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了解世界上万事万物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去发现,了解一个人也同理。比起全盘交待,我更希望别人自发自觉地发现我,如我发现一幅美丽的图画,一张好听的CD。

因为这种发现,最平凡的事物也戴上了价值的光环。

郭银河慢慢的又说:“可以不走么?这里有一座图书馆需要你。”

我差点笑出来,他只差没有说这里有一个人需要你了,一座图书馆,太夸张了。这座庞大的建筑物何其无辜,要为一个渺小的人类担上关系。

我微笑,摇头。

他凝视我的脸,表情十分专注:“你来这里一个月了,从来没有笑过,如果那人能让你微笑的话,希望你回去以后能得到幸福。”

我有点感动:“那个人?”

“是啊,那个送你中国百合的人。”他认真地喟息:“你笑起来真好看,好像世间万事都无关紧要,万物唾手可得。你应该多笑笑……”

他形容得似个哲学家,我却想起拍档苏眉曾经刻薄我,说我笑起来像个白痴,一点心机不存,就连最胆小的小贩看见这样的笑容也敢放胆欺负,漫天开价。

虽然他的比喻让我挺感动,但是他料错了,今天的百合是一个催我回去的信号,在以前,代表我一个伤感的故事。

不过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谢谢他。

郭银河点点头,走了,居然没有多废话。尽管背影那么落寞,他始终是一个含蓄的人。送了半个月的鲜花都不表明自己的身份,想挽留一个人也只会说图书馆需要你,那种含蓄的风度,典型的英国绅士风度。那一瞬间,我知道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我说明他自己的心意,突然之间,有了感动,忍不住说:“我回去办事,办完回来探你。”说完马上后悔。

他立刻回过头来,沉着的脸上都露了喜色:“真的?”

我只有点点头:“当然,我们中国人讲究一诺千金。”

他喜形于色:“你回去办事,办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我微笑摇头。

他不服气:“我这座图书馆有世上最完善的资料。”

确实,我了解这座私人图书馆不比美国国会图书馆逊色,不过我还是微笑摇头。

我笑说:“郭,我的职业是私家侦探。”

他耸耸肩:“顾,我从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幽默感。”他从头到脚再打量我一次。

今天我穿着的是普通白衬衣和驼色西裤,扣子开到领口数下来第三颗,但露不到乳沟,脖子上松松垮垮绑了条浅灰的丝巾,正好掩住锁骨。手腕垂下,衬衣袖子里露出一条奇怪的银链子,粗得可以到码头上系住油轮,显得本来骨骼就偏小的手腕更是瘦骨伶仃。

我知道我现在的打扮有点不伦不类,但无论是白领还是嬉皮风格,相信都离“私家侦探”这个职业很远。

对方目光中很明显写着“不信”两个字。

他不相信,我也没有法子,因为很多时候,我都不清楚自己,但是,的而且确,我主持着一家国内一流的私家侦探社。作为一个知名私家侦探,我的要价绝不比国内任何一位同行低。而现在,我得赶赴一场价值二十万美金的约会。

第二章 幽雅的骗局

我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那个在意大利认识的男人。

那天我在调查一宗失踪案的时候遇到他,他送我玫瑰,之后,知道我喜欢百合,几打几打地从中国订回来。

他在满房间的百合香气中凝视我,不用看都知道他在凝视我,脸上不动声色,心花却寸寸绽放,梦中也感觉到那种蜜意。

当然那时我不知道他是意大利黑手党中的关键人物,也不知道他借故接近我的缘故是解决掉我,我只知道他是爱我的。在骗掉我所有的证据之后,他打发我回去英国,以后再也没有送过花来,可知终是忘了我。

那么的爱我,还是忘了我。

醒来后天蒙蒙亮,只觉无限惆怅。他的样子因为刻意都模糊了印象,却在梦中记住人家没有再送过花来,恐怕是恨的缘故,叹一口气,不知身在何处。

一下飞机,我就往侦探社赶,却还是迟了一步。苏眉哭丧着脸:“瓶子给人骗去了,我们的生意……为什么就是不委托我呢?我那么精明,怎么会给人随便把贵重东西骗去。”

我打量了苏眉一下,看见她把头发挑染成了浅棕色,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吊脚裤,不禁叹口气:“看来客人把你当小妹了。”

苏眉跳起来,弹了我一个爆栗:“还笑,意大利的营生叫你弄糟了,这笔生意又没有了,你平时又挑三拣四的,什么都不肯接,现在快没米下锅了……”看见我的脸色,突然住口了。

我板着脸:“我累得很,得睡觉了。”拎起行李就走。

苏眉想道歉又不好意思开口,神情有点尴尬。她老是这样,冲动得很,嘴巴又比大脑快,最坏的是,偏偏脑筋又不笨,如果得罪人不自知反倒理直气壮,但她总是最懂察言观色,会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以她的倔强性子,又不好意思正面认错,期期哎哎,欲言又止,脸红红,一副可怜相。

这家伙就是凭这副可气又可怜的模样吃得我死死的,老是狠不下心跟她翻脸,这一吃定就吃了十几年。话说回来,我击节赞叹的第一句俗语,便是“一物治一物”,想也知道这句话是多么的引起我的共鸣。

却见侦探社的门一开,出来一个人,脑满肠肥的商贾模样,迎上来双手握住我没有拿行李的那只手一直摇,动作夸张,七情上面:“顾小姐,你一定要帮帮忙,救救我的命哟。”好像拍戏一样。

我用力缩手,瞪了苏眉一眼:苏眉看来又骗我,这笔生意并没有失去,不过麻烦更大了。我想是宝瓶失去后,主人仍不敢声张,想地下找寻。

果然被我猜中,那人已经在说“只有顾小姐能把东西找回来”之类的话。

我叹口气:“先让我放下东西,你慢慢说。”

中年人连连擦汗,应着:“是,是。”

中年人叫周福平,是一家古董行的老板。

一般古董店老板判断顾客的身份是从顾客的车子开始的,假如那是一部劳斯来斯的话,顾客便可能是一位大买家,假如是一部劳斯来斯再加上一个穿制服的司机的话,那大买家的身份就更毋庸置疑了。

今天上午,出现在周福平店前的就是这样一位大顾客,来者尽管年纪很轻,大约只有二十七、八的样子,但是他身上剪裁精美的西装,仪表不凡的风度却使周福平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某个家族的新继承人,甚而,有点认为是自己的运气,因为他认为年轻的顾客会更有购物的冲动,也更舍得花钱。

就因为认定了他是一位大顾客,周福平的态度非常殷勤。而且,这年轻人的右臂受了伤,用白绷带吊在胸前,周福平表示关心地询问的时候,年轻人说是他在瑞士滑雪的时候受伤的。周福平尽管脸上表现十分遗憾,但心里就乐开了花,因为通常懂得享受和冒险的年轻人更不会计较金钱而会为心头好一掷千金。

于是,在年轻人表示想挑选一件名贵古董摆设的时候,周福平的服务态度近乎谄媚,他出示一件又一件贵价古董,包括镇店之宝――六扇宋代屏风,但年轻人表示:太大了。他是为他新婚的夫人挑选结婚周年礼物的,他的娇妻喜欢小巧精致的东西,比如首饰盒、花瓶之类。于是周福平马上想到那个寄放在他店中的古董花瓶。

(这个时候我打断了他一下:“是谁寄放的?”周福平很迟疑了一下,没有告诉我。我只有决定听完事情经过后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