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琮殿内。一个身着绾色金线牡丹花纹锦衣的美人,阖目后靠于椅背,轻揉太阳穴。

“娘娘,新年赏给各宫的荷包都已经悉数包好,请您过目。”溶月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的码了两层红色荷包,小巧精细,针脚细密。

自苏洛汐获封之后,景妃便日日魂不守舍。虽说最近几天皇上如同往常般日日前来,但在景妃心底始终隐隐有个不祥之兆,却又不便发作。

见景妃只挥了挥手,也无心此事。溶月只得轻叹一声,端着托盘出去了。

景妃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将溶月唤住道:“回来。”转而起身,随手自托盘上拿起一个荷包,随手掂了掂,轻声道:“年礼可准备了汐嫔的?”

“回娘娘的话,依例是准备下了。”溶月不解主子语中何意,低低回答道。

“唔。”景妃捏紧了手中的荷包,若有所思的来回踱着。“把汐嫔那份拿来。”景妃背对着溶月道。

不多时,一个荷包递了过来。景妃拿着荷包,套在纤纤玉指上轻轻把玩,美眸盯着下坠打转的荷包,微微一笑道:“皇上有旨,今年后宫缩减用度,因而今年璟琮宫的年礼全改为香囊,以配合皇上圣旨,节省开支。”

溶月闻言,微微皱眉问道:“若是如此,娘娘不怕招人非议么?”

只见景妃坐于主位,懒懒道:“在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千金景缎”之名,谁敢嘲笑?即便嘲笑也不过两人。本宫所做不过是贯彻皇上节俭之风,想安宁那位不会想不到此节,断不会嘲笑。至于太后…”景妃自嘲一笑,“不论本宫做什么,她都看不上眼,也不差这一回。”

溶月闻言听出景妃此举必已思虑周全,多说无益,只得低低应了,躬身退下。

“阿嚏。”正在制做缨络的苏洛汐打了个喷嚏。

初夏急忙上前,关切问道:“主子哪里不舒服?”

苏洛汐微笑道:“瞧你一惊一乍的,又不是纸人,哪有那么娇贵。”言罢,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轻叹一声道:“眼见着就要到年下了,还不快做?”

初夏手托香腮看着苏洛汐的穗子微微犯了愁,嘟着嘴皱眉道:“皇上都这么多天没来过,再来不知何时。您原先是最烦做这些个小女儿家的功夫,即便现在有所转变,日日费尽心力打着缨络,但还不知能不能递到皇上手中。即便是递到了,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看一眼。”

苏洛汐闻言,手中动作略微放慢。

实际即便是初夏不说,自己也知道自己变了。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渐渐的做些自己以前看了就觉得烦的事情;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张冷漠的俊脸总是不时的浮现在脑海之中;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开始不时的望向窗外等待那声高声通报。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改变,但她也不愿承认这些改变。她深知,他的爱就像毒药,虽然不会立时毙命,可一旦沾染上,却只能饮鸩止渴。所以她不敢奢求,也不能奢求。

手上动作加快,轻垂的羽睫轻轻闪动,笑道:“尽是瞎猜,哪说就是给皇上的了?这后宫之中想要为皇上打络子的怕是能从弘德殿排到午阳门,哪轮得上我?不过是在屋中待着心烦,随手做些东西解解闷儿罢了。”

初夏闻言一撇嘴,又看了看苏洛汐手中编了一半儿的缨络。眼珠一转,趁她不备抢了过来,跳开大笑道:“既然不是给皇上的,只是用来解闷儿怪可惜了。不若主子将这缨络赏了我吧,也不枉我侍奉主子多年。”

苏洛汐见状大窘,追着初夏微嗔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也不长长脑子,这明黄的物件儿也是你能配的么?再说你又没个坠儿,往哪绑?还不快还给我。”

初夏闻言,停下脚步,笑着对苏洛汐道:“还说不是给皇上的,瞧瞧,这下露馅儿了吧,哈哈哈。”笑声中无不带着一份得意着色。

被初夏一语道破心思的苏洛汐俏脸微红,正欲开口,只听一个声音自门口传来:“老远就听见你们主仆二人打闹之声,连人来了都不知道。”

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着蝶舞百褶裙盈盈而立,在门口看着屋中二人,恭声道:“臣妾参见汐嫔娘娘。”

主仆二人还当是谁来了,闻得人声急忙敛了笑意。再看来人,相视一眼,不禁被对方的严肃逗乐,又大笑起来。

初夏将缨络随手放到一旁的桌上,急忙笑着行礼道:“奴婢给赵娘子请安。”

“快快免了吧。”只见赵婧媛伸手将初夏扶起,打趣道:“谁不知初夏姑姑可是圣眷正隆的汐嫔娘娘身边的大红人,臣妾位份低微,可当不起这一礼。”

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笑看二人的苏洛汐听到这话,笑容微僵了一下,急忙走上前来拉着赵婧媛的手,一边拉她坐下,一边佯怒道:“瞧妹妹哪的话,你我姐妹自入宫便相识,一路以来相互扶持,如今这一口一个臣妾的,当真是听不顺耳。”

后者笑道:“我的好姐姐,不说便是。”微顿略微敛了敛笑容复言,“圣旨晓谕六宫那日便想前来恭喜姐姐,不巧都走到门边了,看到景旸王妃走了进来。怕扰了和王妃议事这才又堪堪又折了回去。再过了一日又来,正巧碰到皇上的仪驾,更是不敢进来了。这才拖到了今日,还请姐姐莫怪。”

苏洛汐闻言暗笑道,这是怪自己没有扶她一把。但更多的是纳闷,她从未去慈宁宫请过安,住的地方也甚为偏僻。况且位分低微,那她是怎么知道王妃入宫知识?还能一眼认出王妃?看其面色如常,不由得暗讨自己思虑过多了。虽说这赵氏娘子爱贪些小便宜,但看上去也是没什么城府的,许是从别处听来也未可知。

念及此处,笑道:“瞧妹妹哪里的话?自家姐妹有什么怪不怪的。妹妹也是,跟我还取这些个心思。”

说这赵娘子也是个眼尖的,目光扫过,见桌上放着苏洛汐打了一半儿的缨络,笑道:“想你我二人同时入宫,姐姐命好,不过几日就连升三级,传为佳话…我却依旧偏居一隅,每日看人眼色。如今到了年下,以姐姐的位分还能与家人见上一面,可我呢…”说到此处,轻叹一声,眼角隐隐有些泪光。

苏洛汐自是明白其中之意,可自己还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顾得了他人?即便自己现在将满腹苦水尽数倒与她,想必也不会相信。是啊,谁会相信呢?

遂微笑道:“妹妹也不必着急,这有些事情越是急就越是急不来的。”微顿,似是想起什么,脸上愁云一扫复道:“景妃娘娘晓谕六宫的家宴安排妹妹可得了信儿?”

“记还是记得一些的。”赵娘子将假惺惺的拭了拭眼角,“可我与姐姐比不得,我无才无貌,怕是…”说到此处,轻轻咬了咬下唇。

“不碍的。”苏洛汐笑着拍了拍赵婧媛的手道,“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画了幅画,还请妹妹前来品鉴。”

赵娘子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之意,双目充满感激之色,颤声道:“姐姐大恩,婧媛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