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福平出示那个古董花瓶的时候,其实很有点底气不足,因为连他也不能说清楚这个花瓶的历史,只能由它青色的瓷质及冰裂纹判断也许是乾隆时代的作品。不过花瓶虽是古物,却不可思议地采用了抽象的外形,那个花瓶,并不是一般的椭圆形或圆形的,居然是一个正放的三角形形状,线条一点不柔润,从哪个角度观察,都是一个硬硬的三角形状,不是圆锥体,而是像平面一般的三角形。只是顶端因为要开口,削去了平平的一块尖,这样,侧面的三角形严格上来说就是一个等边梯形。这样的形状,在今天的角度看来,完全可以称为后现代主义,但它的质地却是不折不扣的古物,这就有点神秘而费思量了。

果然,那年轻人是识货的人,他一看见瓶子,眼睛就发亮了。

周福平马上开了一个天价:五百万美金。

年轻人出乎周福平意料之外,他很会砍价,最后以三百八十万美金成交。周福平还是非常满意的,因为他挣了一笔之余,还省下了公开拍卖的花费和支付我们的侦探费。

不过在付钱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麻烦,年轻人发现自己的支票本忘在家里了,而他本来只想要买一个价值一百万左右的首饰盒的,因此他身上只带了一百万的现金,不过,年轻人又表示,他的家并不远,可以写一张字条给他的司机到家里拿钱。

周福平准备好纸笔,年轻人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在纸上画了好一会也无法写成一个字,最后他颓然丢下笔,说只能买一个一百万之内的小摆设了。

周福平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这笔大买卖,他马上表示愿意效劳,替年轻人写信。

年轻人沉吟着叫周福平写下如下字句:“亲爱的,我将派人回来取现金三百万,请你打开保险箱取美金给他,不要多问,我将会给你一个惊喜。”署名是一个“福”字。

周福平奇怪地抬起头来:“先生你的名字也有一个福字?”

年轻人笑了笑,真是风度翩翩,说是他老爸希望他一生都有福气。

周福平连连点头称是,说他自己老爸也是希望他平安又有福。

年轻人掏出一枚印鉴来,在字条上盖了个红印。

周福平看见年轻人将盖了印的字条交给司机,心里不住感叹,果然是大富之家,就凭这样一个印章就可以取出这样一笔巨款,简直比拿着支票去银行还要方便多了。

年轻人的家真的不远,在半个小时之后,他的司机已经拿来了钱,年轻人如数付了钱,把剩下的钱放在上衣口袋里,拿起瓶子就上车走了。周福平还兴奋不已,认为自己在这个月将过的时候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直到他妻子的电话把他惊醒。

妻子问他:“老周,你到底搞什么鬼,一下子提空了保险箱的钱,还换了一个新司机,你不是在外面……”

周福平说到这里,哭丧着脸告诉我们:“我责怪老妻怎么那么容易相信陌生人的时候,你猜她怎样回答我,她居然以为我在给她买生日礼物,老天,我怎么记得她下个星期的生日。”

听到这里,我也不禁笑了一下,一种幽雅的行骗手法,不过必须行骗人十分符合被骗人的条件才行。换句话说,假如周福平不是那么信任自己的眼光和急于把货物脱手的话,是不会容易受骗的。

我想了一下,问周福平:“那个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有什么特征?”

周福平答我,店中装有闭路电视,可以看录影带。

“很好,”我又闲闲地问:“那瓶子,你是怎样得来的呢?”

周福平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好像很不安的样子,“是一个人寄放在本店的。”

“是谁呢?”

周福平不肯答我。

我叹一口气:“你们不是要公开拍卖吗?这样卖掉了,它的主人会不会不满意?”

周福平听了我的话,打了一个冷战,突然神经质的抓住我的手:“顾小姐,请你救救我,我已经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填数,他们至少要二百五十万美金的。”如果不是他的神色确实慌张的话,我会以为他是占我便宜。

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慢慢说:“周先生,你不对我坦白,我怎样帮你?”

周福平愣了一下,呆呆的望着我。

苏眉这时插口道:“傻瓜,你不告诉我们来龙去脉,我们怎么知道你有宝瓶的消息有谁知道,是谁在打你的鬼主意。”

周福平终于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宝瓶的来历确实扑朔迷离。

瓶子是在一个下着细雨的黄昏送到周福平的店子的,来的人衣着很平凡,但举止说不出的神秘,都是一身黑衣,说不太标准的美国英语。他们说想在两个星期后举行一场半公开的拍卖,瓶子底价是两百万,低于两百五十万就不成交。所谓半公开,就是只有手持请柬的来宾才能进场。

最神秘之处就是来人只需要周福平组织活动,搞好场地之类,来宾由来客决定,也就是说,周福平完全不知道来的将会是什么人。但来客需要第一流的场地和宴会,和男仆,因男仆比女仆能保守秘密。

神秘的来宾没有告诉周福平自己身份,只透露了一个姓:丹尼尔。

最后,丹尼尔先生告诉周福平,这个瓶子的真正价值绝对在拍卖价之上,它是一个无价之宝,拍卖的目的,只是为了邀请来宾一起参详宝瓶的奥秘。

然后,丹尼尔先生留下那只瓶子,走了,留下了订金五十万和一柄手枪,一柄有牌照的手枪,他告诉周福平可以用这个来保卫瓶子。

我问:“那位先生,嗯,丹尼尔,有跟你签下什么合同或文件吗?”

周福平双手抱头:“没有,我们只不过是口头协议,不过那才可怕,如果我没有钱又没有了瓶子,他们一定会……”他发着抖,眼睛看着门口开始发直,嘴里喃喃说:“我一家老小……”

苏眉突然说:“周老板,你刚刚说,那个丹尼尔不是说瓶子不能随便卖的,你怎么把它卖了呢?”

周福平还是维持双手抱头的姿态,这时浑身发起抖来:“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那样做。”

我看到他这样,心里一动,问道:“周先生,你记得起那个骗子的样子吗?不看录像带,你记得起来吗?”

周福平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神色,思索了好久,摇了摇头。

我跟苏眉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周福平当时一定是受到了催眠之类的影响,以致意识模糊跟失忆,可见来者不是一个简单的骗子。

我又尽量温和地对周福平说:“瓶子出了事故,责任虽然在你,但事出有因,来者是得到消息,冲着你而来,事先的困难,丹尼尔先生也许早已知道,但又不明说,他也得负一部分责任,丹尼尔先生应该不会太为难你的。”

周福平听见我提到丹尼尔,身子又发起抖来,很是害怕的样子,只是说:“找不回瓶子,我们死定了。”

看见周福平的样子,我认定丹尼尔一定是一个可怕的人物,但看录像带时,却不是这样的,录像带上的丹尼尔先生是一个颇有风度的中年人,有着欧洲的血统。

但周福平看见屏幕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几乎以为周福平的神经不正常。

苏眉已经叫起来:“你发什么神经,他就是丹尼尔先生,看,他把瓶子给你。”

这时我也看到了那个形状古怪的瓶子,古怪,看不出价值。

周福平惨叫起来:“不是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丹尼尔先生的脸上有很深很长的一道刀疤,从左眼角到左嘴角,化了灰我也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