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万物肃杀,就连兰陵宫门前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桂树叶凋敝零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不多时,几片晶莹的雪花突显眼前,愈来愈多,竟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小雪。

苏洛汐独自站在殿前,身着藕荷色银线百花棉衣,雪白狐裘大氅,看着飞扬的雪花怔怔的出着神。

自从入了宫,最喜欢的便是这雪花飞扬的时节了。

从雪人初识,再到梅林定情,再到福熙阁的雪仗。这雪就像他们之间的媒人一般,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玉手轻抬,自大氅中斜斜伸出,想要接住天空中的雪花。方一落入手心,却又化作一滴清水,自指缝间滑落。

再展开手心看去,终究是什么都没有抓住,正如同他的心一样。

如今的苏洛汐,当真是独承雨露,在旁人眼里艳羡不已。可她却极尽低调,除了每日慈宁宫的晨昏定省,如非必要连兰陵宫门都不曾踏出半步。

如不低调又能如何?苏洛汐嘴角带起一抹苦笑,因为她知道,无论再如何争取,费劲心机,自己终将逃不出白头宫女的结局,一切早已定论...

晨起,兰陵宫。

“主子...主子?”初夏轻轻的摇晃着苏洛汐的肩头,“您再不起来,皇上待会儿该回来用膳了。”言罢,转过身去,为苏洛汐准备洗漱,复道:“您这几日是怎么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陪着皇上用膳之外都在睡觉。昨日皇上下午来看您的时候,还觉得奇怪,说您怎么又睡下了。”转身扶起苏洛汐,“您再这么睡下去,皇上迟早得被您睡到别的宫里去。”

苏洛汐倦倦的伸了个懒腰,慵懒的看了一旁便准备东西边唠叨的初夏,起身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满面倦容,睡眼惺忪,自嘲笑道:“还当真是,不过不是都说睡不醒的冬三月么?想来还是有道理的。”

正为梳着发髻的初夏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冬三月,这才几月?您可当真是不着急,看倒是步了景妃的后尘...”

突然,初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动不动。苏洛汐见镜中的初夏表情突然僵硬,笑道:“怎么了?”随手自装盒中拿起一只淡雅步摇,斜插入鬓,对镜细细看了片刻复道:“若是我日后当真能入景妃一般,当真是烧了高香了。”

“不是不是。”初夏突然激动道,“您...您该不会是有...有喜了吧?”平日流利的语调都因激动变得有些结巴。

苏洛汐闻言心头似是跳漏了几拍,怔了片刻道:“有喜?这...这不太可能吧...”虽然不太确定,但苏洛汐方才还是惺忪的睡眼立时浮现出了一抹惊喜的光彩。

片刻后,苏洛汐早已梳妆完毕,坐于内室,屋内三人面上皆是一片喜色。

“依姑姑所言,我...我当真是...”苏洛汐满面喜色的看着面前的慕槿,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慕槿含笑看着苏洛汐,恭谨道:“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的,老奴在此给汐婕妤道喜了。”言罢,恭谨一礼。一旁的初夏似是比苏洛汐还高兴,手舞足蹈,兴高采烈道:“看吧,我就知道是,咱们兰陵宫也要有小皇子了!待会儿皇上来了,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一定会大大赏赐咱们兰陵宫的人。我得赶紧告诉小吉子他们去,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饶是苏洛汐这般沉静的性格,闻言也是惊喜的有些不知所措,完全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听到初夏的话,却清醒了不少。若是真的,那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这事还是细细确定好些,莫要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拉住初夏,苏洛汐笑道:“你找什么急,先去帮我将孙御医请来再说。”

初夏一瘪嘴道:“看这天色马上就要下雪了,小姐可也真是不心疼初夏,告诉小吉子让他们去岂不是更好?”

“小吉子那般毛毛躁躁,难保不会路上偷溜去玩,若是太医迟迟不来,瞧你中午如何跟七郎邀功,倒是那些赏赐可就...”苏洛汐故意拖长语调道。

“好了,我这就去。”转而面带喜色的向苏洛汐眨眨眼道,“那小姐待会儿可要替初夏向皇上要个大红包。”

苏洛汐无奈的摇头一笑道:“行了行了,快去吧,少了谁的还能少了你这鬼丫头的?”看着初夏远去的背影,向慕槿无奈道:“这丫头,当真是跟在我身边时间长,让我惯坏了,说话这般没大没小。”

一旁的慕槿略带赞赏之色看着苏洛汐,微顿道:“娘娘此举甚为英明,此事尚未确定之前,切不可外露。皇家最重子嗣,踏错半步都难免惹上那欺君的罪过。”

看慕槿一语道破自己心思,苏洛汐也不多言,只是淡笑不语。

“不知...”

六道目光齐齐的集中在孙御医脸上,只见他双眉轻皱,许久不语,苏洛汐终是按不住耐心问了一句。

微顿,孙御医展眉一笑道:“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入了冬,再加上前些时日筹办圣寿节有些劳累,难免是嗜睡了些,待臣开几贴调理身子的药便可。”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收拾着药箱。

“我们娘娘明明是有...”初夏见孙御医如是说道,急忙出言相问。苏洛汐眼疾手快,急忙将初夏拉住,微笑出言询问道:“劳烦孙御医,本宫听闻孙御医乃是千金圣手,不知...”到底是个女儿家,问及此事,苏洛汐还是双颊有些微红,轻咬了下唇道:“不知本宫身体是否不宜孕育龙裔?为何入宫这么许久还未有消息?还请御医点拨一二。”

孙御医闻言,写方子的手微顿了一下,双眉皱起。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奋笔疾书片刻,回手将药方交予初夏,抱拳恭谨道:“方才为娘娘请脉之时,发现娘娘略有些体寒血虚,隐隐有血脉不畅之像,若是以目前之状,短时间内怕是于龙裔无益。”

“体寒血虚,血脉不畅?”苏洛汐蛾眉轻皱,“本宫平日素来也甚为注重身体,怎会如此?”

“怕是...”孙御医微顿道,“怕是上次娘娘落水之后所留下的后遗症,需知秋日湖水至阴至寒,与女子乃是大忌,更何况娘娘又在水中待了许久...”

苏洛汐闻言,起先的欢喜之情一扫而空,心中慌乱不已,久不能言。慕槿见状,皱眉问道:“敢问御医,不知需调理多久才能让娘娘的身体恢复如初?”

“这...”孙御医偷眼看了苏洛汐一眼,为难道:“这臣也不好说...有可能三年五载,也有可能...”

“也有可能此生都调理不好了是么?”苏洛汐颤声问道,“也就是说,本宫此生都无法诞育皇嗣了是么?”

孙御医急忙跪在地上,他虽是一介太医,却也知道眼前的汐婕妤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切不可触犯,急忙道:“臣必将竭尽毕生所学,为娘娘调理好身子。”

屋内,一片寂静。

盏茶之后,苏洛汐略平静了心神,略冷了声音道:“那还劳孙御医费心了。”随即复言,“今日之事,还请太医守口如瓶,若是问起,只管说起本宫冬日贪睡便是。倘若让本宫知道传出了半个字...听说太医早年膝下无子,近些年才得了个七岁的幼子,如今在宫中御药房跟着师傅学习药理是吧?”

“臣不敢!”孙御医闻言,吓得战战兢兢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今日之事绝不会有半个字外传,还请娘娘大发慈悲,饶犬子一命!”

“那就好,初夏,替本宫送送孙御医。”

思绪回到眼前,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花,苏洛汐不由得轻叹、苦笑。

这大概就是命吧。还是她太过贪心,想要的太多?

已是入宫的第三个年头了,转过年去又该筹备选秀了。

想到此处,不由的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若是有了新人....

当真是该珍惜眼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