苾玉默了默,幽幽望向青鸾暖阁的方向,那里永远云雾缭绕,就算她跃上燮云殿的顶端,将全身的能量凝聚在双眸内,看到的还是一片蒙蒙的幻变青光,她只能在臆想中虚幻出一处瑰丽无双的琼楼玉宇,更别说窥视到居于其中的那位动她心魄的青衣皇者。

东娘顺着苾玉的眸光望过去,一脸忧色提点道:“玉儿,你打启鱼姑娘这事儿如果传到帝尊耳中,帝尊生起气来,把你撵出燮云殿,你该怎么办?”

苾玉双拳紧握,霍地转头望着东娘道:“帝尊不会将我怎样,只要姬芮山脉那把火在烧着,他就不会把我怎样,十年前我在他面前已经放肆过,他若真的有心杀我,那时便可杀了我,可他只是说了一句随我......奶娘,你说我要怎样做,才能令帝尊忘掉那个女子,从而爱上我。”

东娘心虚道:“玉儿,你有没想过,姬芮山脉那把烈火总有熄灭的一天哪!”

苾玉双唇紧紧抿起,快步走上台阶。

东娘走快两步,为苾玉推开宫门,她不忍心打击苾玉的美梦,唯有安慰她道:“好玉儿,这等风花雪月的事,奶娘是不懂的,你是聪明孩儿,一切由你做主吧!可是那短命主母已经魂飞魄散多年,你犯不着和一个死鬼怄气,是不是?帝尊既然眷念着她,你为何不顺着帝尊的心,也试着敬畏她,这样帝尊对你的感觉,或许会不同呢!”

苾玉呆了呆,低声道:“是吗?”

东娘呵呵笑道:“猫尚且要顺着皮毛来抚摸,何况帝尊这等强势的男子?第一,你强不过他,第二,你也不想强过他,是不是?那为何不顺着他的脾气,喜好去做人办事?这样他才有兴致去探讨玉儿你的好啊!”

苾玉哦了一声,蹙眉不语。

*****启鱼走后七天,一向深居简出的忧思老人来到了燮云殿。

苾玉若无其事地在大殿接待忧思,她吩咐东娘沏上一壶上等的花茶,亲手给忧思斟了一杯,笑道:“忧思老先生,苾玉已有将近三十年没有见到你了,今日哪阵风把你老吹来了,苾玉真是受宠若惊哪!“忧思呵呵笑着,捻起杯子细细抿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苾玉姑娘好福气,有这么一位贴心的奶娘照拂着。”

苾玉微笑着,示意东娘把今早做的小点心摆上来,道:“这是我和奶娘今早做的,老先生尝尝,味道怎样?”

忧思也不推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点头道:“甚好甚好。”

苾玉一脸得色,道:“上次合興老先生过来,对这等小吃也是赞不绝口,我特意让东娘多做了几份,让他捎回刹邬殿呢!待会老先生走时,也捎上一份,拿回神庙慢慢品尝。”

忧思放下筷子,喝了口茶,颌首道:“甚好甚好。”

他左右打量这燮云殿,忽而叹了口气,道:“这燮云殿,老朽在年轻时也来过,如今物是人非,重游旧地,真是感概良多啊!”

苾玉大感兴趣,这老头是诸多元老中最神秘的一位,终年守候在神庙中,让她看不清虚实,可这老头和帝尊接触的机会最多了,听东源等人说起,最近这些年帝尊每隔七天便到神庙内留宿一晚,每次都只有忧思一人陪伴着,如果要知道帝尊的心意,就务必从忧思这老头身上下手。

“老先生有何感概?可否说与苾玉知晓,也好让苾玉知道这燮云殿的典故,日后在为人处世上,能引以为戒,不致流于浅薄。”

忧思对她的这番对答甚为满意,捋捋花白的胡子,沉吟道:“这本来是一段禁忌,先皇当年有过严令,擅自讨论者会被扔到冥海去,可如今事过多年,老朽私底下认为----讨论讨论也无妨。”

苾玉自是欢喜听闻这等宫闱趣闻,她正了正身子,道:“愿聆其详。”

“燮云殿历来是幽冥公主的住所,而我幽冥的公主比较珍稀,相隔好几代才会有一个小公主诞生,公主长大成人后,按照圣祖定下的规矩,会在下界挑选一个健硕睿智的勇士为婿,成婚后,踏过洗髓海子,脱离上界,在下界随意挑选一块区域,自立门户,开创一个全新的世家,繁衍生灵,为一方之主。”

苾玉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如是这样,下界每一方个世家都是帝尊的亲戚了?”

忧思摇头道:“否,下界区域如恒河沙数,当生灵聚集到一定的密度时,自然会成为一个独特的体系存在,并非所有的世家都是由公主临界而产生,而公主经过洗随海子的浸**后,就会与皇族自动断了关系,自成一派。”

苾玉心头微微一跳,道:“那......在我之前,这燮云殿的主子是哪一代的公主?”

忧思长叹一声,眯缝着老眼望着殿内随风舞动的轻纱幔帐,道:“燮云殿上一任的主子就是帝尊的姑姑-----素宁公主,素宁公主容貌美丽,活泼娇憨,深的老帝尊宠爱,那时素宁公主极喜在碧水池上跳舞,舞姿曼妙,衣袂飘飘,是当时宫阙内一道旖旎无双的风景。”

苾玉不禁掩嘴莞尔笑道:“老先生那时莫非对素宁公主动了心?”

忧思连连摆手,道:“否,黑甲武士和宫女皆是不论婚配的,我们自有意识那一天起,就只是信奉着帝尊一人,待得帝尊立后,就加上主母。在上界的每一个人,皆是如此,你入界多年,修为阅历这两方面,已有了长足的进步,唯独在敬畏尊上这点,尚有欠缺,可要好好回炉修炼一番了。”

苾玉笑容一敛,庄颜道:“苾玉一向敬仰帝尊,此心可昭日月,帝尊若不相信,大可将苾玉的心剜了去看个仔细。”

忧思澄澈的眸光注在苾玉明艳动人的脸上,拖长了声音道:“是吗?”

苾玉咳咳两声,婷婷站起,向忧思敛衽一礼,道:“是,苾玉之心,自从十岁那年吞食安厝帝尊精血后便再无改变过......只是苾玉的修为境界尚未达到老先生的高度,有时说话做事不分轻重,是该重罚。”

忧思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姑娘这数十年竭尽全力修复姬芮山脉上的裂缝,是有功之人,这点我们都是明眼人,自会记在心里。”

苾玉垂首不语,一直站立在两人身旁的东娘忙向忧思弯腰作揖,道:“老先生莫要怪责我家玉儿了,这七天来她心里都在懊悔着,那天-----咳咳,恰好是她娘亲的忌日,她心情不太好,一时冲动得罪了启鱼姑娘,这个......这个只是意外,老身愿意前往凌云阁,向启鱼姑娘说明原委,认个错。”

苾玉瞪了东娘一眼,打断她的话:“奶娘,你的小点心做好没?快去看看,免得蒸糊了。”

东娘还待再说,苾玉裙底下伸出脚尖,轻轻勾了东娘一下,东娘唯有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忧思似乎没有看到苾玉主仆在眼皮底下的小动作,只是摆摆手,温颜道:“此事往矣,既然我们居于同一宫檐下,就该相亲相爱,切莫挑起不必要的争执,更遑论动手打人,此事错在姑娘,我已通告了整个刹邬殿,元老们通过商议,一致同意执行责罚。”

苾玉嘴角抽了抽,低声道:“老先生们打算怎样责罚苾玉?”

忧思道:“无他,以姑娘这些年累积的功劳,理应晋身为一级黑甲武士,可姑娘出手打人,这晋级一事只能暂且作罢,另加在燮云殿幽闭半年,尔后三十年内的供给减少十分之九而已。”

苾玉嗯了一声,淡淡道:“苾玉平日里极少外出,吃的穿的也甚为简朴,这责罚,也忒轻了,苾玉谢过。”

苾玉揉揉挺秀的鼻梁,拾起方才的话题,道:“那位素宁公主后来怎么啦?”

忧思脸色转为沉郁,道:“帝尊降生后,素宁公主的婚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可素宁公主在下界挑了三四年,还是寻不到一个合乎她心意的勇士,老帝尊极为宠爱这个妹子,也没有催促,只是任她继续挑选着。”

“可有一天,闲着无事四处游逛的素宁公主却在蛇洞旁遇上一个来自异域的男子,许是前世孽缘牵引,她对那男子一见钟情,甘愿舍弃一身荣华随那人而去,老帝尊非常生气,警告素宁公主切勿任性行事,否则会被逐出幽冥地域,并且永远不许再踏入故里半步,可素宁公主对老帝尊的良苦用心置若罔闻,扔下兄嫂幼侄,头也不回地穿过蛇洞,找那个男子去了。”

苾玉默默无言听着,待得忧思讲完,提起茶壶为他添了一杯花茶,道:“我倒很是佩服素宁公主的勇气呢,追求自己喜爱的,这没什么不好啊?老帝尊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成全她呢?那样她就不必离开幽冥地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