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教所有人都微微一怔,就连萧珩也下意识地拧起眉头,瞥了楚倾一眼,独独萧珏和古太后眼底没有一丝惊讶,只有一抹了然的浅笑。

“珏儿,你可听到了?”古太后淡笑着问萧珏,“哀家知道你与傅丫头交情不浅,只是……”

“只是交情再好,却也不比皇祖母与她感情来的好。”萧珏笑得坦然,看了楚倾一眼,“其实,这早已在孙儿的意料之中,孙儿知道,在皇祖母病愈之前,傅宁是绝对不会离开雍华宫的,她的脾气就是这么倔,谁也劝不动。”

说这话时,他一直浅浅笑着,虽然很淡,却又不难让人看出他对楚倾的了解和宠溺。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宣战,他没有直接说他要收了楚倾,更没有说他喜欢楚倾之类的话,却在三言两语之间,将他和楚倾之间的关系摆得明明白白,明眼人一看便知。

古太后下意识地向萧珩看去,只见这个孙儿的脸上有一丝阴郁与失神,然而很快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萧家的子孙素来聪明,莫说是萧珏和萧珩,就连一旁坐着一言不发的萧璠和萧珝也都不由自主地拧了拧眉,相视一眼,继而齐齐看向楚倾。

“三哥,你说这个傅宁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萧珝贴近萧璠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萧璠瞥了众人一眼,小声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这个丫头的手段和心思都是你我所不能及的,看来,咱们不招惹她是个正确的选择,这样的聪明人就该交给大哥和四弟去应付。”

“聪明?”萧珝不由得蹙起俊眉,“三哥,你说……是我聪明,还是她聪明?”

萧璠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倾,突然低头一笑,不答。

两人的动作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古太后把深沉的目光向这边一瞥,淡淡问道:“璠儿、珝儿,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萧璠犹豫了一下,萧珝连忙接话道:“回皇祖母,我和三哥在想……在想傅姑娘喜欢怎样的男子?皇祖母您看呐,这大哥、三哥、四哥现在都成亲了,就孙儿的府中还空着,所以孙儿就在想……”

程贵妃连忙喝道:“珝儿,不得胡言!”

“唔……”古太后一挥手,道:“贵妃啊,珝儿说的没错,过了今年,珝儿也有十八了,可以成家了。”

程贵妃连忙低头道:“母后说的是,只是臣妾以为珝儿年幼,被这些哥哥姐姐宠坏了,至今仍不是很懂事,所以臣妾想……想再等等……”

古太后道:“说来也是,可以不急着成家,不过珝儿自己既然都提起这事了,你可得趁着现在提早看看这朝中的官家之女可有中意之人,有合意的就尽早定下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程贵妃应道:“是,皇祖母教诲,臣妾记下了。”

说罢,还不忘狠狠瞪了萧珝一眼,萧璠立刻在萧珝耳边轻声道:“你死定了。”

看着众人神色各异,古太后心下了然,便挥了挥手道:“昨天夜里的事不管是谁做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有何目的,都要细细差个清楚。哀家也相信,傅丫头不是那种愚蠢的人。但是……”

她的脸色蓦地一沉,冷冷地看着众人:“不管是谁做的,只要把他找出来,都要严加惩治!”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道:“是。”

古太后这才舒了口气,由海棠扶着站起身,缓步朝着门外走去,走过楚倾身边的时候,她瞥了楚倾一眼,道:“傅丫头,你先休息两天,等精神养好了,哀家还要跟你好好对弈一番。”

意思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众人心里却明了,古太后这是在安抚楚倾,也是在说给众人听,言下之意便是要等着事情查清之后,让楚倾重新回到前院伺候着。

楚倾垂首道:“是,傅宁谨记太后娘娘之恩。”

古太后点点头,又转身看了众人一眼,道:“你们也别聚在这儿了,都回吧。”

看着古太后离去的背影,众人也不久留,陆陆续续出了沉香殿,云皇后走在最前面,临走之前有意瞥了楚倾一眼,又瞪了瞪萧珩,像是还在为方才萧珩鲁莽地提出要收楚倾进东宫一事而恼怒。

程贵妃跟在她身后,似是有话与楚倾说,可是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而后盯着满脸嬉笑的萧珝,低声道:“跟我走!”

萧璠便连推带踢地把他推了出去,再回头看了看萧珩和萧珏,两人之间的氛围颇有些微妙,他也不想掺和,只想着尽快回府去看看月寒婵。

其实萧璠今天前来,一则是陪着萧珝,给他壮胆,二则也是出于对楚倾的感激和疑惑,从一开始相识到现在,他一直都觉得楚倾很聪明,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再者,楚倾曾经不止一次救过月寒婵,如今楚倾出事,他自然想要来一探究竟,万一楚倾真的被罚,他也好帮忙求情。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丫头人小鬼大,本事倒是不小,轻悄地便将这个危机化解。想起方才在沉香殿,他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儿,虽然很淡却真真切切存在,说不出为何,这熟悉的香味儿总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果不其然,他刚刚到了宫门口,就被人拦下……

沉香殿的门已经掩了起来,两道身影缓缓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出了雍华宫。

萧珩嘴角微扬,回身看了一眼雍华宫的大门,缓缓道:“四弟新婚燕尔怎的没有在家陪侧王妃,反倒跑到宫里来了?”

萧珏淡笑道:“傅宁在我府上出的事,昨天夜里实在是不便抽身离开,所以才拖到了今天早上。不管怎样,守献既然把傅宁托付于我,我就要照顾好她、保护好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怎能不亲自来瞧一瞧?若是伤了傅宁,我没法对守献和万千边陲将士交代。”

“是么?”听起来合情合理,萧珩却完全没有相信的意思,“为兄最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说是四弟与傅姑娘之间关系很近,这……难道不会惹得侧王妃不高兴吗?”

萧珏神色淡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萧珩,不慌不忙道:“传言?大哥以为这是传言?我还以为以大哥的聪明,应该早就想到这不是什么传言。不瞒大哥,从容城回大月城这一路上,我和傅宁相交相知,视彼此为至亲,我答应过她,会给她一个交代。”

闻言,萧珩的脸色微微一沉,转而却又笑开,故意问道:“那方才在沉香殿,皇祖母问她可愿意出宫,她为何会拒绝?这,就是你所说的至亲?”

萧珏摇摇头,笑道:“大哥,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傅宁,她并非想法浅薄之人,皇祖母那一问,多为试探,她又怎会不知?如今我府上新添了侧妃,如果再立即又带回去一个女子,苏家会怎么想?她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拒绝。大哥难道不觉得,她越是这样,你就越是无法忽视、轻看了她?”

“没错。”萧珩回答得肯定且坦然,定定地点了点头道:“傅姑娘的品性与修养都是许多管家女子望尘莫及的,不瞒四弟所言,为兄也觉得这样的好姑娘若是就这么被禁闭在雍华宫着实可惜,所以为兄从未轻看于她,相反,倒是对她钦羡有加。”

兄弟之间,有些话已经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他在想什么,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吸气,萧珏便能明白。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

时间过得太久,他们已经忘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原本诚心相待、相辅相成的兄弟俩成了今天这局面,可是他们都知道,不管怎样都已经回不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昔日的宛珺、而今的傅宁,无一不是一根针,扎在他们心中,是一道鸿沟隔在他们中间,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直无声无息地相对下去。

“大哥,你想要从我手中带走傅宁,绝无可能。”萧珏语气极淡,面无表情,眼底却又让人心寒的冷肃。

说着,他侧身淡淡瞥了一眼萧珩,嘴角挑出一抹冷到极致的笑意,“此事,可一而不可再。”

萧珩身形顿然一震,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珏的身影一点一点走远,直至消失。

可一而不可再,宛珺便是那个“一”,傅宁是那个“再”。

他已经感觉到了,此战归来,萧珏已有些不同。

抬脚向东宫走去,可是走了没两步就挺了下来,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雍华宫,而后冷冷一笑。

确实可笑,确实应该笑,他从何时竟变得如此浮躁,竟会在那样的场面里提出取了楚倾的意思?

原本是想再等等,可是得知昨天晚上的事,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可能便是楚倾被人陷害了,然而此时看到萧珏不慌不忙的模样,又看了看楚倾始终淡然镇定是神色,萧珩隐约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萧珏与楚倾之间的默契好到让他忍不住冷眉,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不管怎样,不管这其中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与诡计,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只是楚倾无恙。如今,一切顺遂,他便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抬头,大步离去,迎面暖阳缓缓升起,在沉香殿这么一折腾,竟是不知不觉已近午时。

可是,即便是这暖暖骄阳,也暖不了他日渐清寒的心,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下意识地俯身,身形不稳,骤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伸手扶住围墙,他垂首大口喘着粗气。

“太子殿下!”一声苍老的惊呼传来,一名背着药箱的老太医走到身前,扶住他的胳膊问道:“殿下,可是病症又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