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延伫园。

这日清晨,玉清存刚刚练完武艺,堪堪一身大汗。余管家一旁赶紧递过汗巾与茶水。玉清存接过汗巾大致擦了擦,又略喝了口茶水,只觉通体舒爽,不由心境愉悦。这几个月来,他遵照净莲的嘱咐,将沈放当日所教的武艺一一拾了回来,每日演练,体质渐渐强健。

他将汗巾递回时,抬眼见却看到余管家脸上十足欣慰的神情,一时顿住,接着就向老余微微笑了一笑。

余管家见他这样一笑,几乎忍不住要落泪起来,内心很是激动。这孩子,这些时日以来,终于想通了。见他每日勤于练功,身骨强壮之余,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似乎是放开了那些事哩。

待沐浴后,玉清存换了身春衫,踱到退思轩中。

四月的天气,芳菲将尽。漫天的柳絮,轻扬飞舞,这次第,引人愁生。

看着窗外的景致,玉清存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两句诗来。“春色良难久,缘何每跂望”。他轻轻低吟着,沈放与净莲,两种形象不断分开重合,却是那样扑朔迷离。

那日溪回亭前,净莲一时深情,一时淡漠,每想起,总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清存,你当相信于我才是。”相信什么呢?相信你其实仍然爱着我么?可那一身的僧装,又将如何解释?更何况,随后的那一句“玉施主”,又是多么地冷淡。

只是,这些时日以来,又确实是那前一句,给了他莫大的支持。由此,他真的如净莲所嘱,开始练起了武功。也许,前路真会有什么惊喜吧……他清晰地记得那日净莲脸上的焦虑关切,清晰地记得他说那话时眼中无限的柔情……只这柔情,几乎令他无法确认。

玉清存思虑翻涌,眼底情绪变幻莫定。

不论如何,随着这日子的推移,他内心的不确定,以及因这不确定而来的挣扎,确是逐渐地累积起来。那净莲,终没见有任何的动静。甚至,依然听到他为新朝做定了一桩桩功绩。

光泰寺毕竟是皇家寺院,建筑恢弘。

高大的山门后,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宽阔而笔直地向上延伸,尽头是几座错落高矗的佛殿,香烟缭绕,使得近山林木蓝雾氤氲,好一派庄严气象。

玉清存一袭长衣,风中浮袂,此时正立于大殿前。但见往来香客虔诚敬佛。于殿中,和尚们诵经之声悠扬苍茫,听来不觉令人生出几多怅惘来。却扫眼间并未见到净莲身影。

听说要找净莲大师,又见玉清存气质出尘,天生就的一段风流华美,那知客僧不敢怠慢,着人传了话进去。不一大会,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面目清秀,双眼中透着机灵,颇是可爱。

但见他略蹦跳着来到玉清存跟前,带着些好奇地问道:“玉先生么?”一边那双眼早上下将玉清存溜了个遍。玉清存微笑点头,那小和尚见到,不禁一呆,只觉炫目不已。但歇了会子,方道:“先生请跟我来。”

一路上,小和尚叽叽呱呱,有些兴奋地不停说话。说道自己叫做觉慧,几个月前净莲来寺住持,见他清灵可喜,便将他收在座下。如今负责净莲大师的平日生活,但有一些关于大师的杂事传话等等,一概由他周旋传递。觉慧言下甚为得意,说到净莲,神情更是十分的景仰。

但见他大眼睛看向玉清存,眼珠儿骨碌转了几转,甚是奇怪地道:“大师从来不在净室里接见外客,即便是皇上来了,也只他自己到前头大殿去迎见。今日却叫我将先生引去,好生令人奇怪……”

玉清存却只微笑不答。觉慧心下疑惑,见他如此,却也不便细问,这后一路便走得有些沉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