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沉默对望了半晌,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相互一击掌,道:“好,就这么定了!”

三人随即密密商议了一番,决定明早由东源和合興前往西南寻觅那个女子,而右涧负责将此事告知帝尊,好让帝尊定夺是否将此女召入上界,由她出手修补及芮山脉的地陷。

*****右涧一早来到青鸾暖阁,想到帝尊昨天以血祭剑,定是伤了元气,说不定还在休憩调理中,遂坐在暖阁台阶上,闭目静静等候着。

果然,直到夕阳西下,暖阁大门才吱呀一声慢慢开启,冥皇脚步轻缓地走了出来。

他望了在台阶上垂首打盹的右涧一眼,袍袖轻轻一扬,一股柔和的细风钻入右涧的鼻孔内,正在梦游中的右涧顿时打了几个喷嚏,清醒过来。

“啊,帝尊,右涧参见帝尊。”

冥皇皱眉道:“你在这里打了一天盹,就为了参见我么?”

右涧揉揉酸胀的眉心,讪讪笑道:“老奴老了,精神不济,坐着坐着就打起盹来了,让帝尊笑话了。”

冥皇转身往外走去,昨晚他感到心脉震动,置身在心腔内的胎儿更是躁动不安,他知道是昨日在姬芮山脉上空以血祭剑惊动了孩子,心内大感不安,整晚端坐在青玉平台上静心调养着气息,直到真气在体内运行了十二转后,方感觉悸动的孩子消停

了下来,他的手感应着胎儿微弱的心跳,颇为心酸地坐在青玉平台上发呆,八年了,媚儿在那冰冷的雪山内已是孤零零地躺了八年,她如今可好?

媚儿,我好想念你呵,你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年,我看不到花开花落,闻不到林木清香,过着意兴阑珊的寂寥日子,如果不是这个凝聚了你我精血的孩子在维系着我的信念,我都不敢想象,我会变成怎样-----为何天意如此残酷,硬要将你我夫妻生生分离?

如果孩子是在你腹内正常孕育,顺利生产的话,现在已经七岁有多啦,冥皇脸色黯然地抚着心窝,心中弥漫着难以言叙的感伤,孩子,我父代母职,原本希冀能像你娘一样,十月后便可将你平安诞下,可我低估了那把凝聚了数十万年戾气的魔剑,它不但夺走了你娘的命,还把你的命火死死压制住,八年了,你还是一个胚芽的初始状态状态,不长不灭。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点燃在圣祖身后的那盏小命灯一直在正常燃烧着,他每个月都会入内细细查看一遍,那盏偎依在自己命灯旁的小灯,青幽的火苗虽然纤细柔弱,却始终猎猎作响,昭示着蕴含在孩子体内顽强不息的生命力。

冥皇从青玉平台上滑落,整理着衣袍,今天要到神庙走一趟了。

昨天勉力修补光幕上的裂缝,震动了脆弱的胚

胎,经过一天一夜的调养,方稍微安定下来,可他心底仍感忐忑不安,决意亲自去检视一下儿子那盏命灯是否安好如昔。

还有一点,今天他的心情极端的郁闷,而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听他诉说这份郁闷,圣祖是他自有意识那一天就衷心敬佩的人物,过往每当他感到困惑时,都是独自在圣坛前静默数个时辰,凭借那股远古流转至今的威严肃穆将心中的困惑冲洗而去。

*****右涧紧随在冥皇身后,他唤了一声:“帝尊,请留步!”

冥皇脚步不停,他此刻心事重重,没有心情和这群喜欢唠唠叨叨的老臣子周旋。

右涧见冥皇不理睬自己,唯有脚步生风越过冥皇,扑通一声跪在冥皇的脚下,双手张开拦住冥皇的脚步,道:“帝尊,老奴有要事禀告。”

冥皇神情一凛,低声斥道:“右涧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我敬重你们是两朝元老,平日里对你们一向纵容,可你们也莫要忘了做臣子的本分!”

右涧扑通扑通磕了三个响头,连声告罪:“帝尊息怒,老奴今日冒犯帝威,是有要事和帝尊商议,还请帝尊赏老奴一刻钟的时间,叙说此事。”

冥皇淡淡嗯了一声,脚步一顿,道:“说。”

东源喜道:“是,帝尊,你可记得**年前西南山麓发生的那场小地陷?”

冥皇眉峰一皱,马上记起了数年前之事。

那年的小地陷规模甚小,当他得到讯息,匆匆赶到时,已被下界的一个女子自行修补好了,那女子本来只是下界诸王世家的寻常女子,只因机缘巧合,服食了安厝帝尊留在西南山麓地下,用于镇压地陷的一滴精血,竟然打通了玄关,获得了部分修天补地的能耐。

那年他偕同媚儿同游幽冥时,在西南山麓的峡谷内,与那女子曾有一面之缘。那女子的修为的确出尘,那时他为了一睹金陵权剑的真面目,刻意引诱媚儿出手,教训了那女子一番。

他声音一寒,冷声道:“那女子是否做出了不安分的事?当年我不是交代过,北辙带领十二个黑甲武士日夜监控那方区域,那女子的家族如果安守本分,就任他自由繁衍,如是起了不轨之心,就马上灭了那一种族,你莫非忘了?”

右涧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差点忘了,那年东源从西南山麓回到神庙后,北辙就带着十二个黑甲武士前往西南驻防,这几年来,幽冥宫阙闹了个天翻地覆,可北辙那一队人马依旧是驻守在西南一带,没有理会过这边的变故。

原来当年帝尊有过这一番的布置!那个身怀异术的女子,虽然一直安守本分,可在帝尊心中,却是一个心腹大患来着!

他脸色发白,帝尊脸色

冷冽,眸光更是炯炯生辉,这是他久违多年的帝皇凛冽之威,他心中又惊又喜,我们一直在私底下以为帝尊为情沉溺,只顾闭门哀思,其实不是的,帝尊对幽冥的大小事务仍是一样的上心,从未懈怠过半分。

右涧嘴角微微一翘,笑了笑掩饰着神情的尴尬,嗫嚅道:“老奴糊涂,忘了帝尊有过这番布置,西南山麓这几些年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帝尊,老奴今日正是为了此女身上的能耐而来的,请帝尊静心听老奴一言。”

冥皇一言不发地听着东源的叙说,他脸色平静如同一汪深潭,看不出内里的深浅。

东源说完,偷偷抬眸观察着帝尊的反应,可帝尊只是望着神庙的方向出神,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右涧掩鼻低咳,冥皇收回远眺的眸光,凉凉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东源,你的想法在你们看来是很好的,可此女我在八年前见过,她在误食了安厝帝尊的精血后,确实是获得一部分修缮地陷的能耐,可只是皮毛之术,并不能登堂入室,按她的能耐,只能每月入内取血作祭,延缓裂缝的扩张,并不能完全修补地陷,况且以她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抵御裂缝内灼热的高温,只怕不能胜任。”

右涧微觉失望,姬芮山脉的地陷是近三十代来最厉害的地陷,按照帝尊的说法,那女子是

无法将它修补完好了,可他转念一想,不能完全修补,可是以血镇压着裂缝的扩张,腾出时间给帝尊养伤,也是好事一桩啊!

“帝尊,此女的能耐虽然不能将姬芮山脉之祸清除,可若果能延缓光幕开裂的时间......对了,光幕是笼罩在姬芮山脉上面的,她不需要进入裂缝里面,那就不怕烈火的高温炙烤了,是不是?如今帝尊身子不适,不方便修补地陷,将此女召入宫中,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是好事一桩啊!”

冥皇压下心中的烦躁,耐心解释道:“姬芮山脉的裂缝内嵌有异域的战箭,唯有我才能修补,这西南女子一身修为惊人,并不输于你们,然行事乖戾,绝非善类也!只是其足迹一向不出西南,我怜其一身修为来之不易,便任她去了,如果将其召入上方,委此重任,恐怕功成后会得意忘形,僭越了本分,生出其他的事端来,到时我再来杀她,又会落个走狗烹,鸟弓藏的名声......”

他沉吟着,摇头道:“此事,算了吧!”

东源越听越是心惊,他只是想到帝尊身上的伤需要时日静养,生怕姬芮山脉地下的地陷一时失控才想到借此女之力,修补那条被地心熔岩焚烧着的裂缝,哪里有帝尊考虑的那么长远?

此刻他虽觉帝尊的想法有点杞人忧天,可帝尊既说曾见过这个

女子,以帝尊的睿智,自然不会看走了眼,看来此事只得作罢了。

他唯有挠头苦笑,低声道:“是老奴的错,老奴忧心帝尊身上的伤势,一时急病乱投医,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哎,真是老糊涂了。”

冥皇脸色平缓下来,他绕过东源,向神庙方向走去,随口道:“东源,我没受伤,你们莫要私底下乱猜测,好好安守本分便是了。”

望着帝尊渐行渐远的背影,右涧想想心里又觉有点不甘,东源和合興已经动身前往西南山麓,到时他们把人领回来了,而帝尊却不肯接纳,自己这张老脸往哪搁去?