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意将自己锁在听风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锁便是一下午,不让任何人伺候。其间门房那儿传来流云意轩求见,却被绾意打发了。

之后想来,自己真有些小家子气了,自己和流云祈羽之间的纠葛与他何干,只是一想到那日在祈云阁内,自己所受的屈辱,而之前每一次的接近都是有目的的,这让她再也无法坦然面对他,有些经过时间的冲洗,有些事儿会冲动,毕竟他从来没有存过害她之心。

晚饭的时候,秋心他们送来餐食,绾意躺在美人榻上,听着他们的敲门声,却不想理睬。他们也许也知道自己现在心绪复杂,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儿,遂也不再打扰。

耳根一下变得安静了,绾意幽幽的从榻上起来,打开窗棂,迎面扑来凉爽的风,夹着春意萧索的味道,空气中早已没了那淡淡的梨花香,放眼望去,那窸窣萧条的角落,繁茂的枝叶,被风吹得忽闪忽闪,发出唰唰的声响。

花殇尽,梨花成雪,寂寞消融。角落里的梨树迎风挺立,可再也见不到那雪白的花朵,也许你会说明年花开好时节,但有谁知年年花开年年谢,明年花在人何在。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樱色的唇中吐出袅袅雾气,却被那迎面吹来的风带走了暖意。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再次放眼望去,那已经无花的梨花旁赫然站着一袭单薄白衫的流云意轩。他抬头看着窗边眺望的绾意,眼中神色莫变。

“绾意多日不见,你可安好!”最苍凉不过物是人非,仅仅半月有余,昔日谈天论地的知交好友却如同陌生人一般,四目相对,却是寂寞微凉。

待看清了那人,一抹失望从绾意的眼中闪过,心中不禁自嘲,她以为是谁?她又希望是谁?那日的苦,那日的痛还历历在目,自己还在奢望些什么?

“不知轩王殿下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冷漠而疏离的话不自觉得从口中吐出,绾意仿佛看到流云意轩脸上闪过受伤的情绪,可是她却觉得畅快不已。

“绾意,你我之间,怎会变得如此!”一声苍凉的叹息从流云意轩口中幽幽吐出。

那声音顺着那飘渺的风,悠悠扬扬的飘进绾意的耳中,接着撞击到那空荡的心房,最后了无回声。

绾意一声长叹,语带悲凉:“意轩,我们回不去了!”

就那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流云意轩这一铁血男儿颤抖不已,胸口的憋闷更为难受,咽喉处的血腥之气弥漫,他却强忍着不让它喷出,身子微微移动,近乎透白的手,瘦削的仿佛只剩下一层枯皮包裹,手背上青筋直冒,看的人心惊胆颤。

他轻轻的靠在那颗梨树旁,幽幽的诉说着那人的痴,那人的傻,那人的苦,那人的怨,时间如白驹过隙,从月上柳梢头,到日出东方秀华光。那些尘封在纷飞岁月里的痴傻恩怨,到头来不过是上苍的闹剧,一群人的悲剧。

那故事遥远的就像一场梦,那故事凄美而哀伤,那故事里的流云祈羽也是一个有血有泪的人……

原来流云祈羽自出生之日起,因着自身所拥有的一些能力,被众人当成妖孽。他的母亲雪妃为了让他能够像正常的一般活着,受尽磨难,最终魂归西天。临终之前,将流云祈羽托付给流云意轩的母妃端静皇妃照料,而流云祈羽从她母妃往生之后变得越发孤僻,除了流云意轩和端静皇妃,谁都不理睬,就连见了流云帝,也是不言一语。

端静皇妃与凤云裳的母亲乃是同胞姐妹,云裳母亲难产死了之后,便被端静皇妃抱紧宫中抚养,三人自幼形影不离,青梅竹马,长大之后,亦是如此。谁料想,端静皇妃病重,临终前心疼流云祈羽,便求流云帝将云裳许配给流云祈羽,这才有了后来的悲剧。

端静皇妃哪里晓得,凤云裳心中所系之人一直都是流云意轩,听闻自己被赐婚给了流云祈羽哪里肯依,这一闹腾使得三人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而这些年,流云祈羽一直怀疑他的母妃死的蹊跷,就在此时,突然收到消息,雪妃的事情与太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凤云裳知道这消息便主动请缨要求帮他们接近太子,但是要求是流云祈羽得退了她俩之间的婚约。可是有一天,云裳约他前往桃花渡,可是他因为有事耽搁没有赴约,只知道那日从桃花渡回来,云裳就病了。而这时云裳和流云祈羽的婚事即将举行。婚礼前三天的夜里,云裳从家中跑了出来,要流云意轩带他私奔,却被他拒绝,心如死灰的回去,他本以为自己的绝情是为他们好,哪里晓得婚礼前一天,云裳被发现昏死在自己的屋内。

故事就这样终结了吗?没有,流云意轩说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流云祈羽,云裳的事彻底击碎了流云祈羽的心,当他得知云裳爱的是流云意轩的时候,他们的兄弟之前便已经走到尽头了。

他说:“为了挽回我和十四弟的关系,我从某个人的口中得知了养魂之术,便想着用云裳的身体来寄养十四弟母妃的魂魄,哪里晓得我那是中了奸人的圈套,彻底毁了十四的希望,也毁了云裳……”

他说:“我以为这荒诞的事随着云裳的死彻底结束了,哪里知道自那之后,十四弟便变得痴狂起来,他目空一切,他率性而为,满朝文武都被他得罪个够,就连自己的父亲他都不放在眼里,他的行为能让他死好几次,可却没有一人敢动他,亦动不了他,因为他是战神墨雪伊的儿子!”

他说他成为了人人敬仰却又人人畏惧的天下王,他说他比那高高在上的一国帝王还寂寞,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除了一只老鼠和一条蛇,没人能走进他。他还说他不知道他居然信了那养魂之术,并且这些年一直不放弃找寻合适的人……

他几乎带着恳求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能帮助他,绾意自嘲她该怎么帮。

“我要的是她的一颗真心,可是他要的是我萧绾意的命!这世界有比这更可悲的事吗?意轩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他,我的心他不要,那么是不是我就该把我这条命交给了他,这样才是真正帮了他!”绾意沉痛的闭上眼,一滴泪滑落,带着心痛绝望的滋味碾落到尘埃里。复又睁开,脸上清冷一片。

“不是的,绾意,我知道十四弟心中是有你!”流云意轩像是急于想要为流云祈羽辩解,谁曾想一时激动,便引来好一阵的咳嗽。

绾意只觉得讽刺,他们一个个都说心中有她,他们心中是有她,一个是想要牺牲她,全了他的万里河山,另一个更是想要她这条命,他们这些人一步步将她推到这万劫不复之地。

“轩王殿下说笑了,绾意与祈王殿下并无瓜葛,他心中有谁,与绾意何干,夜了,绾意要休息了,就不送轩王殿下了!”说罢,合上窗户,将那纷扰的情绪拒之门外。

绾意想笑,笑的眼泪都留下来了,看着这满室华贵非凡,却不过牢笼一般。她笑,笑流云意轩的多此一举,他以为就凭着他一句流云祈羽心中有她,她就会灰溜溜的像条哈巴狗一样爬在他的脚下,用自己满腔的热血,却温暖他冷漠的心吗?不,她不会!若没有他今日所说,或许他就可以把流云祈羽当做陌生人一般,他只是为了他爱的人来伤害他不爱的她,他何错之有?

但是如果真如流云意轩所说,他明明心中有她,却为了那已死去的人将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反而开始恨他了,她萧绾意到底对他们来说算什么,一个个都用感情的枷锁来折磨她!

颓然的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温润的泪水布满冰冷的脸颊,白皙的手掌紧紧地捂住嘴巴,生怕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可是决堤的泪水呼啸而下,心口压抑着的呐喊声几乎要撕裂她,贝齿狠狠的咬着雪白的手背,齿间那丝丝血迹像是偷吃了西红柿孩子一般。

爱逝恨生,她一直不想让恨主宰她的生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流云祈羽他知道她有多么恨他吗?既然他要的是她的命,又何必给她虚假的情。

蹒跚的想要爬起,却因着右腿刚刚复原还有些不灵便,一个不小心再次跌倒,条件反射的想要扶着不远处的桌子,却因着用力过猛,一把扑在桌子上,手背碰到桌上的壶,整个桌子连同茶具碎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顿时引来外面人的注意,绾意听到秋心和李大张渊他们担忧的声音,却只是跌坐在地上,愤怒的捶打着地面。

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绾意也顾不得平日里的冷静,像个疯子一眼朝门口吼道:“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一干跟在后面看热闹居多的丫鬟家丁顿时吓得退了出去,为首的秋心三人再见着绾意狼狈的模样时,陡然关了房门,将那一众人等关在外面。

秋心再见到绾意的那一刻,便冲到她面前,拾起她鲜血淋淋的手掌,心痛万分。

“公主你这是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