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和郡主?”

邓竹音闻言,原本还镇定淡然的脸色顿然一沉,豁然站起身来,挑眉看着脸色深冷的云皇后,“王此时封她为郡主,究竟是何用意?”

云皇后冷冷一笑,“是何用意不是已经十分明了了吗?倒也罢了,本宫正愁着找不到理由,给苏家那个丫头加一把火呢。”

邓竹音没有应声,眼底却缓缓升起一抹杀意,用力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轰隆”一声巨响,继而便是闪电雷鸣,沉闷了一整天,终于在半晚时分下起雨来。

在萧珏的默许和支持下,西院的正厅内终是设了灵堂,立了牌位,只是三日一过便匆匆下葬。

如今正是举朝欢庆之时,这种事情多少会有些触霉头,陆大嫂不是蠢人,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撇开那些堆满屋子的赏赐和银两不说,萧琏和萧珏默许她设灵堂立牌位,已经是大恩。

倾盆大雨连绵不绝,潇潇风雨中,一抹身影怔怔地跪在一尊墓碑前,脸上满是雨水,已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然那眼底的悲痛之色却深深入骨。

苏姌执伞站在他身后,足足站了近两个时辰,虽然撑了伞,可是她是衣衫已经差不多湿透了,眼睛也一直红着,眼泪欲夺眶而出。

她懂他,她能感受得到他的悲伤,正也因此,她才会跟他一样悲痛。

终于,她忍不住冲上前去,用伞替他遮住了雨,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够了,已经够了!”

尧冽却缓缓摇了摇头,“不够……根本不够……是我害死了他,,若非我被困京中若非我迟迟不到,他便不会死,傅宁、陆大嫂还有玉立,也就不会如此悲痛欲绝……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苏姌拼命地摇着头,却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能用力紧紧地抱着他……

“阿嚏——”两句话没说便是一个喷嚏,或是连着咳几声,苏婕满脸愧疚地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药碗,轻声道:“姐姐,你多少吃点药吧。”

苏姌吃力地摇了摇头,抬头瞥了她一眼,“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说来。”

“什么事?”苏婕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

苏姌沉声道:“那天,你为什么要将我骗入宫中,一直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你可知,皇后娘娘本就有心阻止尧冽北行,而我在皇后身边,尧冽必会因为而受威胁,进退两难?”

“我没有……”苏婕低头,“我也只是……”

“你还要说谎!”苏姌一声厉喝,“你与那璠王妃还有皇后娘娘素来走得近,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是不是?说,快说!”

苏婕终是忍不住,撇着嘴道:“我原本只是……只是不想尧冽去北疆犯险,免得你担心,后来听闻,傅宁被困,王爷又被东朝大军牵制,脱不开身,传信让尧冽去救人,我就……”

苏姌顿然凝眉,“你就与皇后娘娘联手,用我为要挟,困住尧冽!”

苏婕连连摇头,“我没有想过要害别人,我只是……只是不希望傅宁活着回来……”

“糊涂!”苏姌一时气急,不由一阵剧咳,“那你可知……可知实情是,王爷被困,急等着尧冽去相救?你为了自己的私心,差点害了王爷,害了你自己的夫君你知不知道!”

“姐……”苏婕吓得白了脸色,拼命摇头,“我没有想过要害王爷,我真得……”

“你出去。”苏姌沉沉一叹,低下头去,挥了挥手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苏婕无奈,只能出了房间,心中却憋屈郁闷,却又自认理亏,不好发泄,就怕苏康友和萧珏知道这件事与她有关。

越想心中越不顺,不由想起了皇后娘娘和邓竹音,都是她们害得她至此!

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以探望太后娘娘为由,进了宫去。

宁德宫的宫人领着她小心翼翼地进了宁德宫,刚刚到了正殿外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厉喝:“糊涂,你真是蠢到极点!你害得本宫差点背上千古罪人之名,你知不知道?”

借着便是邓竹音哭着哀求道:“表姑母,音儿也不知道会是这样,音儿只是听璠王无意中提起的,兴许是听错了,若是早知被困的是珏王,又怎会阻止尧将军前去相救?音儿自然是巴不得咱们自个儿能打胜仗……”

“还敢狡辩!不管怎样,这件事是因你而起,若是傅宁便也罢了,不过是个外姓女子,可是若是珏王,本宫……本宫今后……”

云皇后说着又沉沉一叹,“立了功有奖励,错了自然也要受罚,而今傅宁立功被封纾和郡主,便罚你张嘴二十下!”

邓竹音一声惨叫:“表姑母!”

苏婕连忙入内,“皇后娘娘手下留情,这件事怪不得璠王妃!”

云皇后和邓竹音故作惊讶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苏婕,满意一笑,却故意问道:“哦?那你说怪谁?”

苏婕咬了咬牙,恨恨道:“自然是那个差点害了王爷的女人,傅宁!”

将军府,尧冽的房间内时不时地传出一阵轻轻的咳声,下人送了汤药来,楚倾上前接过汤药道:“我来。”

尧冽一抬头见送药到面前来的是楚倾,神色顿然一惊,欲要起身,却被楚倾拦住。

“别动,你现在是病人,躺着就好。”

尧冽垂首,“岂敢劳郡主大驾?”

闻言,楚倾骤然轻呵一声,摇摇头,“郡主?以你的聪明,难道不明白这郡主名头的真正意义?”

尧冽不言,却执意地伸手接过楚倾手中的药碗,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沉默了半晌,方才轻声道:“对不起。”

楚倾摇头,“从今往后,你莫要再想这件事,此事错不在你。就连王都能看透的事情,你如何看不透?若非如此,王又岂会置你擅自领兵离京不顾,执意加封你为辅国大将?”

“可是……”

“好了,服了药就好好休息,南璃今后,将军府便要靠着你一肩挑起。”

闻言,尧冽怔了怔,继而沉沉点了点头,“听王爷说,你这次回来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不用管我,先回去休息吧。”

楚倾没有说什么,只低头无奈一笑,起身离去。

人来人往的喧闹集市上,常林与宋盈手中各提着几只盒子,却全都神色凝重,闷闷不乐。

直到乔府就在眼前,两人这才缓缓停下脚步,沉沉一叹,常林抬头看着门楹上的素色白绫,沉声道:“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宋盈凝眉道:“乔驸马的死大有蹊跷,否则王爷和姑娘这几日也不会这么忙碌。”

两人说着正要入内,突然瞥见一道人影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了乔府两眼,却终究没有入内,而是转身离去。

“聂将军?”常林惊呼一声,与宋盈相视一眼,而后齐齐入内。

一路走来,都是满脸悲痛、两眼通红的下人,刚一进了正厅,便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啼,循声望去,只见乔陵正扑在萧玥怀里,一边哭一边嚷嚷着“爹爹”,萧玥紧紧拦住乔陵,脸上不见一滴泪水,只是怔怔地发呆。

常林只觉心口堵得厉害,与宋盈刚把东西放下,便拉着宋盈出了正厅,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方才停下来。

宋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常林连连叹息,脸色凝重,“我只是在想,人这一辈子能有多长,又真的能否按着自己的意愿和想象,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宋盈,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应该等到自己有所作为、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再跟你说这些话,可是今天看着乔驸马就这么没了,看着公主和孩子那么悲痛,我突然有一种恐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有一天,突然就这么没了……”

宋盈神色一惊,低喝:“不许胡说!”

常林摇头,“你听我说完。我之前真的很想等自己真正成为一名大将,再求你为妻,而今我想把这件事提前。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因为这个忠武将军便沾沾自喜,我只是害怕自己会等不到那一天。征战无情,刀剑无眼,若是我不早些把这些说出来,我只怕……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着,他轻轻拉住宋盈的手腕,一脸严肃道:“宋盈,你可愿嫁我为妻?”

“我……”宋盈怔住,没想到他会现在说这些,有些为难,“我年长与你,且,我曾经……”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常林用力摇头,“我认识的、喜欢的、欣赏的都是现在的你,还有将来的你,以前的种种都已经过去,无须再提,更不用在乎,我只要你一句话,愿,或是不愿?”

宋盈被她的举动吓得懵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两颊绯红,低下头去,“你让我好好想想,我……”

常林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并没有失落,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很唐突,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与你说这些,你放心,晚些时候,三媒六聘一样都不会少。”

宋盈摇头,“常林,你明白我的,我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常林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也不想你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嫁给我,我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常林,要娶你宋盈,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名正言顺地迎娶。”

宋盈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虽为亲口应下,然那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远处的屋檐下,两道身影静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难测。

“那个细作还在。”萧珏突然开口,侧身与楚倾相视一眼,“而且,此次北行,他亦随行了。”

楚倾颔首,“他连我们那么多细小的消息都掌握得透彻,看来,当真是与外面亲密到我们根本不会怀疑的地步。”

萧珏凝眉,“我只是在想,这个人既然连我们的细微动作都能知道,都能送到赫连盛和赫连昱手中,却为何独独是你将二十八星宿阵交予我这么重要的事,反倒没有告知东朝。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时候他与我一起,都困在穆立峰内。”

楚倾眸色一凛,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沉吟许久方才太息道:“但愿,情况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