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疤面古扬起手的那一刻,门口的一声呼唤打断了这一切。“住手!”疤面古一伙扭头一看,原来村支书老周叔。话说这老周叔,他的父亲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英勇牺牲。自从国家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当时作为一村之长的他,带领全村百姓分包田地,后来又种植脐橙,大家逐渐过上了富裕舒适的生活。在当地留下了极高的声望。疤面古虽说作为异姓的后辈,也不得不给他面子。

“诶呦,老周叔啊!”疤面古客气地招呼道。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疤面古手一挥,同伙便放了二狗子。二狗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你就先放过我吧!今晚等老不死——不不不,等俺娘回来了我一定还给你!”疤面古弓着腰,可怜兮兮地说道:“老周叔,你都听到了。二狗子在赌桌上输了八千块,我完全是看他可怜,而且大家都是同乡,所以我就好心给他垫出去。那句话怎么说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也不求他给我什么报答,只求他能抓紧还钱给我。可是二狗子不仅不还钱,还想趁机逃跑。老周叔,你也知道我们也要花钱过日子吧。我也是被他逼急了,才这么做的!”

“这样吧,你再容他几天,二狗子也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事情闹得这么大,影响也不好。”老周叔劝说道。

“事情过去了就算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把债给还了,以后别赌了就行了!”屠夫三“苦口婆心”地劝说,假惺惺地挤出点鳄鱼的眼泪来。旁观的村民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飞溅出来的口水差点把二狗子给淹没。

“行,看在老周叔和三哥的面子上我再放你一马!但也别把我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老周叔,你说是吧!”

老周叔与众人皆散后,疤面古在二狗子的耳根边狠狠地低声嘀咕道:“今晚你要是再还不了钱,可别怪我动真格!你一天不还我就剁你一个手指头,直到你还清为止!”二狗子面无血色,吓得几乎瘫软在地上。“妈的,什么味道这么臊?”疤面古鼻子嗅了嗅,往地下一瞅,这不正是从二狗子的裤管里撒出的一泡尿吗?“瞧你那点出息,都多大年纪的人啦,还吓得尿裤子!”

就在竹芳走的当晚,“啪啪”清脆的摔碗声在夜色中回荡,昏睡中的春亮为之一惊。这大黑夜的又是哪两口子在吵架,吵架就吵架吧,还摔起碗来,次日还不是要花钱去买,费钱又费力。春亮刚准备进入梦乡,又听到了女人的啼哭声,仔细辨认,竟是冬梅的。晚年丧孙,切肤之痛,乃人之本性。可越想越不对劲,思孙而啼哭,也不至于摔碗吧!难道冬梅与二狗子……?

春亮觉得此事必有蹊跷,立即穿起衣服欲看个究竟。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去插足别人的家务事,似乎又不妥。随着啼哭声愈来愈烈,春亮生怕二狗子对她做出过激的行为来,在受到谴责的良心的驱使下,最终还是迈出了门。

“这么晚了,你去干什么呢?”正在水池边洗衣服的梅兰问道。

“娘,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别走太远!”梅兰叮嘱道。

“哦,知道了。”

春亮来到二狗子家门口,屋里漆黑一片,哭声也消失了,难道她们睡着了,还是刚刚听到的只是幻觉?他试着掐了下自己的脸蛋,疼。夜深人寂,一间坍塌屋内的梁柱上放着的几口朱漆棺材引入眼帘,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只猫冷不丁地发出婴儿哭般的叫声,春亮脸色顿时煞白,撒腿就跑,差点撞在夜行回家的寡妇香兰身上。

“跑那么快干啥?”香兰抱怨道。

此夜过后,二狗子与冬梅似乎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饭后茶余之际,附近的村民都在揣测着他们两人的行踪去向。有人说母子两为了还赌债,到广东打工去了;有人说怕被剁手指而躲避在外;也有人说他们到竹芳那旅游去了;更有人说他们已经被疤面古一伙给活活砍死了,等等。大家越猜越离谱。

“老头子,锄头放到哪里去了?”梅兰问道。

“能放到哪里去?还不就是在杂物间!”海峰把旱烟筒轻轻地敲在椅子扶把上,里面的烟灰尽震落出来。

“没有,我都找了两遍了!”

“怎么可能,昨天下午锄草回来我明明就放在那的!”海峰从竹椅上站了起来,往杂物间搜寻一番,“难道是春亮拿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

“不可能,春亮早就去学校了。”

“这事就怪了!难不成是家里遭贼了?现在的小偷也真是的,锄头都不放过!走走走,看看家里还丢失了其它什么东西!”

几两警车拉起警笛,驰骋在乡道上。对于这个一向宁静祥和的村子来说,无疑是石扔湖面,激起轩然大波。警察走下车,推开二狗子家虚掩着的大门。附近的村民蜂拥而至,叽里咕噜地谈论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两位警察戴着口罩,穿着白色手套,用担架把一个盖着白布的人从屋里抬了出来。一股刺激难闻的味道弥漫开来,村民立即捂住了鼻子,屏气凝神,瞪大眼睛瞅着,这不是冬梅吗?只见她全身乌黑,皮肤都溃烂了。大家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躲在人群后面的屠夫三夫妇,吓得一身冷汗,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事情给露馅了,那……

“警察同志,我就是村书记!”老周叔问道。

“哦,您好。刚才就是您报的警吧!”负责现场指挥的刑侦分队长与老周叔握了个手,“至于死者的死亡原因,我们将尽快调查出来。请问死者的家属在吗?”老周叔便把冬梅家里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真是太可怜了,死了都没人知道!”桂英说道。

“是啊!我说这几天怎么总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我还以为是谁家死的鸡鸭呢!”林秀说道。

“谁这么残忍的,真是作孽啊!”刘大爷说道。

“我看八成是二狗子干的,不然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呢?”林秀说道。

“我觉得倒更像是疤面古干的,惹急了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桂英答道。

经过法医对尸体的鉴定,以及刑侦技术民警的现场侦查,冬梅的死因很快有了定论:死者系服敌敌畏自杀。由于排除了刑事案件,公安局不予立案。村民皆惊愕不已,冬梅前几日还有说有笑的,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就此撒手人寰呢?就在村民一头雾水时,屠夫三夫妇向刑侦技术民警报告了附近菜地里的重大发现:一把锄头和一个骨灰盒。

通过村民的仔细辨认,该锄头正是海峰家所丢失的那把,而盒里的骨灰乃前不久刚火化的玲玲的。事情的真相慢慢地浮出了水面,形成了一个大概的雏形:某人用海峰的这把锄头挖出埋在菜园里的骨灰盒,冬梅一时想不开,对生活充满绝望而自寻短见。

农村的清晨,幽静,宁谧,祥和,恬美。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莲花山顶冉冉升起,映射在悠悠流淌的河面上,波光粼粼。一群菜园青鸟在蘸满露水的枝头,叽叽喳喳,惬意欢唱。梅兰走至离池塘不远的田埂边,只见长满了柔嫩葱郁的菁菁绿草。割在竹篓里的鲜草散摊在鱼塘上,肥美的鱼儿见到“香饽饽”,皆浮游水面纷纷争食,圆圆的嘴孔里冒出泡泡来,其状甚是憨态可爱。而在河中踏脚石上浣洗衣服的村妇,又在谈论着村里的是是非非。

“你们说到底是谁把冬梅逼得自杀的?”桂英说道。

“锄头是海峰家,这还用说吗?肯定是他们家的人干的!”佛招说道。

“公安局的人说冬梅四天前就死了,那天她女儿才刚走呢!”林秀说道。

“诶,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到摔碗的声音?”桂英说道。

“怎么会没有听到?我都还听到冬梅哭的声音哩!”林秀说道。

“你们这一提,我倒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晚上我从桂英你家出来,就看到春亮从冬梅家那边跑得老急老急的,还差点把我给撞在地上。我问他,他却不吭声,肯定是心里有鬼!”香兰说道。

“那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肯定就是春亮用他家的锄头挖出小玲的骨灰盒,然后冬梅才喝农药自杀的呗!”佛招说道。

“那你说春亮为什么要挖小玲的骨灰盒?”林秀问道。

“这就他自己心里才清楚!我说前一段时间他怎么老往冬梅家里跑,香兰说的没错,肯定是心里有鬼!”佛招说道。

“我觉得春亮应该不是那种人吧!”桂英说道。

“怎么会不是那种人?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其实就是衣冠禽兽。再说人心隔层肉,你咋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佛招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那么点道理。”香兰说道。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关于春亮用锄头逼死冬梅的新闻在村里闹得是满城风雨,传遍大道小巷。面对村民背后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梅兰老泪纵横,差点昏死过去。她只是埋怨春亮老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非要掺和她的事情,这下好了,惹出麻烦了!海峰铆劲地抽着烟斗,满间烟雾缭绕,一直不明白到底是谁非要把屎盆子扣在自家的头上,这越想越气愤,恨不得马上揪出来,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