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华和许舅爷带着伙计,即日就动身去了周边的县市,昌东县周边有六七个县市,大部分药铺老板每年都会到吴家在昌东县或洵城的药铺来拿货,他们与吴家的生意来往时间最短的也有十几年之久了,有些老板和掌柜同二老爷和许舅爷的关系都非常好。

但周边这些县市有一半随着洵城沦陷,也相继被日本鬼子占了,只有东南两面的三个县城尚且还算太平。书华和许舅爷一行人就近先去了东边的一个县城,同药铺掌柜叙明了来意。掌柜说他作不了主,这件事须老板点头才行,随即派了一个伙计去请示老板,不到一盏杯的功夫,药铺老板亲自到药铺里来了。

老板对许舅爷和书华双手抱拳行礼,笑着说:“许舅爷,二少爷,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许舅爷对老板抱拳还礼,说:“此次前来打扰是有事与您相商,还望老板能援手救急。”许舅爷从伙计手里拿过一张写着药材名目的单子,递给老板,说,“这是我们想要从您这儿回购的药材名单,价格方面由您来定。”

药铺老板看过单子后,说:“小事一桩,我马上叫掌柜派伙计去把货都备好,价格就按从吴家拿回来的定价,分毫不加。”

书华站起身,对老板弯腰行礼,“多谢老板仗义相助,这份情义我们吴家日后一定还上!”

“二少爷言重了!我与你父亲、许舅爷这么多年的交情了,生意场上谁没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大家互相伸手帮一把,这个坎就过去了。”

许舅爷仁义,给了药铺老板比原价格高出一个点的回扣,老板一心要尽地主之谊,留书华和许舅爷在县城小住几日再走。许舅爷必竟已过花甲,初冬天气寒气不浅,在外奔波身体难免不适,夜晚睡前还有些咳嗽。接下来还要去南边的县城,书华怕许舅爷不间歇地奔波,身体会吃不消,就劝许舅爷住了两日。

这天,书贵在绸缎铺里看账目上的仓库存货,药铺里的伙计跑来禀报说,书华和许舅爷买到了药材,已经派人送回来了。书贵连忙随伙计往药铺走去,药铺门口停着一辆拉货的马车,书贵打开马车上的货箱,里面装的果然是军需药材。书贵命人把钱付给送货的车夫,把药材搬去仓库,好好保存。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吴家从巴蜀订购的药材因日本鬼子在湖南一带的扫荡和开战,货一直没有送到,书华和许舅爷出去回购药材的事,很快被周边的商铺掌柜、老板知道了,第二天就传到了刘县长的耳朵里。

刘县长对来报信的人说:“巴蜀的货未送到,看来吴家给军队供应的军需药材有点悬啊,竟把花甲之年的许舅爷都拉出去卖面子了。”

“刘县长,您不觉得眼下是一个对付吴家的机会吗?吴家三少爷已经带军从昌东县撤走了,您只要从中做点手脚,让他们的军需订单无法按时按量交货,国民军一定会治吴家的罪,到时连同吴家三少爷也一定脱不了干系,一箭双雕啊。”

“你想得倒简单,这是什么机会啊?吴家与那些药铺掌柜、老板多少年的交情了,那些药铺老板能听我的吗?他们又不在昌东县我管辖的范围之内,我才不把口袋里的钱都拿去做这些没把握的事。想要对付吴家还得要方方面面思虑周全,尤如打蛇七寸一般一击即中,否则适得其反的话,落下把柄在吴家人手里,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吗。”

书华和许舅爷在周围县市跑了半个多月,总算是把军需订单的数量凑齐了,就等来年军需官来提货了。

夏洁与欧老师订亲快有一年了,欧家父母的意思想在过年的时候,把夏洁接过门与欧老师拜堂成亲,就托了媒人到吴家征求书贵的意思。虽说书贵并没有以正式的形式认夏洁为女,但夏洁对他和大少奶奶早已改口称为父母亲,所以夏洁的事情都是由书贵代为拿主意。

书贵是个疼爱女儿比儿子更多些的父亲,在婚姻大事上他更不想勉强夏洁和吴绢,欧家派来媒人找过他后,书贵首先征询夏洁自己的意思,成不成亲完全尊重她自已的意愿。

夏洁自然不想这么快跟欧老师成亲了,更何况她的心里还装着一个书祁。自从明兰殒命,她的心情就伴随着书祁隐忍的伤痛一起难过,她多想陪伴在书祁身边,抚平他对旁人从不言明的伤痛。但是一想到欧老师夏洁就无比愧疚,只有把对书祁的那份心都放在了吴琦身上,细心教吴琦读书、写字。

学校快要放假之前,梁丘航突然回来了。这一年,他随着军队横跨长江南北,连打了几次大小胜仗。日本鬼子在太平洋屡败于美国之后,气势似乎远不如从前了,中国军队在长江南北的大小胜仗,大大振奋了军心、民心。梁丘航三番两次从枪林弹雨中死里逃生,也立下了赫赫战功,他已经不是军长帐中的参谋,而是少将师长了。

事隔近一年之久回到吴家,明兰殒了、吴曼殒了,大老爷也仙逝,梁丘航心里感慨万千,他发现变化最多的是二老爷。二老爷不再像以前那般有着出将入相、睿智泰定的气势,变成了一位看上去出尘的道骨仙风的长者了。

纷乱的世道,梁丘航与吴绢难得见上一面,梁丘航握着吴绢的手一直不肯放开。吴绢抚摸着梁丘航军服衣领上的徽章,说:“你军服上的勋章越来越耀眼了。自上海一别就是一年之久,三婶、小曼,还有大祖父,竟都在这一年短短的时间里走了,有时候我实难相信他们已经不在了。从书仁堂叔,后是太祖母,几年之内他们一个个相继离世,我真有些害怕,害怕身边的亲人再离我们而去!”

梁丘航揽过吴绢,说:“日本鬼子应该猖狂不了多久了,他们在太平洋上败给美国不止一次了,这一年我们的军队又屡次打胜,这说明日本鬼子以及德国纳粹的猖狂势力已经开始瓦解了,或许我们离胜利也不会太远了。”

吴绢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说这些了,说些高兴的事吧。前两天欧老师的父母托媒人来征求

父亲的意思,想在过年的时候接小洁过门,与欧老师成亲。”

梁丘航若有所思地说:“绢儿,夏洁的心思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心里一直喜欢书祁。以前她在人前从不表露半分,可现在三婶不在了,你不觉得这是夏洁和书祁的机会吗?”

“你也看出来了?”

“当然,夏洁对书祁的感情只看她对琦儿就知道了,现在让她嫁给她根本不爱的欧老师,这种差强人意的姻缘,绢儿你赞成吗?”

“可是...可是小洁已跟欧老师订亲,难道要去退掉这门亲事吗?”

“与其让夏洁跟她不爱的人过一辈子,还不如长痛化作短痛。我觉得我们作为她的亲人、朋友,应该在这个时候帮助她。不过,无论旁人作何决定,事前都须征求夏洁自己的意愿,因为她才是当事人,对不对?”

梁丘航的一番话,尤如一语点醒梦中人,吴绢近一年来的矛盾心理,竟被梁丘航三言两语化解了。心想:也许让小洁嫁给欧老师未必就会幸福,若不是对欧老师的细心体贴感怀于内,夏洁大概也不会喜欢上欧老师。自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三叔,夏洁的心里就再难容下他人了,只是三叔与三婶感情深厚,小洁也从未作过他想;如今三婶殒命,三叔还年轻、琦儿也需要有人呵护、陪伴他成长,小洁不就是最合适的人吗!可是这样不就伤害了另一个无辜的欧老师了?

梁丘航见吴绢沉默不语,说:“别再想夏洁的事了,好不容易见你一面,跟我说说话好吗?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吴绢笑着说:“怎么越大倒越像个孩子一般。”

“日本鬼子打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就让我在你面前当一回孩子吧!对了,最近你还写小说吗?有没有再给报社投过稿?”

“自上次投了一篇禁烟的稿子之后,再没有给报社投过稿了,不过写了两本小说,我拿给你看看。”

吴绢从桌台拿起一叠手稿,给梁丘航看。“杜鹃泪!绢儿,这是你现在在写的小说吗?这个名字看上去虽有些伤情,但却很精致,很适合你的小说气质和底蕴。”

“你一个工科生现在也懂文学了?不错啊!”

“这叫‘近朱者赤’!我是受到你的文学修养熏陶了,每次读你的信就是一种深到骨髓的享受。你看看你这一柜子的小说、散文随笔手稿和书法墨迹,都要装不下了。将来我要把它们都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让我们的儿子、孙小、曾孙子都看看,你是怎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大才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