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珂颔首,眼底却看不出深切笑意,只觉越来越冷,“熔浆毕竟有限,待他们用完了熔浆、却未伤我一兵一卒之时,便是我们反击之时。”

赫连盛连连大笑,当初赫连曦说她救了个南璃人,他本以为是赫连曦给全家人带来了麻烦,却未曾想,现在才知道,这个人不仅不是麻烦,还是他整个中宸王府、甚至整个随东朝之福!

“谦大人,如此才华,太常卿这一职实在委屈了你。你放心,待得我们大军得胜回去……”

“不必了。”宛珂起身对着赫连盛微微欠身,“谦澜身份来历不明,无名无分,这般承受重恩,恐会折损阳寿。”

赫连盛不由皱眉叹息道:“也罢,本王便不给你承诺什么,只待回去之后,且看父皇怎么说。”

宛珂没有表态,只是淡淡的没有表情。

好在这段时间,赫连盛等人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知道历经生死,他性子生冷,否则定要以为他这是目中无人。

“对了,据大月城的探子传回的消息,此番萧琏下了狠手,一挥手派了三名皇子前来送死。”

“哦?”宛珂的神色淡然,显然只是随意一应,“除了萧珏之外,还有谁?”

“太子萧珩,以及十王爷萧珝。”顿了顿又道:“三王爷璠王留在府中照顾孕中的侧妃,不便外出,是以……”

宛珂的脸色骤然一凛,终于抬眼朝着赫连盛看了一眼,“王爷方才说什么?”

赫连盛不察他神色有异样,道:“萧璠的侧妃月妃怀有身孕,萧璠心疼不舍,是以此番他并未同行,来的是萧珩、萧珏和萧珝……”

后面的话宛珂却全然听不进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月妃怀有身孕”之上。

月妃,月寒婵!

她竟是怀了萧璠的孩子,那是萧氏的孽种!

“谦大人?”赫连盛疑惑地喊了一声,宛珂回神,垂首道:“王爷有何吩咐?”

赫连盛道:“谦大人以为,这个时候我们该进还是退?”

宛珂走上前,定定地看了看历城门外火光一片,眼底的恨意与杀意越来越重,缓缓在嘴角勾出一抹残冷的笑容。

“收。”

赫连盛问道:“为何?”

宛珂道:“区区一个容城和历城,又岂会入得了王爷的眼?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等南璃的援兵,既然南璃已经派了一队轻骑先行,那便等这轻骑到了,一举拿下!”

“好!”赫连盛一拍桌案,满脸意气风发,对着门外的副将挥手喝道:“收兵!”

而后又转向宛珂道:“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谦大人接下来的打算,定是包围历、容二城。”

宛珂冷冷一笑,“王爷睿智!”

闻言,赫连盛不由哈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罢了!”

历城不是寻常小城,不易攻下,一举不得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打得这火热,东朝突然鸣金收兵,不知是何用意。

“大人,他们撤了!”一名副将盔甲已不整,脸上溅了点滴血迹。匆匆跑到城楼上找到了正亲自督战的李越身边。

闻言,李越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紧盯着东朝大军撤走的方向,脸上不见丝毫放松之色。

“只怕,撤兵是假,有诈才是真。”

副将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你难道没发现吗?从一开始我们便处处受制于人,每一步要怎么走似乎都已经被他们料准了,就好像,他们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怎么打,所以想出了一系列的应对策略,而今我们只能靠着历城与容城这易守难攻的局势来保住这两城,却根本就是束手束脚,寸步难行。”

闻言,副将大吃一惊,“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的计划敌军早就知道,换言之,我们之中有……”

李越摇摇头,上一次王爷与姑娘来了之后,城内外的东朝细作已经被捉拿殆尽,即便还有残余,也不可能知道我们那么多事,知道得那么详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有些事情他根本就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只不过是习惯性地顺以以往傅守献的一些手段和策略……

蓦地,他神色一凛,沉声问道:“东朝军那边出了赫连盛,还来了什么人?”

副将想了想道:“据说还有一位太常卿谦大人,不过此番这个谦大人是以军师的身份而来。”

“军师……”李越轻轻念着,缓缓握拳,“这个军师当真不简单,他竟是能知晓傅将军所有的一切手段和习惯,继而一一破解。”

说着沉沉舒了口气,“既如此,那咱们就换个打发试试!”

一匹快马疾驶而行,马上之人手持御令,一路狂奔着进了大月城,直奔着珏王府而去,到了王府门口也未曾下马,而是径直策马进了王府,直到南苑的校场那里方才停下。

“王爷,急报——”

正在练兵的韩奇几人一愣,朝着正在军中巡视的萧珏看了一眼,只见他一袭白色袍子,手持一只长枪,闻得这边的喊声,回身看了一眼,继而足下轻点掠上前来,接过侍卫手中的奏本。

蓦地,他神色一凛,拧紧了眉,“傅姑娘何在?”

身边一名侍卫到:“方才陶将军和常林已经护送着傅姑娘和宋盈回去收拾东西了,待明日一早……”

话未说完,萧珏已经“啪”地合上了奏本,将手中长枪扔给其中一名侍卫,转身大步朝着王府大门走去。

韩奇看了薛峰一眼,吩咐道:“继续操练。”说完自己快步跟上萧珏。

萧珏脸色不好,他便不敢多问,只是识相地安静地跟在身后,策马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哪知他们刚刚走出没多远,便听得一阵器械相碰的声音。

两人都是拧紧眉,下意识地加快速度赶上前去,正好看到一众约二十名黑衣人,将楚倾三人团团围住,个个手中利刃都闪着寒光。

对峙片刻,只听得黑衣人中有人喝了声“杀”,其余人便齐齐朝着楚倾袭去。

萧珏一个纵身跃起,腰间长剑出鞘,连削三剑,剑剑正中后心,剑尖开出了殷红的花。

黑衣人骤然一愣,他们收到的消息明明是此时此刻萧珏正在府中练兵,为了明天的出发做准备,何以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楚倾也有些诧异,挥袖挡开面前的人,凝眉看了萧珏一眼。

萧珏没有答她,只是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又冷冷扫过面前的黑衣人,与韩奇、陶鹏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韩奇把手放到嘴边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继而萧珏携着楚倾、陶鹏携着宋盈,四人齐齐跃出黑衣人的包围。

东朝黑衣死士,无论是衣着还是身手,韩奇都能一眼认出。

正也因此,在看到四人已经跃出黑衣人的包围,安全了之后,韩奇原本平淡的眼底骤然升起一抹嗜血的残冷杀意,嘴角含笑地扫过那些黑衣死士,却笑得冷酷至极,抬手缓缓握上腰间的佩剑——

那是在下了战场之后,楚倾第一次看到韩奇动手杀人,那个原本和乐玩闹的韩奇,那个一根筋、被问儿骂愣头愣脑的韩奇,那个为了误伤了她而不停道歉、自此不吭不响暗中保护她、照顾她的韩奇,此时此刻与以前已判若两人。

只看得见他手中剑光闪闪,手起剑落,从一个个黑衣人的胸前、颈间划过,借着便是一声声闷哼与惨叫声,甚至有些人都没来得及叫出声,便一命呜呼。

待一队鹰扬卫赶到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悉数倒地不起,四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儿。

多亏这里僻静,少有人迹,鹰扬卫来了之后,便将这里封锁起来,否则,若是让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怕要被吓掉半条命。

就连鹰扬卫的护卫都忍不住愣了愣,被眼前的惨状和韩奇身上的凛凛杀意震慑住。

“韩将军……”几人看着缓缓走过来的韩奇,心下怵怵的。

萧珏也沉了眸子,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轻轻道了声:“韩奇。”

韩奇抬眼看向众人,目光有些散漫无焦,从宋盈、陶鹏、楚倾乃至萧珏身上缓缓划过,最终落在一望无际的半空中。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划伤,出了血,更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身上溅满了血。

眼看着他缓缓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陶鹏心中不由着急,正要追上去,却被萧珏一把拦住,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由他去。”

说着与楚倾相视一眼,听着萧珏对着鹰扬卫吩咐了一番,正要离去,蓦地楚倾神色一凛,弯下腰仔细检查了其中一名死士手中的刀刃,变了脸色。

“锋刃上喂了毒!”

一言惊醒众人,她连忙又走到一旁,用帕子沾起从韩奇受伤的手臂上滴下来的血滴,与萧珏点头致意,上马朝着珏王府掠去。

配好了药之后,楚倾匆匆出了府去,如她所料,最终在问儿的坟前找到了韩奇。

彼时韩奇已经没有了那一身的煞气,只有温润和煦的笑容,伸手抚上那墓碑,轻声道:“问儿,我给你报仇了,你的夫君给你报仇了!你别再气我恼我好不好?你……回来看看我可好?我每次都梦不到你,我梦到所有人,可是就是梦不到你……”

突然他身形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受伤的手臂,大口喘息着。

正疼痛难当之时,一双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拿开,而后撕开他的衣袖,开始给他敷药。

韩奇怔怔地看着她,“你……”

“别动,你中毒了。”说罢,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继而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