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今趴在宇文綦怀中听着听着,已经放宽了一半心,可是有件事她却不吐不快,心想这就算是徒添吃醋捻酸的罪名也要透露给宇文綦知晓。

墨今心下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犹豫了半天才道:“墨今虽是女流,却也明白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道理,兵部尚书如此行为却是国之害虫、江山之蛀虫。不过却也有些人从一开始便包藏祸心,比方说……”

墨今说着就抬起身看向宇文綦,就见他双目炯炯有神泛着笑意,而微启的唇却道出了后半句:“比如说,宥淑妃吗?”

墨今一惊,有些掩饰的垂下了眼,这话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宇文綦呵呵笑了,又重新搂回她,问道:“墨今可有兴趣听个故事?”

虽是问句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而墨今正是巴不得听下去,也就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愿意。

宇文綦那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道来,墨今沉迷的听着故事,深觉这是一种享受。

几年前宇文綦还未登基之时,曾经游历于陆囿国,并以于其之名广交各方友人。

一天,他经过陆囿国一靠近蛊家寨的边陲小镇,在一家客栈里遇到一位酒量绝佳的大胡子。两人一见如故,便对饮起来,席间两人谈的很少,每每喝完一大碗酒便会停下片刻,相视一笑,再互相斟酒。

而后大胡子极为不爽的抹了把嘴,说道:“用碗喝还是不够痛快啊!”

宇文綦笑笑也抹了把嘴,拍了下桌子叫道:“店家,再来两坛子!”

话才刚落,大胡子哈哈大笑起来:“性情中人,够爽快!”

于是,这一夜两人把酒言欢,从一开始就只喝酒到后来开始攀话。

从中宇文綦得知此人正是陆囿国的陆圣王,据闻陆圣王一向广结各方朋友,对自己的身份直言不讳,从不会刻意隐瞒。而百姓们对陆圣王更是爱戴有佳,如若是贼人起了歹念也断不会动这位陆囿国的好王爷。

当时的宇文綦尚未继位,还是太子,又见对方也是如此豁达爽朗之人,对于自己的身份也就并未再做隐瞒。陆圣王听到宇文綦承认自己身份之时哈哈大笑:“原来你我均是辅佐君王之人啊!”

或许是惺惺相惜的缘故,两人分外投缘,话题也多的说不完。

谈着谈着,宇文綦便问起为何堂堂一位王爷却要在这边陲小镇逗留数日。陆圣王此人并非没有心计,而是对于相谈甚欢的朋友比较爽朗罢了,这便是陆囿国与宇文朝人的差别。陆圣王辗转透露出他是在寻找二人,一位蛊家寨执掌事姑姑,一位或许便是他王兄遗留在民间的独女。宇

文綦一听来了兴趣,便问起事情的经过。

陆圣王坦言不讳,便讲起自己为何要寻找此二人。

前者名唤蛊惑儿,是蛊家寨现任寨主的女儿,也是寨中都崇拜听从的大姑姑,前阵子由于邻国进犯,还全靠这位大姑姑率领寨中人化解了危机,如今蛊家寨却断然拒绝了大王的好意,陆圣王心生好奇,更觉得此事起因于一向交好的该邻国居然会突然秘密进犯,甚是可疑,于是便想到亲自来追查一番。

而后者乃陆囿王之宥字女,按关系来说也算是陆圣王的侄女,可两人相差也不过十岁。陆圣王只知晓王兄独女被送往蛊家寨寄养,详情并不甚了解。但是陆圣王也知道蛊家寨并非是外人可以轻易进去的,就想着若是要追查邻国进犯的事必要先联络到其侄女。

宇文綦有些好奇,便又问起为何堂堂皇女却要被送往民间,于是陆圣王又将体寒症种种缘由告知。不过关于雎鸠宥的名讳陆圣王也不知晓,却只知道此女名中有一宥字。

宇文綦听后不禁感慨道:“想来为其取名者乃高人也。宥者宽也,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此字当真有王者风范。”

陆圣王听后却有些感慨,并坦言他此名并非出自王兄,而是出自一世外高人。

当初此人曾断言此女有王者之相,若是可以在陆囿国造福百姓必是会传为佳话。而后此人却又叹气,透露道此女命格多变,乃双向之人,若是一心秉承宥字之意,定会流传千古,反之若是心术不正图另有它图,亦或许会遗臭万年。

宇文綦甚为感兴趣,奇道:“当真有此奇女子承有两种命格吗!”

也就是因为如此,本就有着顺位继承权的陆圣王并不做太多争取,只是心系于百姓并一心辅佐王兄。因为他听到雎鸠宥的命格之后甚为欣慰,并感叹自己此生怕就是贤王的命了。

不过那世外高人在临行前却极为神秘的对陆圣王道:“人之命格,本由天定。天若不定,当由人定。”

这句话陆圣王颇为不解,不过也并未多家理会。

而因为邻国突然进犯一事震惊朝野,陆圣王这才来到此地。两人谈了许久许久,而后各自都有要事在身,便分别上路了。临别前相约于二月后在此再度会面。

巧的是,往蛊家寨而去的陆圣王遇到了蛊惑儿,并一起就邻国进犯之事做了追查,而因慕名小镇北方桃花源景色甚美的宇文綦,却在桃花源遇到了雎鸠宥。

芒秋宫

雎鸠宥独自一人坐在室内,手里拿着一幅丹青。此画中所画的正是满目的桃花,而画中一男子靠着一桃花树小睡着。

花瓣莹莹飘落却未及花雨的繁多,远处的山若有似无,好似在雾中时隐时现。男人恬静的睡脸很是平淡,微勾起的嘴角却显露了或许正在美梦中。

此画中人正是宇文綦。

从小雎鸠宥便因为体制的关系而辗转居于蛊家寨。陆囿王深怕独女身边无人照顾而会备受欺负,于是便令年幼的墨夷炘随往。

墨夷炘乃朝中一将军之子,将军急病去世后他便被寄养在宫中,深得雎鸠宥母亲的喜爱。而陆囿王看到墨夷炘对着尚在襁褓中的雎鸠宥便分外关心,才有了这个决定。

墨夷炘也算不负众望,将雎鸠宥照顾的妥妥当当。

若说身为医者学医是,为了造福百姓,那么墨夷炘学医,便是为了雎鸠宥。

从小,雎鸠宥就总听墨夷炘念叨着她的身份还有陆囿王对她的爱护。雎鸠宥心中便知晓自己乃皇女,乃日后极有可能成为陆囿王的继承人。而墨夷炘就只是臣子,所以雎鸠宥对他从未有情爱之念,有的除了兄妹情意,更多的便是君臣间的距离,只可惜墨夷炘也是到后来才看清这一点。宇文綦来到陆囿国的这一年,兵部尚书东陵风与雎鸠宥、陆囿王暗中联系着。

原来东陵风本就是出身于陆囿国,乃陆囿王早年派去的探子。却不想此人官运亨通,深谙官场之道,以至于官越做越大,一直到了一品大臣兵部尚书的位子。

雎鸠宥从此人的可靠消息中得知身为太子的宇文綦来了陆囿国,并在第一时间探到他的动向,却不想在边陲小镇发现宇文綦巧遇了陆圣王。于是雎鸠宥只好先按耐住性子,等二人辗转分手了才买通了几名路人与客栈老板,让他们不经意的将桃花源的奇景透露出去。

据资料显示,宇文綦为人喜爱各种奇人异事,奇观异景,所以她特别嘱咐他们将桃花源描述的新奇些。果不其然,不出三日宇文綦便来到此处。而早就命人临时搭建茅屋与棚舍的雎鸠宥,则乔装为居于此地的平民女。

雎鸠宥投其所好,很快便引起了宇文綦的兴趣。

而后,宇文綦更提到要带雎鸠宥回国,雎鸠宥甚为得意并心知自己已然成功,但是心中却也有些沉闷。一来,若要对宇文綦如此出色之男子不动心是件难事,而她在蛊家寨多年并身负着重任,早就对情爱不放在心上。却不想遇到此人之后方觉情爱并非远离了她,而是还未到时候罢了。

二来,雎鸠宥以自己还要稍作准备,并要去探望一亲人为由,与宇文綦相约在一月后的边陲小镇客栈会面。

实则上,雎鸠宥是打算趁此一月赶快回蛊家寨做个了断。

听到此处,墨今叹了口气:“只可惜淑妃她投错了胎,如若不然也该是位天真活泼之女子。”

宇文綦笑笑,继续道:“就在她回蛊家寨的同时,也正是我与陆圣王相约的日子,于是我便返回了边陲小镇赴约。”

在小镇的客栈中,宇文綦与陆圣王再度把酒言欢,话语间陆圣王已经道出他此行非虚,并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陆圣王到了蛊家寨外,恰好遇见刚要出寨子采药的墨夷炘,陆圣王在暗处观察,深觉此人很像已故的墨夷将军。而他也听说墨夷炘一直跟随着皇女。

于是雎鸠宥身在蛊家寨一事他便更加肯定了。

而后陆圣王辗转遇到了蛊惑儿,两人就此事争吵了一番,最终化敌为友决定一起追查。

果然一查之下,两人的怀疑均得到证实。邻国进犯乃是因邻国王子突然暴毙一事而起,而死因恰恰正是来自蛊家寨五毒齐发,死相之惨烈甚为可怖。

蛊惑儿对此事很是奇怪,因为在寨中可以用此毒术者少之又少。一定要有几位长老或是寨主亲传,才可做到五毒齐发,还要花上十几年的功夫研习才可成才。否则一般的弟子别说是做不到这一点,若是勉强突破,到时候怕也会一起被毒杀。

所以能做到此一点的,蛊惑儿算来算去也就有五人。

而这五人中就只有雎鸠宥与墨夷炘有时间可能亲临现场。

于是蛊惑儿首先想到了墨夷炘,可是依照墨夷炘的性格,若非是雎鸠宥在乎的事他一概都是无所谓,甚至是置之不理的态度。

那么雎鸠宥便成了最大的嫌疑者。

陆圣王在听到这番推断后,惊了一下。因为此女名中却有一宥字,更是墨夷炘处处维护之人,如此说来雎鸠宥必是皇女,也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陆圣王辗转想到王兄曾以陆囿国国土太小一事而几日寝食难安,甚至于还杀死送饭的奴才。陆圣王突觉这几年陆囿王并无动向,绝不是放弃了扩展国土一事,根本是在寻找机会。而雎鸠宥此一举恰好是为了陆囿国反击兵力受到重创的邻国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借口。

听到此处,宇文綦笑了:“巧的很,我前阵子恰好遇到宥字女。当时我便想此人会不会正是陆囿王独女呢,后来一日深夜我在院中见到她催动五毒,便更加肯定此想法。”

陆圣王一听大惊,连忙劝慰:“于兄既然知晓,又何必沾染此人,她突然出现在桃花源必是与我王兄事先安排好的,难道你也想步上邻国的后尘?”

宇文綦笑道:“别说我宇文朝少了我一人还有其他皇子继位,就算我以太子身份登基,此女也断不会危及我社稷安危。相反我倒是很想从此女身上找出一个谜底。”

陆圣王似有疑惑。

宇文綦边解释道,从他第一次遇到雎鸠宥那天开始,雎鸠宥对他的一言一行都了解的过分透彻。宇文綦其人一向是不喜于将喜好外露的,但是雎鸠宥所做的事却恰好符合了他在宇文朝对外故意做出的喜好,一次巧合两次巧合,巧合多了宇文綦就肯定必是她早有安排准备的。而可以对他刻意营造出的喜好知道如此详细的,大多是朝中老臣、帝师、父皇或是皇兄皇弟。

所以宇文綦便猜测此女定是与这其中一人有所联系,但是父皇却断不会如此做,而其他人派此女来又是何故?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跑来陆囿国大做文章?

而后一深夜,本睡着的宇文綦有些心神不宁,便想起身喝水,却见到在院中正在实行五毒之术的雎鸠宥。这一下,宇文綦便联想到陆圣王所说宥字女的故事。

又这么巧,陆圣王此时又将邻国王子突然遇害正是出自陆囿王与宥字女之手的事告知,宇文綦自然可以将事情的原委串联起来。

如今一看,朝中必是有陆囿国的奸细,只是此人既是重臣那么隐藏之手段便是高妙的,所以要探知究竟是何人却也不是易事。

为今之计倒不如顺了陆囿王的诡计,将雎鸠宥带回再慢慢追查此人。

若是就此自己回国不顾雎鸠宥,虽然可以免去雎鸠宥在身侧的暗算,却也难以防范内奸的里应外合。

宇文綦将这番意思告知陆圣王,并说道:“依我看,陆囿王绝非明君,而你当是以百姓为先的贤王。我知晓你心中顾及兄弟之情,以及国家动荡安危。但是如若有一日到万不得已之时,还请陆圣王快刀斩乱麻早做安排,为挽救陆囿国而取而代之。”

陆圣王似是犹豫。

宇文綦笑笑,又问:“敢问若是个人美名与国家安危并于眼前,当选其谁?”

陆圣王道:“两者并于眼前,当以大者为先。”

宇文綦又道:“那么,若是他日两者并与你眼前,我希望你不要顾及篡位的骂名,也要将家国天下置于先。”

陆圣王听后笑了。

一个月后,雎鸠宥与宇文綦回了朝。

宇文綦小心部署与安抚,一点一点调查雎鸠宥的事。就在她体寒症病发之日,宇文綦便派人追查墨夷炘的下落,果不其然在一小村落得到他的消息。

宇文綦乔装成百姓故意以妻子病重之缘由,请墨夷炘出山,并在不经意间透露出雎鸠宥的一些特质,顺利引起墨夷炘的怀疑。

而后墨夷炘跟宇文綦回了宫,果然压制住雎鸠宥的体寒症。

就这样在雎鸠宥接受诊治期间,宇文綦下旨准许她幽居养病,并每月三次探访之。

宇文綦在等,也是在给雎鸠宥制造机会,一个像她这般心思细密、心密如丝之女子,行事又是分外小心谨慎的,只有让她居于暗处她才会行事,进而才有露出马脚的机会。

到时候宇文綦才好揪出奸细。

刚刚登基的宇文綦乃少年天子,面对满朝老臣又个个是狡猾如狐狸者,他的压力之重外人难以想象。宇文綦唯有事事隐瞒真性情,才好与之慢慢周旋,再暗自培养个人势力。

当时的宰相闻人狄与礼部尚书慕容云斗得你死我活,根本未将初登基的宇文綦放在眼里,而宇文綦也不怒不恼,只全当做看戏,并观察此二人以作判断会不会奸细就在他们之中。

此时,张皇后病逝,宇文綦后宫本就空虚已久,众大臣们便纷纷上奏希望他尽快充裕后宫。

宇文綦欣然同意,于是闻人雨涟与慕容怜茵等一干女子便入了宫。

这一年,雨涟与怜茵同时有孕,在众嫔妃中此二人的份位最高,家世最盛,而众人暗自里也都在议论着若是有谁可以顺利诞下龙子,说不定就会先一步登上妃位。

而后不过三个月,雨涟胎流,紧接着闻人宰相以生病为由在家修养三日。

三日后,闻人宰相此人表面上看好似未变,却在朝政上改了手法,与慕容云之间的明斗转为暗斗,而也开始将心思放在宇文綦身上,大有好好辅佐之意。

而慕容云得知雨涟胎流一事,尚以为是怜茵所为,大为振奋。

又过了七个月,怜茵诞下一女。

慕容云虽有些失望,底气却也更加足了。

而后雨涟接连胎流,宇文綦以宽慰她的辛苦再加上雨涟在后宫中深得人心,并事事办的妥帖为他分忧不少,宇文綦封了贵妃于她。

而怜茵也升位到贤妃一位。

此后,再无嫔妃可以保住胎儿。

宇文綦心知必是雎鸠宥所为,但是却不能打草惊蛇。

雎鸠宥越是有所动作,宇文綦便得到了更多的资料。他发现每次嫔妃胎流,朝中有一大臣都表现的过分关心,好似失去子女的是此人,此人便是兵部尚书东陵风。

而最有意思的便是众大臣巴结嫔妃,均有送礼,甚至还都送一些送子观音或是求子福之类的礼物到三妃宫中,就只有东陵风只将这些送进明雪宫、春华宫,却不见他也送了有关求子的物件于芒秋宫。

这可奇了,若是东陵风一视同仁倒还好说,可他败就败在过分看重身份地位。

雎鸠宥乃陆囿国皇女,东陵风行事处处讲究君臣礼节、位份宗族,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知晓雎鸠宥身患体寒症不易有孕,更加不敢送此类求子物件。

若是雎鸠宥心眼小些怕是会以为他在讽刺于她,而东陵风就是顾忌的这些太多太繁、瞻前顾后,才会露出这个破绽。

这也便是给了宇文綦在大海里捞针中,一个正确的追查方向。

就在宇文綦与众大臣们百般周旋,渐渐拿回皇权、以正视听之时,众大臣们终于开始忌惮了,雎鸠宥行事也是越来越小心,此时……墨今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