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的信,有如在腊月寒冬里,给本来就有些冷的心,再浇上一盆冷水,使得杨楚生彻底冷了。

冷的是什么?不是白雪的人,而是命运。重生了,他想改变命运,但命运又跟大环境相连。让他感觉,凭他一个小知青个人之力,首先就得跟这个大环境抗争,才能改变命运,确实难。

难!但杨楚生不会屈服,因为他之前也有成功。郁闷了一段时间,笑脸又重新在他的脸上浮现。他养的鸭子,又可以收购了。

“来,吃呀!”杨楚生朝着秋月嫂和桂香嫂说。

两位美村妇,在她们活到现在,第一次走进县城公家开的饮服店。面前放着一碗一两粮票和一毛钱的面条汤,那香啊!上面黄黄一层散发出青葱香味的油,还飘浮着七八块薄薄的双层猪肉。

桂香嫂那笑脸一直就没放下,想张开口还有些舍不得,因为闻起来太香了,香得她就是想闻个过瘾才吃。

秋月嫂不也一样,她比桂香嫂多了一层想法,要是能将这碗面条汤端回家里,给她四个孩子也尝尝,不知道孩子们会高兴一整天还是更久。

“能不能买一碗回去?”秋月嫂小声问。

桂香嫂才张开小嘴,喝一小口汤,听了差点将嘴巴里的汤喷出来,也小声说:“怎么带回去呀?”

杨楚生又不笨,知道秋月嫂的想法了。身子往前探,小声也说,等会我再买一碗,将碗也带回去。

两位村妇眨着眼睛,那意思很明白,这家伙吃饭还连带偷碗

“吃了。”杨楚生一说,“滋……”地一个长音,喝了一口汤。

真的好吃,桂香嫂喝了两口汤,抬眼瞄了对面的小知青,差点又笑。这家伙张开嘴巴,“唰唰唰”连吸带嚼,一碗面条几乎就去掉了三分之一。

杨楚生也一抬眼,碰上她的目光,搞得他的目光也不好意思而往下移,但却笑。这美少妇喝汤感情也不用这样丰富,小嘴巴还伸长,张得也太圆了。

桂香嫂无意中这个嗔是特别娇,笑着问:“笑什么?”

“没什么,你喝汤习惯这样伸长嘴巴。”杨楚生说着,还学着她的样子。

“扑!”秋月嫂也笑:“这是喝面汤,又不是在接吻。”

村妇们就是这样,说话可没有工人姐妹们那样含蓄。搞得桂香嫂脸还稍稍红,笑着又低下头,只是喝汤时,小嘴巴确实不敢伸那样长。

确实,因为高兴,该享受的时候,就要享受。对于村妇们来说,能吃到这样的面条汤,那真的是享受。

“我们的鸭子,总共有多少只一级呀?”秋月嫂还问。

“一百四十多只。”杨楚生先吃完,掏出今天最后一批被收购的鸭单,还有钱。

这一批鸭子的利润没有上一批好,当时的杨楚生那是红人,人家县食品公司给他面子,现在可是凭真货。不过两百几只鸭,能有七成的一级率,也是赚钱。

“你们先走,我买一碗追上你们。”杨楚生看她们俩吃完了,小声说。

两位村妇可不敢笑出声,推着独轮车慢慢走。

想偷饮服公司的碗还不容易,杨楚生又买了一碗,还拿起筷子,假装着想在外面吃,趁着营业员没注意,走就是了。

“咯咯咯!”桂香嫂看这家伙笑。

这县城的人看了,那个不笑才怪

。秋月嫂的独轮车上,就放着一碗热气直冒的面条汤。

“这样带回家里,这面条汤都脏了。”杨楚生这回才想起来。

“怕啥,肚子饿才怕。”秒月嫂才不管,小心地走,怕到了村里,碗里的汤少了。

杨楚生还是觉得不行,这样子,到了村里,一碗面条汤肯定会渗进大把的土尘。拿下自己的草帽,盖上了不就行了。

桂香嫂却在一间百货公司的门市前停下,她想给自己剪一件新衣的布料。朝着杨楚生说:“一起进去,那种布好,给我做个参考。”

两人往布匹柜台走,那几个女营业员眼睛统一往杨楚生瞧。认识他的了,这些人都到红光大队支过农。

“这女人好漂亮!是他什么人呀?”一位营业员小声跟同事们叽咕。

“不会是他对象就是了。”另一位也小声说。

几个营业员在讨论,眼睛也直往他们两个瞧,搞得桂香嫂也有感觉。这些营业员的目光里,好像有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的疑问,也让她很容易就会红的脸,红晕又在悄然往上爬。

桂香嫂走近玻璃柜台,上面就放着几块冬衣的面料,可以让顾客挑选。一般来说,这玻璃柜台上面放着的,也就是这一段时间,最热销的几种。

“卡机布,太贵了。”桂香嫂朝着那块布料抓了一下,小声说,不敢买。

也没什么花式品种让你挑,反正都是大众化的蓝、黑、灰这些深色布料。高级的也就两三块农村人穿不起的卡机布,其他的,都是棉布。

“这个吧,你长得漂亮,皮肤又白点,穿红的不错。”一位女营业员还热心得不行地介绍。

桂香嫂是想穿红,不过却不敢,穿红色的,那是村姑们的专利了,成为村妇的,穿起来还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不错呀,试试嘛。”杨楚生也觉得她穿红好,一位女营业员惊叫一声。这家伙拿起柜台上面的布料一拉,拉出一大段出来,就往桂香嫂身上包

“别!”桂香嫂抬眼瞄他一下,小声叫。谁要守在这里,保管没能看到一个男人这样。

不过确实,几位女营业员也是生意清淡,终于有能让她们打发时间的,边笑边称赞。看这位美村妇,一张脸被红布映得特别美,其实也有桂香嫂的脸在发烧的关系。

“你们要是办喜事的话,也可要全套都是红呀。”一位营业员又说。

这话,桂香嫂听了真的心头跳一下,不是因为什么,是害羞。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杨楚生,看他的表情了。

“这个做上衣不错。”杨楚生又说,然后往柜台边趴,朝着几位女营业员就问:“你们好像都到过我们那里支农?”

“对呀,你不是叫杨楚生吗?不过你的对象,我们才第一见。”一位有三十左右的营业员,说完了还朝着桂香嫂笑。

也不能怪人家会误会,这位小村妇才二十二岁,长得又漂亮,身材比村姑还高挑苗条,谁知道她是村妇。

“哈”地一笑,杨楚生差点大笑。不过看着桂香嫂在看他,这家伙想笑也不好意思,但也干脆不纠正了,她没纠正,他急啥。

桂香嫂的脸那叫红啊,这越红,人家营业员却以为他们真的是对象。她们这些人找对象,那个不是脸红红,小心脏也是怦怦跳的。

“就这个吧。”桂香嫂也下了决心,说着拿出布票和钱。反正这新衣服,也是春节的时候要穿的,红就红吧。这其中有没有杨楚生说不错的原因呢?可能有吧。

两人拿着布,走出去的时候,那几个营业员还在看他们的背影,小声讨论。

“哎呀,你想穿红的呀?”秋月嫂看那布料还问,好像桂香真的不能穿红了的意思。

桂香嫂点点头,将布料往独轮车上放,然后又快速瞄了一下杨楚生。瞧她的脸,那两抹腮红还没退,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也内心暗赞了一下,就是一个美字。

三个人,这一路走也有点滑稽。秋月嫂全身心都倾注于那碗面条汤,桂香嫂呢?却是时不时抬起眼睛,往杨楚生瞧一下

。两人的目光要是刚好碰一起,这美村妇还嘴巴一抿,含笑赶紧将目光移开。

“哎呀,秋月嫂,我拿吧。”杨楚生感觉这样走回红光大队,两个小时可能还走不来。那碗面条汤已经冷了,说着连同草帽扶在手里。

杨楚生也不是完全嫌秋月嫂走得太慢,心里还是有某种被感动吧,一个母亲爱孩子的程度,是不能用这碗面条汤来衡量的。

又有快乐的场面了,祠堂里又特别热闹,别的生产队的社员多羡慕啊,第三生产队的社员们,记完工分就开始分钱分稻谷单子,这是他们养鸭挣来的。

“唰唰唰”!祠堂门外白影一闪,小白跑进来了,后面肯定就是杨楚生。这哥们一进门就笑,他的鸭养完了,又能清闲了,这时候国庆节也已经临近,然后就要准备秋收了。

“水笋叔,那十几只不会走路的鸭,就卖给社员们杀了吧。”杨楚生一进门就说。

“行,我要一只,开开斋。”水笋叔说着还乐,这种北京填鸭有多好吃,他们家还没吃过。

“我也要。”杨楚生说完,往刘雪贞腾给他的位子坐。

秋月嫂也要一只,今天她四个孩子高兴啊,一碗面条汤,四个小家伙吃完了,那个还粘着油的碗,四个还得轮流每人舔几口。现在她也有收入,就再让孩子们高兴一场。

祠堂里,全都是第三生产队社员们的笑声。要不是水鸡叔和妇女主任走进来了,杨楚生还要叫几个打上游,赌几根香烟。

“有收入了,就能笑,你们也要学他们一样嘛。”水鸡叔朝着其他两个生产队的社员喊。然后转向杨楚生说:“公社打电话,国庆节公社要开庆祝会,每个大队的知青,都要排练一个节目,你们四个也要。”

“行,我们保证献上最精彩的。”杨楚生大声说。

“吹!”刘雪贞朝着他瞪一眼。

分配完毕了,杨楚生招呼几个知青,别管啥的,将他的那只北京鸭杀了,再来一瓶酒,爽一场再说。反正这国庆一到,离政策改变的日子也不远了,有能爽的就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