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只觉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握紧双手,大有上岸救人之意,却在看到常林的步伐时愣了愣,那身形移动迅速,没等众人看清,已经到了两匹马面前,伸手一手抓住一条马缰,继而跃起,两脚正好踢在两匹马颈下,又听得两声马鸣,伴着马背上之人的惊呼声,向后摔了出去。

“没事吧?”就在常林踢开马的瞬间,宋盈一个旋身,弯腰捞起吓傻的孩子抱在怀中。

“我的孩子!”孩子的父母可算是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见孩子脱离危险,不由喜极而泣,抱过孩子,对着宋盈和常林连连弯腰行礼道谢。

宋盈淡淡一笑:“孩子没事就好,赶紧带回家安抚安抚,刚刚怕是吓着了。”

两人便连连点头,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可惜,酒打了。”常林看了看地上洒了一地的酒,酒香四溢,忍不住唉声叹息。

宋盈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没关系,我们再去打一份。”

说罢,正要拉着常林离开,却听得一声厉喝:“站住!”

两人不由愣了愣,转身望去,只见两名锦衣男子追了上来,有人脚步踉跄,想来是刚刚被摔着了。

“伤了人就想走?”身着蓝衣的那人冷冷一笑,鄙夷地瞪了宋盈和常林一眼。

常林将宋盈护在身后,对着那人欠身行了礼,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方才情况紧急,一心救人,损伤了阁下的马匹,又伤了阁下,实在是出于无奈。”

“无奈?”蓝衣男子撅了撅嘴,步步逼上前,“你一句无奈就了事了?”

常林犹豫了一下,道:“那不知……阁下有什么想法,该赔的小的一定会赔。”

宋盈站在常林身后,将两人悄悄地打量了一暗,心中暗暗惊叹,其中蓝衣男子腰间挂着的是刑部的腰牌,身后那名青衣男子虽然看不出身份,然那一番傲然的气势却远比蓝衣男子还要凌人,想是来头绝对不会比蓝衣男子小。

怕是这一回,他们惹上大麻烦了。

“赔?哼哼,这是王御赐给我父亲的塞外良驹,是你一个低贱下人说赔就赔得起的?”

蓝衣男子此言一出,不少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刑部尚书钱回之子钱贲,此人素来喜欢挂着从他父亲那里得来的刑部腰牌,四处招摇,在大月城也算是恶名昭彰。

只是碍于他并未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重大越矩之事,且京都钱家与云家又是远房姑表亲,很多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

宋盈轻轻扯了扯常林,而后上前欠身行礼道:“钱公子息怒,我二人今日外出打酒,身上没有带足银两,弗如钱公子先进茶楼喝杯茶消消气,待我二人回府取了银两给公子送来……”说着指了指街边的茶楼。

“哈哈……”然她话未说完,那钱贲就仰头朗声哈哈大笑,继而将目光停留在宋盈身上,细细打量,“我怎么知道你们走了还会不会再回来?这万一要是你们一走了之,我们找谁去?”

宋盈愣了一下,常林看着钱贲的不善眼神,已然有些怒意,也不怕自报家门道:“钱公子尽管放心,珏王府距这条街也不算远,小的跑着来回,最多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顿了顿,又取下腰间的腰佩递上前:“小的将此物留下作为抵押……”

“珏王府?”钱贲笑容凝滞了一下,回身朝着青衣男子看了一眼,继而又恢复了嚣张笑意,接过腰佩看了两眼,突然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常林顿然一怒,欲要发火,被宋盈一把拉住,冲他摇摇头。

这个人连珏王府都不怕,那他身后的那人……

青衣男子走上前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腰佩碎片,下一步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宋盈显然看出了他的用意,喝道:“不要!”

而后一把甩开常林,蹲下去捡碎片,却被青衣男子用脚踩住了手。

“宋盈!”常林顿然一怒。

船上的楚倾眼底也闪过一丝杀意,轻撩衣摆正要挪步,却被萧玥拦住,示意了身边的人一番,那人立刻上岸朝着众人走去。

“是刑部尚书之子钱贲和璠王妃邓竹音的哥哥,龙武卫统领,邓武阳。”萧玥说着冷了脸色,“你与璠王妃曾有过节,不宜出面,最重要的是,你去了也没用。”

楚倾冷冷一笑,“那便废他一臂,总该有用了吧。”

萧玥暗惊,楚倾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虽然不知能不能敌得过一军统领邓武阳,然既然她敢说,就必然有些把握,事情若真的闹开,只怕……

“常林。”就在常林握拳欲要上前之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沉敛醇厚的男子嗓音,常林一怔,只觉这声音甚是熟悉,回身望去,只见两人执剑而来,一人身着锦服,一人着了玄色劲装。

目光甫一触及被邓武阳踩着手的宋盈,宋一的眸色骤变,瞬间冷了脸色,抬眼冷睇了邓武阳一眼。

邓武阳虽是三品禁卫军统领,然东宫四卫之名亦是众人皆知,便不着痕迹地挪开脚,对着二人抱拳道:“宋兄,聂将军。”

方才喊常林的人正是十六卫大将军聂逸,他看了一眼上前和常林一起扶住宋盈的宋一,凝眉道:“出了什么事,值得邓统领与钱公子如此动怒?”

见到宋一和聂逸,邓武阳尚且神色镇定,钱贲却已有惧意,这会儿又见宋一对宋盈颇为关心,且聂逸又识得常林,心中顿觉不妙。

“没什么大事。”邓武阳随意一笑,挥挥手:“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下人冲撞了我们的马,惹了惊,他们既是宋兄和聂将军的朋友,便作罢。”

常林不由恼怒,伸手直指邓武阳:“你胡……”

话未说完,就被聂逸一把捏住手腕拦住,对着邓武阳笑道:“既如此,那就多谢邓统领高抬贵手。”

闻言,邓武阳和钱贲也无久留之意,与二人抱拳道别之后,牵马离去。

常林已无心与他们计较,抓住宋盈的手仔细看了看,只见那双原本葱白细嫩的手此时已满是伤痕,掌心还被碎片划伤了几道口子,殷出血来。

宋一二话不说,掏出腰间的帕子替她把手包起来,隐隐有些心疼,却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常林就拉起宋盈,对着二人行礼道谢,“多谢聂将军和宋大人相救,只是眼下怕是无法重谢二位,我要先带着宋盈去……”

“速速回去吧。”宋一看了一眼宋盈的手,与她点头一笑,继而对常林道:“回去之后找府中的大夫拿点伤药敷上。”

“是,多谢关心。”常林说着扶起宋盈就要离去,却见宋盈一脸惋惜地看了眼打碎的酒和被踩扁的糕点。

聂逸会意道:“你们先回去把伤口处理一下,我与宋大人正好有事去见王爷,等会儿给你们捎过去。”

闻言,宋盈顿然感激地笑了笑,这才与常林一道离去。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聂逸才侧身看了宋一一眼,却见他依旧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神越来越沉冷。

“走吧。”轻轻拍了拍宋一的肩,刚一转身就被人拦下。

“公主有请二位上船一叙。”

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楚倾和萧玥正立在船头,朝着二人看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公主……”宋一对着二人行了礼,定定地看了楚倾两眼,继续道:“和傅姑娘。”

萧玥笑道:“该是本宫惊讶才是,难得看到宋护卫这么关心除了太子殿下以外的人。”

宋一一愣,正想着怎么解释,萧玥已经挥挥手,招呼着三人坐下。

萧玥道:“难得傅宁回京了,本宫憋闷了多时,总算找到个人陪着出来散散闷气。倒是宋护卫和聂将军,怎会一起出现在这街上?”

聂逸抬眼看了萧玥半晌,眼神怪异,却一言不发,宋一像是看出了什么,“哦”了一声,接过话道:“属下奉太子之命前来给珏王殿下传话,询问今年除夕京都禁卫的安排之事,聂将军乃十六卫大将军,统领内外禁卫,是以就叫上聂将军一起了,却不想遇上这等事。”

萧玥抬眼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执起杯盏清冷一笑:“钱贲与邓武阳当街纵马险些伤人,是常林和宋盈出手拦下,才免了死伤发生。”

顿了顿又问道:“那个丫头的伤怎么样?”

宋一敛眉道:“伤了皮肉,见了血,已经让常林带回去找大夫了。”

萧玥点点头,看了楚倾一眼道:“那就好。”

聂逸收回目光,凝眉道:“钱贲此人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就完了,他们一定会查出常林和宋盈是随傅姑娘入京,傅姑娘回去之后该有心理准备才好。”

楚倾眸色渐冷,轻轻摩挲着杯壁,颔首道:“谢聂将军提醒,傅宁虽不是胡搅蛮缠之辈,却也非圣贤之人,伤我亲者,必还之。”

淡淡一言,却听得三人全都暗暗一惊。

宋一道:“钱贲在京中作恶多端,与邓家兄妹折害了不少无辜之人,殿下碍于皇后娘娘的面子,多番忍让,实则早已对他们心存不满。”

聂逸接过话道:“作恶之人,早晚除之!”

楚倾微微勾起嘴角,放下杯盏,眼底划过一丝深冷之意,道:“凡事该由小及大,循序渐进,就从这个钱贲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