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满怀心事,疾步行走在夜晚的宫道之上。夜幕降临,宫道之上已经少有人烟。皇城之中的建筑都大同小异,苏洛汐也记不清自己到底经过了多少看上去近乎相同的宫殿,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之前。门前却守着三两禁军,倒是其他宫殿不曾有的。

院内似有人在痛苦的呼喊着,正欲推门而入。门口禁军守卫抱拳道:“末将讲过福总管,皇上有领,外人不得入内。”随即偷看了一眼苏洛汐,复道:“还望总管莫要难为末将。”

福喜皱了皱眉,转身将苏洛汐拉到一旁,微抿唇,为难道:“东西就由咱家送进去吧,还请娘娘先行回宫。”

苏洛汐心中焦急万分,按理说自己该当回避。可方才在门前之时隐隐听到内里似有人呼喊,一颗芳心悬得更紧了,满心都是七郎那头痛欲裂的样子,遂急切道:“洛汐对七郎之心,想必这两月来总管全都看在眼里,如今七郎遭受这般苦楚,洛汐身为人妻,理应相陪,还望总管成全。”

福喜岂会不知汐嫔的一片心意?若非如此自己也不必在兰陵宫中苦候于她,大可前往聚荷宫报信。正因为这近两月的风雨无阻与默默无闻,让他看到了汐嫔对皇上的一片心,所以才将这个机会留给汐嫔。

“可…”福喜犯难道,“可皇上已然下旨,汐嫔娘娘也莫要为难咱家才好…”

苏洛汐想着刚才隐约听到的声音,似是被人揪着心肝般的痛楚。情急之下,双膝一屈,跪倒在地,恳切道:“洛汐方听到自院中传来的声音,想必七郎此时正深陷痛苦之中,洛汐心急如焚,定要见到七郎无恙才可安心。若是七郎怪罪下来,即便是欺君之罪,洛汐也愿一力承担,决不拖累总管。”

福喜大惊之下,上前搀扶道:“汐嫔娘娘这是做什么?可真真是折杀咱家了!”随后又看了看汐嫔。想着宫中三千粉黛,虽然位分有别,可无一不自视甚高。自己虽担着总管之名,可到底是个阉人,没想到汐嫔竟然会为了见皇上一面向自己下跪。想到此处,心中不由的感动。

“总管可是答应洛汐的请求了?”苏洛汐眼中绽放着欣喜的光芒,看着福喜道。

轻叹一声,福喜转身带着苏洛汐走向门口,自怀中掏出一块金牌,沉声道:“这位是汐嫔娘娘,也是外人么?是专程来给皇上送药的。”

那守卫一见金牌,急忙道:“末将参见汐嫔娘娘,二位请。”

苏洛汐伸手正要推门,却又被拦下,这次却是福喜。只见他面色凝重道:“娘娘切记,无论一会儿看到什么,切记莫要说话,否则你我二人必将有进无出!”

见福喜面色如此严肃,苏洛汐郑重的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刚刚入内,院门便紧紧关上,吓了苏洛汐一跳。转而却也顾不得那么多,目光四处搜寻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一目了然。虽说不大,亭台水榭一样不少,假山奇石耸立,糅合了江南园林的神髓。

一股浓郁的桂香扑鼻,几颗高大的桂树矗立在墙边,绵延至前方的木楼方至。此时已是八月,金桂飘香,偶有几片桂花瓣掉落,几个旋转之后,静静的躺在在小湖与桂树之间的小道之上。

月华如练,照射在波光粼粼的小湖面上,纷落而下的花瓣,阵阵扑鼻的桂香。这一切本是极美的意境,可不知为何,苏洛汐觉得背后有些阴森森的发寒。

“汐嫔娘娘小心!”福喜突然对苏洛汐大喊道。

后者闻言,本能的往一边闪躲。回过头去,只见一人衣冠零乱,青丝散落,面目狰狞,一手提着三尺青锋,一手拿着酒壶,正朝自己扑来!惨白的月色下,那人衣角上的五爪金龙似是要腾空而出一般,活灵活现。

此人正是楚墨!

没有了往日的温润与俊朗,白皙的面庞上有着骇人的狰狞,双目圆睁似是要将人吃掉一般。目光中露着浓浓的杀意,空挥着手中青锋,恶狠狠道:“昏君,你害我妻儿,我定当将你千刀万剐,让你永世不得超生,以告慰她母子二人在天之灵!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杀!”

苏洛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轻掩樱口。

这还是那个当然与她在梅林中相依相偎的如玉公子么?想到此处,两行清泪涌出眼眶。

福喜见苏洛汐靠在树上,一动不动,泪如泉涌。他深知楚墨此时已然陷入幻境,分不出周围的人,很有可能就此一剑杀了汐嫔。急忙上前,一把将苏洛拉到门边,贴在门上,以备随时逃出去。

苏洛汐被福喜木然的拉到一边,此时的她仍然不相信眼前所见。她想不通,一个翩翩公子,如何变成了地狱修罗。

他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变得如此?听他方才的话语,想必与废帝有关。

苏洛汐看着楚墨从一个温文尔雅的帝王变得如此疯癫,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掩着嘴低低的哭泣,目光片刻不离楚墨。

只见楚墨如鬼魅般的身形突然走来,福喜慌乱逃窜已至摔倒在地。待回过身来,楚墨的剑尖已经指在了福喜的脖颈之上。急忙双手连摆,大喊道:“皇上,我是福喜啊皇上!”

可楚墨似是浑然未觉,双目之中的杀意越发浓重起来,提起手中宝剑,作势就要狠狠刺下!

电光火石之间,福喜深知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双眼紧闭,引颈就戮。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福喜纳闷,睁眼看去,却见汐嫔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

泛着凛凛寒光的宝剑此时正落在苏洛汐的粉颈之间!

可楚墨此时已经不分人事,就在剑锋要划过的一霎那,她痴痴的看着楚墨,低低喃道:“七郎。”

双目轻阖,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至下颌,滴在宝剑之上。她觉得即便是死在七郎的剑下,此生也是只得的。

福喜心中虽然在默默的求佛祖保佑,留汐嫔一命,可心知楚墨犯起狂起来需四五个壮汉才压得住,如今一个小女子落在他的剑下岂有活命之理,随即抬手捂住了双眼,只等血溅三尺的那一刻。

可等了许久还未有动静,自指缝看去。发现狂暴的楚墨似是被定身一般,剑锋迟迟不落,只是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女子。

“啪”的一声轻响,楚墨手中的酒壶落地。不一会儿,另一只手中的宝剑也掉“当啷”一声脆响,落在地上。

苏洛汐本已准备赴死,可再睁眼看去,只见楚墨双手抱着头跪在地上,似是一只受伤的猛兽,嘶哑的低吼着。

心知这是楚墨头疼之症又犯了,也顾不得方才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自己,唤起倒地的福喜,两人将楚墨扶到楼中床榻边坐下。苏洛汐抄起旁边的食盒,拿出凝神汤,轻轻的撩开他散乱的头发,将碗递到嘴边,哽咽又着急的说道:“七郎快喝了吧,喝了头就不疼了。”

狂乱中的楚墨哪知这是什么东西,只是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下意识的大口大口的喝光了碗里的汤药。苏洛汐急忙拿出帕子,在楚墨嘴边轻轻拭去汤药的残渣。看着楚墨一动也不动,只是傻傻的看着前方发呆。

福喜见楚墨已经喝下汤药,心知接下来应该再不会有什么大事了。看着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想起皇上为这件事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没准儿这汐嫔当真是上天派下来解救皇上的。是以轻轻退出门外,站在一旁。

苏洛汐看楚墨也没什么事了,跟着福喜走了出去,她心中有太多疑问。

福喜见苏洛汐跟了出来,心知她要问些什么。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开始说起。只是不住的叹息,拜倒道:“奴才谢汐嫔娘娘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