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涧快步赶上冥皇,赔笑道:“老奴谨遵教诲,只是帝尊既然没有负伤,为何迟迟不去修补及芮山脉的地陷?以帝尊之能,修补这裂缝只需花费月余的功夫,可帝尊一直拖沓着,可知此事越拖的久,底下猜测的声音便越大,这样下去,于帝尊的威名有损啊!”

冥皇哼了一声,道:“我说过,此祸定会消弭在我这一世上,如今我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办,只得先把这地陷放一放-----你们这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老家伙,却总是把此事挂在嘴里,终日唠唠叨叨着,烦也不烦?”

右涧霍然双手一张,又拦住帝尊的步伐,他一脸肃穆,沉声道:‘帝尊可记得史册上的记载,凡有地陷发生,任内皇者务必第一时间赶去修补,以保河山稳固,万物昌盛。这就是头等的大事哪!”

圣祖遗训-地陷现,不拖沓,顷刻补,保苍生!

右涧板起指头,一根根数着:“一二三四......八,八年了,帝尊既然没有负伤,为何任凭山河破碎!看着那片凋零的土地,连老奴都觉得心痛如割,帝尊怎可无动于衷?这样下去你怎向过往为了幽冥的稳固安宁付出毕生精力的历代帝尊?帝尊,你为何袖手旁观多年仍感心安理得?”

冥皇只觉心口一堵,只低低喝了一声:“你......”

右涧匍匐在地上,眼泪一滴滴落在碎玉铺就的花径上,声音哽咽道:“帝尊恕罪,老奴只是实话实说,这些年不单老奴们心有疑惑,就是年轻的黑甲武士,也常窃窃私语着,言道......”

他有片刻的犹豫,知道这话说了出来,帝尊肯定会雷霆震怒,可几年,帝尊的表现委实是颓废了点,不但违拗了帝皇婚配的规矩,立了一个已不复存在的异域女子为后,还放任着烈火焚烧疆土。

立后是帝尊的家务事,臣子们不好置啄,可这疆土沦丧却是整个幽冥的大事,他们既为老帝尊委任的辅政老臣,就有责任去提点帝尊,履行帝皇应有的职责。

右涧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大声道:“帝尊,底下人都言道,这些年帝尊因被异域女子迷惑了心智,不单给幽冥招来了无妄之灾,还日渐消沉,懈怠政务,归根结底,都是那个异域女子的错,可帝尊既已把那位姑娘立为帝后,供奉在史册中,那她就是我们幽冥的主母,我幽冥历代的主母,皆是贤良淑德,深明大义的女子,她们在背后默默辅助帝尊成为旷世明君,为后世称颂,可是......如今这个被帝尊载入史册的女子,却没有令帝尊成为一个睿智果敢的君皇,帝尊过往的英明决断,似乎已被这份情缘消磨的荡然无存,长此下去,必被后人所诟病。

冥皇脸色森严,他冷冷望着一脸视死如归的右涧,道:“你们怎知我日渐消沉,懈怠政务?又怎知我妻子不是贤良淑德,深明大义的女子?主母来自天域,你们一直认为是她给幽冥带来了这场祸事,心里始终在排斥着她,右涧,你可以指责我没有尽到皇者的责任,令姬芮山脉受损,却不能肆意诋毁帝后的清誉,你可知罪?”

右涧喃喃道:“老奴只是实话实说,老奴没罪......”话声猛地一滞,他只觉喉咙正被一双有力的手紧扼住,心顿时剧烈震动起来,砰砰跳动着就要撑破胸骨激射而出。

他勉力吐出口内的一股浊气,哑声道:“老奴没错,帝尊.....”

冥皇眸光阴沉的可怕,他今日忧心子嗣的安危,本想到圣祖面前静静心,想不到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匹夫,数度拦住自己,滔滔不绝来一段缪论。

看着右涧一张老脸涨成青紫淤黑,眼看就要咽气在眼前,他心内微微一动,倏尔喟然一叹:“枉你修炼百年,心胸度量却是狭隘无知,我若今日杀了你,你们必定不服气,认为我个暴戾昏庸的君主,是不是?”

右涧汗出如雨,抚着肿胀的喉咙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冥皇袍袖一拂,将缠绕在他颈项上的力度化去,快步而去。

缓过

气来的右涧坐在地上发呆,想到帝尊平日相待老臣一向和善,今日自己在言行上虽是一再忤逆,但还是抱着晓幸的心里,想着最多是被帝尊斥骂一顿,想不到竟激起了帝尊的杀心,刚才生死悬于一线间,他方始真正生出了畏惧之心。

望着帝尊远去的背影,右涧既感惶恐,又感羞愧,禁不住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自怨自艾一会后,他从地上爬去,脚步蹒跚地向神庙方向走去。

****忧思眯缝着眼眸坐在神庙前的台阶上,帝尊已经在庙里待了一个时辰有多了,他今天的脸色甚为沉重,一言不发地走入神庙,向忧思打了一个回避的手势后便即跪在圣坛前。

忧思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同僚们或多或少地在他面前感概过,他听了多是把眼一瞪,斥道:“帝尊心中有数呢,你们在瞎忙什么?”

时间一长,忧思老人还是生出了忧虑,他是驻守神庙的黑甲武士,同时也负责整理史册,在历代的帝皇本纪中,关于地陷的记载都是排在第一位的,混沌初开时,幽冥地域的地势极为险恶,地基松垮,圣祖之后的三十代君主花费了十余万年的光阴方把域内地基垒实,尔后生灵方聚,接下来的数十代代君主同样用了十余万年的光阴将潜藏在域内的大小隐患一一清理掉,直到最近这二十

世,域内地质灾害趋于式微,整个地域终于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昌盛局面,这个成果凝聚了无数前人的心血,后人确实是应该用心维护,让繁荣得以持续。

可帝尊为何容忍着姬芮山脉地陷的存在呢?若说他不在意,那他何必把自己的青冥神剑高悬在山脉上空,用剑气将那一片山脉封锁起来,不让地心烈火溢出,若说他在意,又为何不深入裂缝内,用自身精血修复裂缝,以绝后患?

忧思烦乱地捉挠着一头白发,自帝尊八年前燃起了一盏小命灯后,他每天早午晚都跪在圣坛前诚心祝祷,希冀小太子能早日降生,尽管他心里也糊涂得很,主母已经殇了,帝尊这几年又没提续弦之事,这小太子从何而来呢?

八年了,小太子至今连头发都没见到半条,帝尊为何还是精心呵护着帷幔后的小命灯呢?莫非帝尊心伤主母早逝,乱了心智,生出臆想来了?

台阶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忧思俯首一看,却见右涧扶着栏杆,一步三摇往上走着,忧思皱皱眉,身形一掠,飞到右涧身边,手放在他腋下一提,将他拎上平台,用力往地上一掼,怒道:“老弟,你怎么啦?喝醉了?这里是神庙,可不能任你胡来。”

右涧手肘在地上一撑,坐了起来,哭丧着一张老脸,颤声道:“我来向帝尊请罪,方才右涧猪

油懵了脑子,胡言乱语,惹帝尊生气啦!只要帝尊肯点头原谅右涧,右涧便马上跳入冥海了断去。”

忧思哈了一声,蹲下细细打量着一脸痛泪的右涧,揶揄笑道:“帝尊性子平和,待我等一向宽容,右涧,你说什么昏话招惹帝尊生气了?”

右涧顺势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头,低声嘟囔着,把刚才的事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忧思听了不禁用力跺了他一脚,恨恨道:“你真是糊涂了,帝尊不惜颠覆传统,把一个亡灵刻录在自己的本纪上,可见主母在他心中的位置,你还把这地陷的责任往主母身上推,这不是找死么?右涧,既然那位异域女子已成为我幽冥历史的一部分,那我们只能顺应着帝尊的心意尊重她才是啊!就算姬芮山脉的地陷真的是因主母而起,那又如何呢?她归于我皇,就是我们幽冥皇族的主母,异域借此挑衅,就是我们整个幽冥的敌人,我们应该同仇敌该,一致对外才是啊!”

他拿起放在地上的扫帚,狠狠地拍打了右涧几下,大声道:“而你们,却不断在窝里反着,整天瞎嚷嚷的,明知主母已经殇去,帝尊心里悲痛着,还总是在他面前瞎嚷嚷,你们消停一下好不?”

右涧一手捉住扫帚,大声反驳道:“我就是为了帝尊着想才这样做啊!我听东源说起西南山麓有一个身怀异术的

女子,想到帝尊可能有伤在身,需要时间调养,才忙着推荐给帝尊,东源和合興两人今早已经动身前往西南,寻找那个女子去了,忧思,我不会说话,把事情办砸了,这是我的错,可你不能诋毁我对帝尊的忠诚啊!”

忧思脸色一变,蹲在地上,捉住右涧的双肩,厉声道:“你怎么肯定帝尊受了伤呢?放眼这天地,有谁能令帝尊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