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鶦倏然一惊,仓促收回了手。

江琮的手搭在罗汉榻上,指尖轻轻拂过镶嵌的孩儿面玉雕。使者带来的消息让他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没想到那些人如此沉不住气,这样快就浮出水面。

“左凌羽年纪这么大了,人一老身体方面便很难说。”江琮摸了摸下颌,微微沉吟一番,“你说一个老人,睡下去就起不来,应该是很平常的事情吧?”

使者轻笑,“世子说的是,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一个容王的近身内侍匆匆走来对江琮附耳低语,那使者见状便无声行礼,识趣地告退了。

江琮听了几句,眉头微微皱起,“父亲真这么说?这样不太好吧?”

“这是王爷的手函,世子不信可以亲自过目。”

内侍递上红泥书信,江琮赶紧拆开来,阅罢脸sè一黯,抿紧了双唇久久不能言语。

内侍又加一句:“王爷说,这也是为娘娘好,接下来宫中要发生许多大事,世子和娘娘姐弟情深,恐不忍看她身陷是非,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王爷一片苦心,请世子体谅。”

江琮看着那内侍平静的脸,手中书函上的冷峻笔迹,不容辩驳,心下知道多说无益,点了点头,“……我想亲自去接她。”

内侍早已了然于心,垂眉顺眼地答:“王爷都安排好了,马车就在离宫外。请世子即刻动身,接了娘娘就走。”

江琮让几个侍卫留在外面,独自去了朝央殿。一路走来,心里竟然有点胆怯。他本想过和江鶦划清界限,此后再无瓜葛,这样未尝不是赌气,却是唯一能好受些的方法。可是命运弄人,非但不能摆脱和她的纠缠,还因时局被双双推入漩涡,彼此都陷得更深。

江鶦正打算睡下,灯都吹熄了几盏,江琮未经通传匆匆闯入,把几个婢女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江鶦一惊,赶紧披上衣服下床。

江琮没理那几个忐忑不安的婢女,“母亲病了,想见你一面,我来带你连夜回去。”

“母亲病了?很严重吗?”江鶦信以为真,一下子惶乱起来。

那神情让江琮不忍骗她,可是谎言已经说出一半,成了覆水难以收回。他把手藏在袖筒中,指尖深深掐进肉里,痛楚让他的脸上没有漏泄出任何蛛丝马迹,却相对的,减轻不了一丝内疚。

“父亲只说叫我带你回去,我们连夜启程,清晨就能到清晏,若是没有大碍我再送你回去,尽量不要惊动皇帝,旁人问起,只要说去了佛瞻寺就行。”

国丧期间皇后擅自离宫是为大罪,江鶦在匆促和焦虑中不假思索,只当江琮秘密的安排是一种周全,浑然不觉正走入一场惊天yin谋。两个人没有带任何随从,一前一后穿过几从垂花门,院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轻装简骑不显声张,江琮在沉沉的夜sè和车轮碾动声中将目光投向窗外,这是一条奔波了数次、无比熟悉的路,却因为时局和人心而开始陌生起来。不知道要去的是哪里,醒来身在何地,朝夕更替之间,有人已经死了,有人还岌岌可危地活着……生离死别之间,双眼只是冷漠以对,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能够牵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