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总是带着些许燥热感,树木葱葱郁郁,百花迎着骄阳竞相盛放,一场闹剧看似终结,可实际上只是刚刚开始。

酒中仙内,梅花银雪的屏风上,一道颀长的身影倒影出来,他手执杯盏,闲情优雅的的饮茶,耐心的听着属下的回报。

“你且退下吧!密切注意流云的一举一动!”一道比较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探子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

“你太任性了!居然敢支身来到云都!”

雅间高坐的男子收回视线,一抬首,迎上那人斥责的目光,他的五官很是张扬,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不似流云祈羽的邪,百里凤熙的精致,反而有一种风卷残云的霸气,偏生着眉眼间又透漏着些许江南子弟的细腻,倒把那天生轻狂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柔和气质,给人些许牲畜无害的感觉。

不过,你若真把他当成绣花针,那你又苦头吃了,他是鹰,永不栖息,在不断的战斗中执掌苍穹的鹰,他望着眼前粗壮高大却难掩苍老精灼的老者,不动声色。

“我知道你嫌老夫啰嗦,但是有些话,老夫不得不说,大局为重啊!”

他言辞恳切,他默然无语,只是望着眼前之人的眼,晦暗不明,高深莫测,如大漠平静的表面下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不怒而威。那老者也是个精明的人物,看着他如此模样,突的跪倒在地。

“属下该死,请主子恕罪!”

那男子一身看起来朴素非凡的青衫,小麦色的大掌玩弄着手中的白玉杯盏,眼神讳莫如深,看也没看地上跪着的老者,犹自无人的将视线投向前方喜气洋洋人潮汹涌的府宅,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真是台好戏啊!若是错过了,当真会抱憾终身啊!”

声音如大提琴一般醇厚悠扬,那地上的老者本是低垂着头颅,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在听到他如此话语之后,偷偷抬起头颅,精光灼灼的眸光带着好奇与刺探,朝窗外看去。却在刚刚抬起头来的刹那,脖颈上赫然出现了一根银针。

那青衫男子优雅的起身,状似无意的拍了拍衣角,长风乱舞,如沙漠中的绿洲,昂首阔步,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哪些该你看,哪些不该你看,你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该分清,如果有下次,这针就会是一根啐了剧毒的针,而它的目标便是你的那双招子!”

男子姿态悠扬,如清风沐浴一般,飘然而下,而他的身后那老态龙钟刚刚还唯唯诺诺的老者像是被乌云遮蔽,阴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绾意默然无语的待在这无一丝光亮的地方,自从流云祈羽大闹喜堂,和亲公主不贞的消息陡然传出,百里凤熙决然离开,绾意未嫁先被休,紧接着皇上召见,绾意被软禁在这璇玑阁内已有三日。

这三日绾意虽然行动上失了自由,身体上也因着流云祈羽的那一掌而虚弱不堪,但是耳根尚算清净,除了三餐送吃食的太监宫女,这三日连个熟脸都没碰到。那日虽说是流云帝亲传圣旨,可是她连流云帝的面都没见到,便被关到这里了。

她知道流云帝不会杀她,毕竟她送了那么大的一份礼给他,她那日看似句句愤恨之言,可言语中却处处刺激着流云祈羽,使其衍生出夺嫡争霸之心。光是这份大礼,流云帝就要好好谢谢她,毕竟他阴谋算计了二十几年,一步步将流云祈羽推向那至高之位,给他权,给他名,给他无人可及的地位,可饶是如此,他心心念念的至尊之位在流云祈羽面前不过是粪土,一个毫无争霸天下的王,就算让他手执权杖,那也不过是一个祸国殃民的主!

咳咳!胸口的痛意经过三日的疗养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可是她却不在乎。她斜靠在床榻之上,对着空荡荡的宫殿出神,这些日子她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发呆,发呆好啊!发呆的时候,脑袋空空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了,烦劳尽去,多么自在啊!

耳边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刺目的光线照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她侧过头去,等着那些个宫女太监放下手中的食物,自己退下,哪里想到预期的关门声没听到,倒听到太监尖细的斥责声。

“放肆,看到皇上来了,还不行礼!”

绾意慢慢悠悠的转过头去,耀眼的光晕里面,流云帝高大的身躯如一尊巨佛一般泛着金茫,那种俯视苍生的目光,绾意不用看就知道了。

“大胆萧绾意,你……”那太监还欲斥责,却被流云帝鼻腔里面轻轻一恩,给吓得闭上了嘴巴!

绾意心中想笑,可是脸上的肌肤像是得了渐冻症一般,连最基本的伸缩自如都困难重重。

“公主好大的威风啊!朕都亲自来看你了,你都不赏脸!”

绾意张了张嘴,三日未说一句话,仿佛失去说话能力一般,只能瞪大一双眼睛,看着他遣退所有人。

空气像是要被郁结在一起一般,凝重的灰暗再次袭来,绾意苍白着一张脸,见那失了太阳金光的身影,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下那晦暗不明的脸庞,只觉一阵反感。

流云帝径自坐在她床榻前方的椅子上,看着桌子上早已凉透的食物,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你想寻死?”

“不想!”绾意开口说出来的话却粗嘎的像鸭子一般。

“为何不死?”

“为何要死?”绾意以问句回答他的问句,目光散去先前的颓废,反而像是战斗的火凤,张扬着,爆发着,语出挑衅。

流云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语带可惜:“可惜啊可惜,可惜你不是凤家女!若你是凤家女,那么有你这样能干的皇后协助朕的羽儿,那么我流云称霸天下岂不是指日可待!”

“呵呵!”绾意轻笑,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看着他,“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娶了凤家女,负了流云祈羽的母妃墨雪伊一生!”

“住口!”流云帝被戳中了痛楚,愤怒难堪极了,“男人就该心怀天下,儿女情长只会消磨他的斗志,而且成大事者,总是要有所牺牲!”

绾意笑的更加开怀,摇了摇头,闭上眼,不再看那张令人恶心的脸。语出感慨:“当真是一对父子啊!只是,流云祈羽又岂是你能操控得了的!”话锋突转,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勾起唇角。

流云帝不但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恼怒,反而爽朗一笑,语带深意,“朕不行,不是还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