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三年,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普天同庆。自皇城内外,上至天子名堂,下至百姓清舍,无一不张灯结彩,幸福的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天还未亮,皇城内众人已经开始忙碌的一天。各宫均洒扫的光可鉴人,即便是宫内较为偏僻的福熙阁也打扫的焕然一新。屋内清香扑鼻,虽非陈设铺张豪华,却也雅致精巧,别有一番情趣。每一个人都换上了新裁制的衣裳,到处都渗透着洋洋喜气。

可屋中的初夏三人却在犯着愁。

晨起,初夏便自柜中拿出苏洛汐那套新裁的深衣。正准备去伺候主子梳洗,细细查看之下竟发现深衣上些许褶皱,遂将福熙阁两小宫女雨寒、谷雪二人唤入,厉声责问。

苏洛汐闻言将三人唤来,少顷,见初夏与谷雪、雨寒二人垂首而入,行礼。苏洛汐懒懒伸了个懒腰,漫步至窗前妆台,笑道:“老早就听见你这大嗓门呵斥,这大过节的也不叫人安生,不过是件衣服罢了,换一件便是。”

初夏闻言皱眉道:“主子前些日子已然说了穿这件,这些个毛手毛脚的还不仔细收着,好好的衣服竟弄皱了…”,“还是些孩子,便莫要怪罪了。”苏洛汐微笑打断初夏的话,又笑对二人道:“不过你们这毛躁的毛病可要改了去,若是日后我失了势,到了别人那可仔细主子责罚你们。”

“奴婢知错了,谢主子不罚之恩。”堂下二人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起先还吓得脸色苍白,见主子并未生气,偷偷对望一眼笑道。行完礼,二人便退下了。

“也就是主子脾气好,弄得这帮人愈发不懂规矩了。”初夏站在苏洛汐身后,一边数着苏洛汐那柔顺黑亮的长发一边嘟囔道。苏洛汐闻言只是笑笑,也不答话。直至发髻绾好,苏洛汐才道:“好了我的初夏姑姑,还不快去给我拿身衣服,莫不是要我这般见人。”语气中带着难得的俏皮。

“不知主子打算穿哪件?”初夏见主子不答话,便也不再提。“我记着这回送来的衣服里有一件粉红略白的,就穿那件吧,稍显喜庆些,也不张扬。”苏洛汐略一思索道。

换上衣服,初夏挑了一只洒金红宝石蝶形金步摇,笑着看向镜中的苏洛汐道:“主子瞧这衣服配上这步摇多好看。”说着就往苏洛汐头上比划。只听苏洛汐抬手将那只步摇拿下,笑啐道:“你这丫头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别的没学会,尽学了这些俗的。”

苏洛汐自首饰盒子里拨了记下,嘴角漾开一丝笑容,拿起一根衔珠点蓝满月银步摇别在发髻之上,显得高贵娴静。“这满月衔珠步摇既不落了俗套,又不张扬,还应了今天的景儿,岂非一箭三雕。”苏洛汐起身扶着初夏肩膀俏皮道。初夏抬眼看了看,憋了憋嘴道:“是是是,我俗套。”本是佯装生气,却又被自家主子那俏皮样逗得笑颜绽开。

苏洛汐轻拍了一下初夏的脑袋,笑道:“方才还说他人不懂规矩,我看你的规矩也没学到家。我且问你,主子嘱咐你的事情可办好了?”苏洛汐一敛方才俏皮,憋笑强装严肃道。

初夏两个精灵的眼珠转了又转,一拍手呼道:“哎呀,主子准备祭拜月亮的贡品。”方言道此处,便风风火火出去安排了。

这一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快的是宫中礼仪繁杂,中秋之日依例便是要进行各种祭祀,苏洛汐虽是小小从六品宫妃,可到底还是皇帝的女人。一日下来,行礼躬身,循规蹈矩,浑身酸痛异常。慢的是自己只是小小从六品宫妃,这后宫之中人数众多,一眼望去仅是花枝招展的发饰,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机械般的行礼。只是偶尔偶尔的,似乎能透过人群看到那一抹明黄。

带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随着掌礼太监那尖细的“礼成”二字传来,众人才浩浩荡荡的走向御花园饮宴赏月。

听院中丝竹乱耳,看眼前觥筹交错。苏洛汐渐渐有些迷惘,见也无人在意自己这个低位之人,皆围着宠冠六宫的景妃。遂推说头疼,想要回到福熙阁与众人拜月。那守值太监见苏洛汐穿着打扮,心下了然其位分,也未多加阻拦。

宫道上,苏洛汐尚有些迷醉,恍惚间自袖间拿出晋儿平日所带玩弹球,于手中细细把玩。一个踉跄,玩物脱手而出,滚落于地。苏洛汐见状顿时清醒了几分,急忙追着跑去。紧追许久才追上,轻抚胸口微微有些气喘。

抬眼四望,竟不知在何处,似是一个宫院。苏洛汐摇摇头,甩掉脑中最后一丝醉意,便摸索着按原路返回。

所幸苏洛汐记性还好,竟叫她找到了原路。正欲踏出宫门回到宫道,突听得身后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中似乎被放大了数倍。苏洛汐回头看去,视线所及皆是漆黑一片,似一个无声无息的黑洞一般要将她吞没。

苏洛汐心中一颤,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深宫之中含冤屈死之人不在少数,即便是有些不甘心想要回来索命的也不甚稀奇。正在思忖只见,有发出了轻微的一阵脚步声,这回比方才还轻些,但却触动着苏洛汐的每一根神经。

苏洛汐心中大惊,也不顾身着宫装,下意识的尖叫一声,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在夜中显得极为凄厉。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发出凄厉叫声的除了苏洛汐之外,还有一个女人。

长信宫

“啊!”一声凄厉的喊声尖细而响亮,划破了夜空。

长信宫外人影窜动,来来回回络绎不绝。可这些人却不是为了中秋饮宴而忙碌。

“娘娘,您在加把力气,小皇子马上就要出世了!”长信宫寝殿,产婆满头大汗的一边安慰着在**拼命挣扎的良妃,一边低声呵斥身边的宫女道:“通知皇上和太后了没有,快!快去。”。小宫女支支吾吾焦急道:“小顺子已经去了,先前皇上正在祭祀不敢打扰,估计这时皇上已经知道了。”

“皇…皇上来…来了没…啊…”**的良妃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般张着嘴大口的喘息,发丝凌乱,双眼微凸,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双唇微微有些裂开。“皇上就快来了,娘娘,您用劲儿啊!快,再拿参段给娘娘含上!我的娘娘,您用劲儿啊!”

“啊!我…我…啊!”随着良妃的尖叫,只听门外高声唱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娘娘,您听到了么,皇上来了,您…您用力啊!”产婆在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良妃耳边说道,看着被折磨至此的良妃,眼中噙泪。

“不是说下月才是产期,怎的这时就生了?!”楚墨一入宫中便厉声对着脚边的三个太医厉声喝道。“皇帝莫要着急,这女子生产不足月也是常有,差几天不碍的。”太后在楚墨身边安慰着,语气中也带有明显的焦急,又问太医道:“这都一天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三位太医战战兢兢互看,谁也不敢说话,楚墨见状大喝道:“都哑巴了?!说!”只见三人齐齐拜倒,其中看似为首的一名太医哆哆嗦嗦道:“启…启禀皇上…良妃…良妃娘娘腹中的皇子略有不妥…才…才至早产。”言罢趴伏于地,浑身颤抖。

“不妥?!不妥竟拖到此时才说!朕看你们的脑袋是都不要了是不是!”楚墨喝道。太后急忙拉住楚墨,对刚才那名太医道:“胡太医,良妃的胎一直是你看着的,上月哀家才翻阅过报上来的医案,上面所书安稳无恙,怎的突然就出现了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