下，分击鸠摩智喉头“天突穴”，膝上三指“梁丘穴”，竟是双剑齐出！
这一下便是本因方丈等人也是无法置信，呆立不语！
众僧功力最弱的本参大师“一阳指”已修到四品，余者皆在其之上，也不过只能使出一剑；小宝弱冠之龄，未曾学过“一阳指”却能同使双剑，难不成他的内力竟要比枯荣大师还要浑厚几近一倍不成？
几大高手纵是武学见识远超常人，也不曾知道这世上还存在着阴阳二气合一的古怪内力。但是小宝体内的阴阳二气乃是无崖子耗尽八十年精纯内力强行融合而成，这也是为何他与金大侠笔下的那位“石破天”同样都是被人打了一掌，其结果却是天差地远的原因。
要知那“石破天”乃是因为谢烟客有意暗害，自行苦练数年阴脉、阳脉，体内阴阳二气均是极为强盛，最终因为次序颠倒，阴阳不能相融，每日受寒热交攻之苦，差点一命呜呼，却在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被“长乐帮”的堂主展飞全力一掌打中“膻中穴”，时刻又凑得极巧，刚好将他八阴经脉和八阳经脉中所练成的阴阳劲力打成一片，就此水**融，再无寒热之分，又震出了他体内郁积良久的淤血，由此内力狂增不可以道理计，遂成天下第一高手！
但是自身努力所得，比之完全是外力帮助所得终究存在很大的区别——小宝一来并非如“石破天”那般苦练数年阴脉阳脉，其中自有经脉要穴不通之处；二来欧阳锋的功力远超那展飞十倍不止，同样是“膻中穴”受了一掌，小宝便只能苦逼的被打散了全身真气。因此二人境遇虽有相同处，所得因果却是天壤之别。
然则小宝体内真气终究已初步达成水火既济，龙虎交会，兼有无崖子毕生功力相授，真实内力已在枯荣大师之上。只是他所修习的数种功法均是震古铄今的绝世神功，便是练成其中任何一种也是千难万难之事。因此虽然每日勤练不缀，内力真气与日俱增，但却因为所练功法未及大成，便难以将全部内劲尽皆发挥。
今日他全神贯注钻研的“六脉神剑”恰好是三阴三阳，而双手小指所使的“少冲剑”和“少泽剑”消耗的真气所需最少，又分属手少阴心经和手太阳小肠经。如若换作任何一人这般强行双剑并出，若无段誉这等变态级强大充沛的内力为根基，原本也是颇为凶险，但偏偏他身具阴阳二气，反倒因此而激发了蛰伏于体内的潜能，陡然间竟能同使双剑，自然威力大增！
“少冲剑”轻灵迅捷，“少泽剑”变化精微，鸠摩智料到小宝多半可以将“六脉神剑”使全，但也未曾料到他能双剑并出。这一下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但神色却是大喜，忍不住大笑数声。
二人又拆了几招，小宝同使双剑内力消耗甚大，剑气反而有所减弱。鸠摩智已知小宝六脉剑气皆通，不再耐心等待。突然一声大喝，使出佛门“狮子吼”神功，震得众人双耳齐鸣，头晕目眩。陡然间伏身前冲，“火焰刀”威势大盛，无形刀气从四面八方攻向小宝！
段正明爱子心切，目光不曾移开一瞬。忽见鸠摩智全力出手，哪里还是指教晚辈，分明是要痛下杀手，心中一急，想也不想便紧随而上，顾不得目眩耳鸣，食指点出，直取鸠摩智后心死穴！
小宝见鸠摩智先与天龙寺六大高手恶战一场，后又与自己斗了几百招，此刻真气内劲犹自如此充沛，心中一凛，那还顾得上用的是不是“六脉神剑”，双掌推出，便是最拿手的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潜龙勿用”，掌力有如山洪催发！
就在小宝掌力尽吐，保定帝指力及身的一刹那，鸠摩智忽然身形一转，小宝刚猛无俦的掌力便要和保定帝激射而至的“一阳指”力相碰。霎时间二人脸色齐变，段正明毫不犹豫的硬生生将指力斜移两尺，甘愿挺身承受小宝全力一击；而小宝又怎能忍心对保定帝下此毒手，闷哼一声，硬是将真气回收，身体仰天向后摔倒，掌心向上，两道刚猛无俦的掌力便打向了牟尼堂的穹顶！
二人这般强行改变，内力反震，真气紊乱，脏腑均受冲击。
小宝真气本已消耗过半，此时再受内力反冲，只觉口中一咸，一股热血便涌了上来！
忽觉一根手指快如闪电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顿时浑身僵直，再也无法动弹。只是不等他身体落地，一只大手在他腰上一托，圆滚滚的身子已轻飘飘的飞出屋外。
半空中只听鸠摩智哈哈大笑道：“这位小施主心中记得‘六脉神剑’的图谱，那便是活图谱。原来的图谱虽已被枯荣大师焚毁，但我将这位小施主带到慕容先生墓前活活烧了，也是一样可以了却挚友的毕生夙愿！”说话间双手扬处，已是连环一十五刀砍出，以无形刀网封住了牟尼堂的出口。
鸠摩智大笑声中，小宝犹自能够听到室内剑气刀气的破空之声，知道是天龙寺众高手一起发难救援。只听鸠摩智喝道：“快走！”门外随从已然接住小宝，闻言拔腿狂奔，不走原路，径自穿入牟尼堂外的树林。
便在此时，小宝听到一声怒喝：“放下我哥哥！”斜眼望去，隐约看到牟尼堂门口黄影一闪，那是鸠摩智；屋内一道身影追出，双手指指点点，口中斥骂不休，剑气破空之声大作，正是段誉！
小宝也只来得及瞥上一眼，便给几名大汉脸朝下横架在马鞍上，随即便见四只马蹄翻飞，身子颠簸起伏，已向树林外奔去。
暗吁了一口气，小宝此刻虽然被制，心中却是生出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被鸠摩智抓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必再为如何面对大理国的皇帝和皇后而烦恼忧愁……
（这几天实在太忙了，这一章又是断断续续写了三天。烦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