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尧冽身形一个踉跄,一脚踢翻了桌子旁的木凳。

“冉澈!”苏姌惊呼一声,一把扶住差点摔倒的尧冽,看着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和不停颤抖的身体,不由得吓得慌了神,“你……怎么样?怎么会这样?”

尧冽挣扎着到了床边,重重倒了下去,颤抖的手推开苏姌,断断续续道:“去……去取些药来,要熬好的汤药……”

苏姌会意,片刻不敢多耽搁,扶着尧冽好好躺下之后,便连忙冲了出去,没多会儿便又端着一碗药慌慌忙忙回来了。

尧冽有些诧异,“你……你哪来的……”

苏姌撇着嘴道:“从后院偷来的。”

尧冽不禁有些愧疚,然来不及多想,再一阵的疼痛便又传来,痛得他几乎是全身缩在一起,依旧抖个不停。

“你先出去……在,在外面等着我……”

“冉澈!”苏姌两眼泛红,拼命地摇着头,“我陪着你……”

“不要!”尧冽却一把扯开她的手,将她推开,“出去……我不想,想你看到我这样子……”

苏姌心中虽有不愿,然却又不忍心看他这么强忍着痛苦,这能含着泪点点头,“那好,我……我守在门外,你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定要叫我啊……”

尧冽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待听得那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他方才一直蜷缩着的手脚突然打开,抓住被子塞进嘴里,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全身犹如有千万只虫蚁在游走嗜咬,痛不欲生,却又无法碰触到,那些疼痛似乎是从骨子里、从神经里传出来,根本拿它没辙。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楚倾不愿意给他做穴位易容的原因,也明白了祁硕得知他的心思之时,复杂而又犹豫的眼神。

这不过是第二次,就已经如此痛苦,不敢想象后面的第三次、第四次……一次比一次痛苦,要怎么忍受待得第七次的时候,便也是最痛的一次?

听说,熬过那一次,便一切万事大吉了……

有一阵剧痛袭来,让尧冽不得不从沉思中回神,眼下他最担心的不是身上的疼痛,而是他的面容,每次发作,面容都会恢复成他原来的模样,少则片刻,多则一刻钟,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那些复又追来的人……

正担忧之时,突然听到苏姌急促的敲门声,“冉澈,我要进去了!”

尧冽没法张口问她为什么,片刻过后苏姌推门而入,反锁了房门,走到里屋的窗前,慌慌张张道:“有人来了!”

低垂的帘帐后面传来尧冽虚弱的声音:“什么人?”

“侍……侍卫……”

尧冽犹豫了一下,苏姌便又道:“说是城中出了贼,正在四处抓贼,挨家挨户搜查,这会儿正在搜查别家,很快就搜到望春楼来了。”

隔了一会儿,听不到里面有动静,苏姌一惊,惊呼着:“冉澈!”

帘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拉住她,将她拉到了**。

苏姌来不及惊呼就发现尧冽此时已满头大汗,衣衫与头发凌乱,双手关节苍白,显然是疲倦不堪,最重要的是,他的脸……

“你的脸……怎么会……”怎么会又变成了尧冽原本的模样!

尧冽已经没有力气与她多解释,只是轻拍着她的手背,“一会儿就好。”

“那现在怎么办?”苏姌急得直皱眉,紧接着便听到楼下传来阵阵喧哗,听着楼下的谈话,即使不出面去看也知道是那些侍卫来抓贼了。

蓦地,苏姌眼睛一亮,“有了!”

尧冽正疑惑她这是什么意思,一睁眼就看到她手忙脚乱地扯了自己的衣服丢了出去,紧接着又来扯尧冽的衣服。

尧冽此时早已浑身无力,却还是勉强抬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你这是干什么?”

苏姌急急忙地挥开他的手,“你傻呀?我们现在是夫妇俩,不演得像一点,怎么骗过他们?”说罢,又扯下两件衣服,一起扔出了帘帐。

尧冽已经没有力气与她争论,只能扭开头不去看她。

“笃笃笃……”沉重的敲门声如意料之中地想起,二人心中一凛,相视一眼,只听苏姌用睡意酣然的声音问道:“这大半夜的,谁啊?”

门外的人答道:“城里来了飞贼,京畿卫奉命捉拿飞贼,还请阁下开个门,容我等搜一搜。”

“胡闹!”苏姌突然厉喝一声,捏着嗓子骂道:“你们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在屋里藏了飞贼?若是开门给你们搜了,没发现飞贼,你们打算怎么办?”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再说了,这都快睡着了,又被你们给折腾醒了,你们怎么赔偿我?”

门外的侍卫看了一眼身边的江迁,江迁上前一步,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透过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窗前的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几件衣服,男的女的都有,不由得拧了拧眉。然赫连昱的意思很明确,这道门他必须要进去。

想到这里,他亲自上前道:“还请夫人开个门,我们保证不会打扰你们休息,若是没有我们要早的飞贼,明日一早在下一定亲自登门来谢罪。”

说罢,抬手挥掌用力一推,门应声而开。

“啊!”苏姌吓得一声惊呼,不由得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来人领头人的江迁,不由得愣了愣,“是你!你不就是方才那个……那个公子身边的人吗?”

所有人刚一进屋就被满屋子浓郁的药味儿熏得连连捂住鼻子,江迁也皱了皱眉,四下里扫了一眼,目光在药碗上停留了一下,继而又看向苏姌。

“哟,原来是夫人啊。”他挑眉淡淡一笑,瞥了一眼药碗,“尊夫可还好?”

“唉呀——”苏姌无奈地长叹一声,回身看了一眼帐内,复又探出头与江迁说道:“刚吃了药,正在躺着呢,休息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

江迁点点头道:“没事就好。不知这位大哥可否起身一见?你瞧,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奉命行事,就算咱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这也得例行公事,看上一看,否则,在下回去不好交差啊。”

“这个……”苏姌为难地皱了皱眉,“可是我夫君他现在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怕是不太方便。”

江迁不由凝眉道:“怕是夫人给他找的大夫不够好,这样吧,既然是在兹洛城出了事,便算在在下身上,在下这就派人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叫来,给尊夫好好看一看,万不能伤了身子,耽误了你们此次出游。”

苏姌连忙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

江迁却不依,“无碍,不麻烦,举手之劳。来人——”

“不牢阁下费心了,在下已经无碍,只是服了药之后人有些倦乏。”帐内突然传出一道慵懒的男子声音,继而尧冽起身,将苏姌拉了回去,自己则下了床,面容已然又变成了易了容的样子。

江迁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神疑惑,尧冽淡淡一笑,回身示意苏姌待在帐内,而后才对着江迁浅笑道:“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副模样。”他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里衣、衣衫凌乱的模样,面色有些赧然,“不知你们会连,也未曾准备茶水,这……”

江迁连忙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都退了出去,而后对着尧冽抱拳道:“抱歉,打扰了二位,实属无奈。待明日一早,江某一定会亲自登门致歉,还望冉兄莫怪。”

尧冽心下明白,他们果然把这个“冉澈”的名字记住了,便点点头道:“江兄言重了,实不相瞒,我们从外地来,这是第一次到兹洛城,人生地不熟,亦不知此处的风俗民情,但愿没有冲撞了你们才好。”

“哪里?”江迁连连摇头,看着尧冽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只当他真的是吃坏了肚子,身体不舒服,且那睡意惺忪也是假不了的,便轻叹一声,道:“罢了,江某还有公务在身,先不打扰二位休息了,我们改日再见。”

“好,江兄慢走,恕不远送。”尧冽起身,对着江迁抱了抱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江迁刚一离开房间,尧冽的脸色便再度变得难看,连忙转身回到帐内,看了看满脸担忧的苏姌,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苏姌会意,清了清嗓子,突然娇嗲道:“夫君,明儿咱们要不要换一家客栈呀?你看这门,轻轻这么一推门就开了,锁了也没用,晚上睡觉也不踏实呀。”

尧冽附和道:“好好……你说去哪就去哪,全都听你的……”

紧接着便是两人渐渐低下去的笑声。

门外,江迁的眉头拧成了坨儿,连连摇了摇头,领着一队侍卫下了楼去。

身后的侍卫笑声问道:“这……还搜不搜了?”

“搜,当然要搜,既然做戏,那就做全套。”江迁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尧冽二人的客房,大步出了门去,“你们继续再搜一会儿,我先回去回禀殿下。”

“是!”

江月阁的月字号房外,赫连昱拧紧眉头,轻轻念叨一声:“没有任何异样?”

江迁点点头道:“别说有异样,连一丝一毫可疑之处都没有,依属下看,他们不过就是一对前来游山玩水做生意的夫妇俩,就那位夫人的毛躁脾气,若真是来打探消息的,她急急躁躁的反倒会坏事。”

赫连昱若有所思地微微点了点头,江迁看不出他的意思。“你方才说,那个男人叫什么?”

“冉澈。”

冉澈?

房内,宛珂刚刚端起杯盏送到嘴边的手一顿,蹙了蹙眉,这名字听来,总有些怪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