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脸色一变,沉声道:“老帝尊生就慧眼,看出那男子并非善类,可也不欲结怨于他,遂让他自行离去,素宁公主不知利害,只看上那人的一副好皮囊,便昏昏然地入了魔道。”

苾玉抿抿嘴,幽冥宫阙内的元老武士宫女,通通都是冷血的怪物,男女之间的情爱诱惑,他们从未尝试过,又怎能妄论素宁公主当日所为是对是错呢?

“那个令素宁公主一见倾心的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忧思愣了一会,才闷声道:“老朽不知,老帝尊一直绝口不提此事,老朽只知当年素宁公主情迷心窍离开幽冥后,老帝尊既生气又自责,为此生了一场大病。”

苾玉看着一脸愤懑的忧思,知道此刻搭腔只会自讨无趣,便沉默地低头品茶。

忧思一阵感概后,道:“当时宫里出现了一些关于素宁公主的闲言蜚语,传到老帝尊耳中,老帝尊勃然大怒,将几个嚼舌的宫人抛到冥海去,并定下严规,以后在幽冥宫阙内,不许再提起素宁公主四字。”

苾玉两道秀眉往上掀了掀:“冥海?”

忧思重重点头,语气凝重:“是,冥海,姑娘可能从未到过冥海边缘上去吧?那里面燃烧的是永世不灭的魔火,能焚毁世间万物,为我幽冥第一险恶之地。”

苾玉哈了一声,调侃道:“冥海之火比起姬芮山脉之火,孰厉害?”

忧思反问道:“姬芮山脉之火是可灭之火,姑娘你认为呢?”

苾玉支吾道:“这个,苾玉只是一个小小的初级黑甲武士,怎能在见识渊博的忧思老先生面前卖弄呢?苾玉不知道。”

她掩住眼珠一转,换过话题:“素宁公主一直待在异域没有回来幽冥?是了,异域......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忧思神情转为肃穆,他沉声道:“异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老朽不知,只是自古便有严规,两界永不通往来,在我们的意识中,所谓的异域,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苾玉迷惑,低声道:“苾玉愚钝,不明白。”

忧思道:“这异域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还是回到素宁公主的遭遇上来吧!”

“素宁公主可有回来过?”

“在五十多年前,帝尊言道曾回来过,不过已成落魄妇人,命悬一线,她向帝尊求教,帝尊感念她是亲姑姑,破例施以缓手,赠药予她,使她能残喘苟延了些时日,但幽冥之地,她是不可逗留的,最后还是回转异域去了。总而言之,她的结局甚为凄凉。”

忧思目光炯炯,落在苾玉脸上,道:“老朽来给苾玉讲这一段宫闱往事,用意何在,姑娘冰雪聪明,可否领悟到?”

苾玉抚额想了想,摇头道:“这是素宁公主个人的选择,我们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或许觉得她一生凄凉,可能和自己所爱的男子相守一生,那方是真幸福!她也愿意去承受之后所有的幸与不幸,老先生,素宁公主和既然幽冥中遇不上合适的良人,机缘巧合下爱上一个来自异域的男子,随他而去,成就一段旷世良缘,这无可厚非。”

忧思语气加重,用力敲击着桌子,道:“那异域男子,素宁公主是绝不该爱上的,爱上了就是一场孽缘,误了自己,也祸害了旁人。公主自幼便很任性,而两任帝尊的溺爱更是加重了她的任性妄为,只要是她想得到的物事,她便一定要想方设法得到,全然不顾后果!在幽冥宫阙里,她确实可以呼风唤雨,可落在异域,就万万行不通了。”

苾玉玩弄着自己一双纤纤玉手,道:“素宁公主最后是不是与那个男子结合了?”

忧思吐出一口闷气,道:“是,听帝尊言道,还生下一个女儿。”

苾玉撑着头,望着忧思一脸纵深的皱纹,微笑道:“能开花结果,就是一件好事,素宁公主随那人而去,那人也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意,娶她为妻,这也算是一个有情义的好男儿啊,老先生,你们认为素宁公主应该沿着既定的轨道走下去,可她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轨道,而且为此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其实只要她感到幸福,我们为何要非议她的过往呢?”

忧思冷冷道:“素宁身为我幽冥皇族的公主,享尽旁人没有的荣耀风光,自然该承当相应的责任义务,为幽冥的繁荣兴盛尽一份绵力,可她任性妄为,为了一个异域男子,不惜抛弃皇族身份,毫不眷念父母兄长待己的恩情,执意离去......闹到最后,又得到什么呢?”

苾玉呵呵笑了几声,道:“老先生跑来给苾玉讲这一段典故,用意何在呢?”

忧思咳咳两声,脸色缓和下来,道:“姑娘天资聪颖,又适逢奇遇,禀赋趋于皇家,这是姑娘的福气,帝尊日前曾对我言过,只要姑娘能收心敛性,不起他念,为幽冥好好办事,他就将姑娘认为义妹,姑娘的名字将载入史册中,成为第一百代的皇族公主,姑娘意下如何?”

苾玉脸色甚是难看:“这个......苾玉暂时不敢应允,苾玉也是爹娘所生,而爹娘只生了苾玉一人,归于皇家族谱自是无上的荣耀,可未免对不起亲生的爹娘,老先生可如实回禀帝尊,苾玉是一心一意留在上界,为帝尊效力,可苾玉并不想成为帝尊的妹子,这点执着,还请帝尊成全。”

忧思看似浑浊的眼眸内精光湛湛,苾玉的神情平静,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眸光,道:“苾玉的心意,帝尊早已知晓,过去现在以后,这份心意都不会更改,帝尊如今身子不适,需要时间静养,不适宜动用元气修复光幕,苾玉定会尽心尽力为帝尊分忧,这点老先生无需质疑,可是苾玉并不希望当帝尊的妹子,这点,老先生也无需怀疑。”

她款款站起,对忧思福了一礼,道:“苾玉谢过老先生今天的循循教导,苾玉虽然任性了点,可绝不会像素宁公主那般,不顾幽冥皇族的颜脸和大业随意出走,苾玉早已把上界当成了此生的归宿地,生死不弃,老先生无需忧虑。”

忧思唯有起身还了一礼,既然人家姑娘不乐意当皇族的公主,那也不能勉强人家当,可她心中那个念想太过渺远,怕且是难以企及。

“既然如此,便随姑娘的心意而去。”

“苾玉谢过老先生今日教诲。”

忧思见状,不再勉强,和苾玉闲话了一会家常后,告辞而出。

***忧思一边往神庙赶,一边想着心事。

这几天他从合興口中听闻苾玉无辜掌掴启鱼,导致凌风阁内的二十三位宫女群情汹涌,群雌啾啾,商讨着找苾玉的麻烦来着,忧思寻思着帝尊这段时间恰好外出,可就算帝尊待在宫中,这等争斗之事也是懒得去管的,再这样下去,恐怕这群女子会把内宫闹个底朝天了。

苾玉身负神技,这数十年来也算兢兢业业,尽力去维护光幕的完整,最近这几年还深入险地,滴血修补裂缝,是个有功之臣,况且帝尊两次修复光幕后,都要闭关调养,这里面肯定有为难的地方,如因此责罚苾玉,她生出怨念,来个撒手不管,岂不误了帝尊的大事。

忧思忙和合興右涧等人前往凌风阁安抚众位宫女,一番凌然大义的教导下,诸位姑娘也就熄了怒火,只是众口一词,以后再也不会侍候燮云殿这位半真半假的主子了。

凌云阁调停完毕,合興拉过对东源道:“苾玉姑娘这几年的脾气是大了点,可能是在怨怼着帝尊的冷淡相待,这样下去,终是不妥,听启鱼言道,十年前光幕开裂之际,苾玉装病不去修复裂缝,帝尊被迫出手,后果就是闭关十年,若下回光幕开裂时,这姑娘心里的怨气不消,再来一次装病,岂不让帝尊为难?你一向居于神庙,典籍史册读的不少,不如你去开导开导苾玉,让她别再钻牛角尖了,这缘分两字,只能顺其自然,勉强为之只会误了终身,帝尊的心意我们做奴才的怎能勉强呢?”

忧思叹气,指着合興骂道:“都是你们一群老匹夫平日里在她耳边胡说八道,让她存了这个奢望,如今惹出事来,又要老夫去调停,可这苾玉的胆子也特大了,自持身有异能,便可无法无天么?”

北辙沉声道:“责罚是难免的,否则这女子会越加骄横,到时把帝尊惹怒,我等一众元老也脱不了干系。”

忧思点头称是,他絮絮叨叨埋怨了合興东源等人一番,转身便往燮云殿去了。

一番谈话下来,苾玉认错的态度倒也诚恳,不过口气似乎并没有松懈下来----苾玉并不希望当帝尊的妹子,这点,老先生无需怀疑。

忧思摇摇头,这苾玉不稀罕皇族公主的荣耀身份,她心中想要的那个位置,按目前的情形来说,只怕是难于登天。

这点忧思也是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