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王娶亲,尧冽身为送亲人之一,这两天一直都是精神紧绷,领着暗营几乎是寸步不离苏府。

连璃王萧琏和古太后都已经想到,这一次婚礼恐会有人从中作乱,心思缜密的萧珏和尧冽又怎会不知?

介于前不久苏姌被劫一事,尧冽心中存有疑惑,总觉得这件事事有蹊跷,然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苏姌牢牢看好,决不让任何人无缘无故靠近,就连苏婕的进出都有专人护送。

虽然看似有些提防过度了,苏康友倒也没什么意见,这毕竟是萧珏的意思,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明天便是大婚之日,尧冽的心里躁动非常,隐隐有一丝不安的感觉,索性留在西院,一直亲自守着。

不远处,一道俊挺的身影缓缓走近,笑道:“真是难为尧兄了,这几日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这里,待姌儿嫁过去之后,我一定会请尧兄好好喝上一杯,以表谢意。”

尧冽回身,笑着看了来人一眼,道:“苏兄言重了,只是小弟分内之事,不管怎样,我们都希望大小姐能安安稳稳嫁入珏王府,这是所有人的心愿。”

来人正是苏姌和苏婕的堂兄,苏康友之兄苏康善的长子苏昊,他看起来年不过三十,却颇有些沧桑之感,想来这些年,他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问尧冽所言,他沉沉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从此王亲自开口赐婚,是苏家荣耀,不管怎样,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说着轻轻一拳捶在尧冽肩头,“所以,难免要劳累尧兄了。”

尧冽握住他的拳头,虽没有说话,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伺候苏姌的小丫头快步走来,对着二人行了礼道:“大公子,大小姐请您进去一趟。”

苏昊便朝着尧冽点头致意,而后随着小丫头快步进屋。尧冽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屋内正来回晃动的身影,低头淡淡一笑。

这两天许是他紧张过度了,这心头的弦总是松不下来。

“大哥……”一见苏昊进屋,苏姌和苏婕就一左一右地将他架住,一脸哀求道:“大哥,你去把外面的人都撤走好不好?他们整天日夜不休地守在这里,我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可不就是?”苏婕立刻添油加醋道:“大哥你是知道的,姐姐这个人睡觉向来很浅,稍微有些动静,都会惊醒,这两天她吃不好睡不好,你瞧瞧,瞧瞧她这脸色和眼睛,都快熬成丑姑娘了,这么嫁过去,珏王怎么可能会喜欢?”

苏昊无奈地瞪了二人一眼,示意小丫头把门关好,而后沉声道:“你们别以为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为兄不知道。你们是跟在我身后长大的,我最了解你们,上一次的被劫一事,我都还没有跟你们细算,都这档口了,你们竟然还想着那些馊主意。”

姐妹两人脸色一惊,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看苏昊的眼神,只听苏婕小声嘀咕道“凶什么凶啊?若不愿帮忙,直接说便是……”

“婕儿!”苏昊一声呵斥,沉着脸色道:“平日里就你鬼主意最多,这最近的事铁定与你脱不了干系,为兄先把这笔账记着,等姌儿嫁过去了,我好好修理你。”

原本只是兄妹之间的玩笑之言,以前他们也经常这么说话,所以苏昊并未在意,却不想,苏婕闻言顿然恼怒,冲苏昊喝道:“大哥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说,我想害姐姐,不想姐姐嫁进珏王府,不想姐姐过好日子吗?”

“我……”苏昊一愣,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苏婕恨恨地打断他,两眼含泪委屈道:“你就是觉得我不好,觉得我比姐姐坏,你就是不喜欢我!”

说罢,又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哭着跑开。

“婕儿!”苏昊和苏姌跟在后面喊了一声,却是拦不住她,她腿脚麻利,一溜烟儿地出了门去。

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苏姌也不由得沉了脸色,等着苏昊道:“罢了,早就知道你不会帮我们,既如此,那你就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姌儿……”

苏姌不理他,转过身去喝道:“出去!”

苏昊只得沉沉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你就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亲,将你送到珏王府去。其实为兄也舍不得,毕竟,你是我妹妹。”

说着,他又沉沉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去。

苏姌以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他的背影一眼,满脸的愧疚之色,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道了句:“大哥,对不起!”

一刻钟之后,尧冽所领的暗营全都退到院子外面,苏昊亲自领着苏府的护卫守在西院,大有彻夜不眠之意,苏姌看在眼中,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

近十月的天,天气越来越冷,夜间已经能感觉到冬日的寒气。

一抹身影在皇宫里穿梭,进了雍华宫之后,直奔着后院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名黑衣人迅速来报:“秉太后,是珏王殿下。”

“嗯……”古太后轻捻佛珠,淡淡应了一声。

“那……要不要卑职去拦住他?”

“呵呵……”古太后突然轻轻一笑,“你拦得住他吗?”

“这……”

“左右是拦不住的,便随他去吧。”她说着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堂前尊佛,神色略有些复杂,轻轻挥了挥手道:“退下吧,让海棠送些栴檀来。”

“是。”那人应声,躬身退下,不一会儿海棠便捧着一只精巧的盒子入内。

“太后,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海棠一边将盒子里的栴檀取出,一边轻声道。

古太后却沉沉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知为何,这两日总是睡不安稳,睡不踏实,夜难入眠呐。”

海棠稍稍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是不是……奴婢和铃兰的手法不如傅姑娘,这按捏不起效果?若如此,太后何不让姑娘到身边来伺候着?算来,傅姑娘独居沉香殿,也有好些时日了呢。”

当初虽说是三天,可是这已经过去了三十天了,古太后依旧没有让她离开后院的意思,看来是铁了心要等到珏王大婚过后。

古太后神色凝滞了一下,继而轻呵一声,没有说好,也没用说不好,而是反问道:“海棠,你在哀家身边多久了?”

海棠垂首道:“十四年了。十四年前,海棠初进宫,不过八岁之龄,不谙世事,险些遭人毒害,是太后娘娘心善,将海棠留在了身边。”

她没有说什么“大恩无以为报”之类的话,这八年来,她一直尽心尽力为古太后做事,她的心思,古太后都懂。

“唔……十四年,算来,你也有二十有二了,却是至今未嫁,海棠,你心中可怨?”

海棠连忙跪下,朗声道:“奴婢不怨,奴婢愿意伺候太后一辈子。”

闻言,古太后又开心地笑了笑,心头的烦闷不由得减轻了许多,轻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徐徐道:“十四年……十四年前哀家救了你,却伤了另一个人。”

海棠神色一惊,想起了十四年前那个被古太后“伤”了的人——宸妃娘娘。海棠依稀记得,那是她被古太后收回来的第五天,萧琏怒气冲冲地领着人前来带走了那个美艳却冷冽的女子,由始至终,她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目光却一直倔强如斯,让人心惊。

那是海棠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美人妃子宸妃娘娘,却也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宸妃再也没有出现在雍华宫,没多久,便传来宸妃娘娘的死讯,紧接着,年仅十岁的珏王殿下被接入雍华宫,清芜公主也成了雍华宫的常客……

“逝者已矣,太后,节哀。”她的面上露出一丝怜悯之色,走到古太后身边将她扶住,“太后,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嗯……”许是累了,古太后轻轻应了一声,任由海棠扶着向着寝殿走去……

“呼”的一阵风吹过,吹开了窗棂,风入室,将台案上的东西吹得七零八落。

楚倾四下里瞥了一眼,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关好窗子,蓦地,她眸色一凛,下意识地回身,手中银针飞出。

银针并没有射中那人,而是被他一个旋身,牢牢捏住。

“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你何时变得如此大意?”萧珏嘴角挂着浅淡若无的笑意,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将银针还给她。

楚倾垂首接过银针道:“小小银针,我自有法子让它不足致命,不管来人是谁,至少要先控制住再说。”

萧珏轻笑出声,四下里瞥了一眼,“怎么,不请我坐坐?”

“不了。”楚倾说着轻挥水袖,关着的门突然打开,“珏王殿下明日有事,尽早回去歇着吧,傅宁不敢耽搁。”

她说的清淡,面无表情,情绪也是平稳无波,萧珏听了,却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挥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路过的两个小宫女突然吓得一愣,看了看那门前根本没人,那这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却不见人影儿,是怎么回事?

“笃笃笃……”两人轻轻敲了敲门,“姑娘……你睡了吗?”

楚倾瞥了萧珏一眼,道:“嗯,准备睡下了,今夜风大,你们记得加被子。”

两人恍然回神,原来这门是被风吹的,连忙道了谢,匆匆来去。

萧珏淡笑着,“好个聪明机灵的宓宁公主,再过些时日,你定是要将皇祖母宫中的这些人心全都收买了。”

“呵!”楚倾冷笑,“珏王殿下搞错了,我不是什么宓宁公主,我是傅守献之女,傅宁。”

萧珏不由挑眉,“你喜欢这个身份?”

楚倾道:“至少傅宁有亲人,不是吗?”

闻言,萧珏脸色蓦地一沉,点了点头道:“亲人……你若是想要亲人,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