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玉清存皆是如此清晨赶到沈放居处。两人一齐用了早点后,便携手向芳雅居而去。

那林芷君见玉清存这几日的神情不同,再看他与沈放之间,再无往日的刻意逃避,不觉心下恍然,看向两人的眼神便有些意味深长。玉清存只含笑以对,沈放则更为坦然。

半月之后,这一日,已是林芷君的最后一次琴课。时已入冬,便离了水榭,去到了一处暖阁。

暖阁外一株红梅,已结了些细小的花苞。天气已自萧寒。

林芷君一早便梳洗完毕,备好茶点,只待沈玉二人前来。

但见她一件轻红衫子,却神情略为抑郁。今日以后,好怀安寻?念及此,林芷君神色便有些惨然。

待三人坐定,林芷君便奏起早已准备好的琴曲——《凤翔千仞》。

但见她运指熟练,泛按自如。跌宕处,千山巍巍,白云缭绕,其境仿如历历在目;高古处,则沉思低吟,令人怀想不已;或清丽或活泼,或自在或沉峻,无一不恰到好处。一曲奏来,宛见一凌空翱翔之凤,其间之率真执着、之自由欢欣径自盈满心怀。琴者听者俱皆沉醉。

弹罢,阁内良久无声。

沈放不觉欣喜地道:“芷君此曲,尽得其神矣。京华一带,再无及者。”玉清存亦含笑称许。

林芷君闻言微微笑道:“劳两位当世高人指点,芷君敢不勤勉以为。一切尽是两位先生之功劳,芷君着实感激不尽。”

说罢,唤来小鬟,亲手斟上两杯酒,一一敬到沈玉跟前,却略带凄戚地说道:“这段时日以来,芷君受益匪浅。只今日之后,何时再有如此清怀?此一曲特为两位先生而献,不尽祝福钦慕之意。”

沈放闻言也不觉心下有感,但言道:“若非芷君素志高洁,此曲如何奏得?切莫看轻了自己,沈放所见女子中,芷君当得奇女子之称矣。”

玉清存欲言又止,心想赎她之事尚未与那鸨儿言及,此时倒也不便提起。待做成后,自有分晓。便只安慰道:“我与子斐皆在京中,芷君姑娘但可宽心,来日定会有再见之期。”

那林芷君听得,只含泪轻轻点头,却未多想。

这一日却在芳雅居盘桓多时,直至将近黄昏时分方才散去。

出了芳雅居,沈玉二人径去了怀轩楼。论及世人浮生,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只觉两人得遇知音,足慰平生,更有何余憾。

一世名利,转头成空,心力交瘁之后所剩者几何?岂如相知相守,载歌载行,如此一生,其乐无穷,胜之前者太多矣。

如此言谈相悦,不觉夜已深沉。两人辞出了怀轩楼,沈放先行将玉清存送回了玉府,自转向客栈行去。

一路上长街清冷,寒风卷动人家门前的旗幡。只不多一些店铺尚开门纳客,灯火星点。

沈放心绪犹自热切,也未觉几多寒意,反觉甚为适爽宜人。

如此一路而行,却到一处暗巷时,但听风声裂袂,似有三个人影向这边飞掠而来。沈放心下警觉,放慢了脚步,细辨之下,只觉有两人气息略重,另一人却几难察觉呼吸。不由微微一凛,不知是否针对自己而来。却仍若无其事般继续前行。

却见那三条人影果然停在了自己的前方不远处。但听正中一人沉声问道:“方子斐?”

沈放停住,立在那里,静静地向那三人看去,清声说道:“正是。阁下何人,找方某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