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打资办的门外,可围着不少看热闹的观众。秋月嫂那是一付大义凛然,有着女烈士那样的气概,挺胸抬下巴,还跟人家论理。

“再吵就将她绑起来!”县城打资主任也大声喊,这哥们当然也记得在通行红山公社的路边,被红山公社的人马揍一顿的惨重事件,这事就是杨楚生故意安排的。

“你们敢随便绑人?以前动不动就实行专政的话,现在没听到了!”一位男社员也跟着吵,谁怕谁,从来就没有听到过,农民卖了十斤大米就被判刑,大不了钱被没收,他们还有啥可怕的。

县打资办和市管委两位主任都坐在椅子上,两人的嘴里都含着香烟,其实是在等杨楚生,因为跑掉了一个,杨楚生肯定会来。

当然来,人货车在县城打资办门前一停下,杨楚生还没打开车门,车后面两男一女比他还快。

这四个人一出现,围观的观众还自动闪开一条缝。

杨楚生来了,县市管委主任先笑一个,赶紧站起来还主动伸出手

打资办主任是稳稳地坐着,只是朝杨楚生礼貌性地笑一下。这里是他的地盘,论级别,这个所谓经发办副主任还比他低一级,论后台,他的哥是组织部长,凭什么得主动先伸出手。

“这是谁呀?”围观的人群,不认识杨楚生的大有人在,看这二十几岁的哥们,那气势好像是干部,有人就在问。

杨楚生也朝着打资办主任礼貌性地笑,并没有主动伸出手。看人家的表情就是展示威风的,他为什么要主动握手。

秋月嫂刚才还是一付老娘我怕啥的神情,看着走进来的杨楚生,立马就是眼睛开始朦胧。如果等会被抢去的钱不还她,那她的目光已经瞄上了墙角一根木棍,这是用油漆刷成一节红一节白的棍子。这种棍子叫什么名字她还知道,以前就叫纠察棍,就是工人组织的纠察队用的。

跟杨楚生一起来的两男一女,气势也不是软的,好歹他们以前都当过农改办的副主任。现在这经发办虽然是暂时的,但其权力是协调全县的经济,他们都自认为权力比什么打资办市管委大多了。再加上柳书记还亲自挂主任,反正他们就有古代朝廷派出巡按各地那种官员的派头。

这情形也有点逗,三个权力都不小的部门走在一起,杨楚生这边总共只是四个人。现在好像也在暗中较劲,瞧瞧究竟是谁的权力大那意思。

“你们是不是超过了到市场卖东西的定额了?”杨楚生就先问这句话,以他知道的,那绝对不可能。这句话,也作为他要跟打资办主任较劲的序曲。

“没有,我们每人就十斤米,他们就抓人,还打水笋叔。”贵喜的老婆也大声说。

水笋叔被打了,然后跑回去的事,杨楚生在电话里已经听桂香嫂说了,现在也是他说话的时候了。朝着打资办主任主任就问:“余主任,额度是县委研究决定的,他们并没有超额,不属于投机倒把范围。”

本来吧,这些应该是三位主任找个地方商量,可是杨楚生偏偏不。骗谁呀,瞧市管委主任的客气样,和余主任的样子,显然就是余主任叫抓人的,为什么这样,不用说都明白。那么他就在众人面前,跟这家伙说。

打资办主任也有理,就是他们连续三天都这样,如果农民们都跟他们一样,那比大投机分子还大

“余主任,额度是县里定的,当时定的时候,你也有参加,而且县广播站也一直在广播。你这样将他们抓了,那政fu说话还算不算数?”杨楚生还是讲理吧,有理讲理,没理可讲的时候,那他也不讲理。

“嘿嘿!”余主任就笑一下,这些嘛,都是县自己定的土政策,这年头,各地定的土政策还少嘛,今天定了几天后不算数的也不稀罕。这些话本来他是要说出来的,不过围观的群众太多,他就不说了,你杨楚生也应该知道。()

这余主任这样的意思,就是不鸟你杨楚生,你怎么叫喊,他就不鸟。这样子,在围观的群众和市管打资办的家伙眼里,就是这个经发办副主任他就敢不鸟。

杨楚生见这样,感觉今天他是碰到一个耍太极的,再说没用,冲着二十九位社员说:“你们回去。”

怎样?你想耍太极就耍吧,就看他能怎样耍。

“嘻嘻,我们走?”贵喜的老婆还笑着说。

这情况就有点麻烦了,五六十个市管和打资办人员,都在眨眼睛,左眼瞄着打资办主任,右眼却瞄着市管委的头,这两人坐一起。

“他们还抢我的钱!”秋月嫂才不走,现在有她的杨书记在她还怕啥,等会人家不还她的钱,她还敢号召二十名村妇全部披头散发,往地上躺再滚几个来回。

“打资办是执法单位,不是土匪,怎么可以拿人家的钱?”杨楚生这话也是故意说的,看你余主任怎么样。

围观的群众都在看杨楚生,这年头,谁敢在打资办里面这样,市管人家叫市虎,打资办也有个美名叫市豹,这一虎一豹的美名,可是深深印在老百姓的脑海里。不认识他的人,都有这哥们年纪不大,官应该不小的想法。

“对呀,他们就是土匪!”另一个男社员也是钱被没收的。

好家伙!这样说,这打资办和市管委两个主任,等于就是土匪头。市管委主任还好,他也不想跟杨楚生拍桌子,没大后台的人,还是能忍就忍。

余主任这回不想耍太极了,杨楚生在群众们的眼前这样说,他要再不开口,就变成软蛋了

。也站起来说:“杨主任,你这样会助长投机倒把行为,我们是执法单位,并不是你说的土匪!”

火药味开始出来了,围观的群众也乐,官跟官掐起来,这情况老百姓最喜欢看。

“但这样的做法就是土匪!他们没有超过定额,就不是投机倒把!如果要没收财产,应该开出合法单据。”杨楚生说完了,转脸朝着秋月嫂问:“是谁拿了你的钱?”

“是他!”秋月嫂指着抢他钱的那位打资办人员。

“还给她!”杨楚生三个字连带瞪着大眼睛。

拿钱的家伙这下子也难,瞧一下他们的主任,又瞧一下杨楚生。这种场合,一般的工作人员碰上这事也最难做,任何一方都不能得罪。

市管委主任却是坐着不动,他当然偏向于打资办这边,但也不想跟杨楚生有啥过节,就不说话。两人谁输谁赢,他还是市管委主任。

“拿来!”秋月嫂才不客气,两步抢到拿她钱的家伙跟前,在市场里看到他将钱放进那个口袋,伸手就往这家伙的口袋掏。

“喂,里面还有我的钱!”这家伙也喊。

秋月嫂往手里一瞧也乐,确实里面钱比她卖稻谷的钱还多,这些家伙将她的钱放在口袋里,又没有打单据,不是抢是什么。这位见钱就两眼发光的寡妇,也会装傻瓜,人家能抢她的,有条件了她也会反抢,将钱放口袋里一放,还将口袋捂实点。

“哈哈……”围观的群众有人开始乐,立马就响起几声笑,打资办和市管都一样,百姓们看到戴着这两种红袖章的人,大白天在马路上羊角疯发作,躺在地上抽搐,保管没有人扶他们一把。现在好,看着秋月嫂这样的英勇行为,就有人笑,出气呗。

打资办主任这可不答应了,他是想煞煞杨楚生的威风,却反倒在煞他自己,双手往腰一插也大声说:“不能让他们走,没收投机倒把所得才放人!”

“你们走!”杨楚生的声音比这余主任还响。

“砰”!这是余主任手往桌子上拍的声音,他这个打资办主任在这县城里,威风了好几年了,如果杨楚生一说,这些人就放,那他威风何存

。也是威风惯了,以前动不动就拍桌子的原因,现在也拍起桌子。大声说:“这里是打资办,人不能走!”

我的妈呀,跟杨楚生同来的一个哥们,听了余主任拍桌子,也被吓着了,知道这家伙的哥是组织部长。开始这哥们还感觉腰板子硬,现在人家一硬他却有点怕,后悔跟杨楚生一起来。

杨楚生也抬起手,同样也是一声“砰”!这一拍,震得桌子上两支专门开没收物资单据的圆珠笔,也“啪啪”掉地上。大声也说:“你们走,有事我负责!”

这样子就乱了,秋月嫂他们想走,打资办和市管的人却不让,一时间就扯了起来。

这时候,外面也有点乱,红光大队的所有干部,还有几十号农民都是坐着手扶拖拉机也来了。

桂香嫂也是几十号中的一员,一进门就吓一跳,看到杨楚手一只手插腰一只手还放桌子上,跟一个也是相同姿势的家伙在互瞪。

这一拨人一来,只能让场面更乱,谁看见本村的人在跟人家互扯,不帮手呀。这来的一帮可都是村里的年轻人,一上来朝着戴红袖章的家伙就扯。

这样子,强弱也立见分晓,戴红袖章的家伙们,有几个脸上被村妇们的指甲赏了一两道血痕。那位女市管却双手还捂着胸前,不知道农民小伙子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她前面被按了好几次。

“杨楚生,你鼓动不明真相群众,冲击打资办!”余主任突然间还有点喜。

“是不是我鼓动的,有人在看!”杨楚生转脸朝着红光大队的干部们又喊:“你们回去,明天有米的,照样到市场里卖!”

这怎么着,拖拉机的声音又响,可是围观的群众还没退,杨楚生还没走呗。

桂香嫂坐在拖拉机上还看杨楚生,她就搞不懂,以为到县城当干部,不用跟在公社那样跟人斗,却不想还是得继续。

“我们走!”杨楚生朝着跟他的两男一女,这余主任要怎么着,他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